第2章 明豔動人

顧輕言沖着老夫人和秦氏拱手,算是見過禮,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箭袖常服,頭束镂空的白玉發冠,劍眉星目,面龐雖溫潤,可卻暗隐着兩分淩厲。周圍立着的丫鬟們紛紛把目光投了過去,俏臉染上幾分顏色。

秦氏佯裝責怪道:“一大清早的跑哪兒風流快活去了?你程家表妹大老遠的從汴州趕來,你不說帶人去迎接便罷了,怎麽還要我們一大家子等你。”

程昔早先在汴州便聽聞,顧家原有兩房。長房老爺顧斐乃當今禮部尚書,官居一品,甚得顧家老夫人器重。而二房老爺體弱多病,早就病逝只留下孤兒怨妻。秦氏膝下一子一女,顧輕言又是顧家長房長孫,因此很得老夫人的疼寵。

眼下秦氏如此說,哪裏就真是責怪顧輕言不識禮數,恐怕是打趣居多,程昔心裏跟明鏡似的,只微微垂首作出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

“在外頭都玩野了心了,你爹喚你幾次去翰林院同那些太子侍讀多接觸,你也不肯去。現在來遲了,還不快見過你程家表妹。”

顧老夫人年紀雖高可保養得宜,看起來紅光滿面,精神甚好。穿着一身暗紅色的绛紋四喜如意雲紋錦緞,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額間帶着一副金絲滾邊的菊紋抹額。此時正拍了拍程昔的手背,笑吟吟道。

顧輕言也不再多言,只側過身來,對着程昔拱手,勾唇輕笑道:“表妹。”

程昔趕忙從位上起身,垂着眸對着顧輕言行了個萬福,柔聲道:“表哥。”

這一聲表哥喚的柔情似水,顧輕言心神微微一晃,恰好程昔擡起了臉,他一眼便将眼前的女子模樣盡收眼底。

水盈盈的杏眼,下巴尖尖的,兩頰沒什麽肉,身形纖瘦嬌弱,眸似點漆,姿容豔妍。雖是素面朝天,穿着打扮也極其素淨,可卻隐隐透着兩分妩媚。顧輕言生來就是勳貴人家,簪纓世族,從小到大什麽絕色美人沒見過,遠的不說就自家的幾個妹妹各個姿色不俗。可同程昔一比,不由就落了下乘。小小年紀就生得這麽勾人心魄,以後長大了還不知道要如何風華絕代。

顧輕言微微看的癡了,目光一直落在程昔身上。老夫人和秦氏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就連周圍的丫鬟婆子都紅了臉,捏着手帕捂住嘴角偷笑。

程昔咬唇,心裏正暗暗惱恨,可巧門外頭有丫鬟高宣:“老夫人,夫人,姑娘們下學回來了!”

顧輕言這才收斂心神,不自然的輕咳一聲。擡腿尋了個位置坐下了。

自外面依次走進來三位姑娘,身後都有丫鬟随侍。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生得最好。面容明麗,光彩照人,上身穿着對襟羽紗撒花衣裳,下身穿着牡丹花褶皺緞裙。梳着京城最時興的發飾,頭上戴着牡丹絨花,嬌豔欲滴,同衣角上的牡丹花相互呼應。

一進門就沖向程昔面前,一把拽着她的手,滿臉欣喜道:“小奶昔,你總算是來了,可讓我想得緊啊!”

程昔幼時生得粉雕玉琢小臉圓圓的,十分讨喜。起先是其母疼寵她才喚她“小奶昔”,後來久而久之,大家都喚了起來,只當作乳名。如今,程昔才剛及笈,年齡也不算小了,就這麽被人當衆喊乳名,一時面色微紅。只低聲喚了一句:“大表姐。”

顧明潇一聽,立馬樂了,拉着程昔的手往老夫人面前湊,笑道:“祖母,你快看看啊,小奶昔現在大了,都知道害臊了。我喚她小奶昔,她反而不高興了呢!”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都笑了起來。其餘二位姑娘這才上前來,一左一右挽着程昔的手臂,仔細打量。

“程昔,我是你二表姐顧明漓,這麽多年沒見過了。你越來越漂亮了,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顧明漓不比顧明潇是嫡女,穿戴方面自然不敢越過她。穿着淺緋色的煙雲蝴蝶裙,外罩撒花輕紗。說起話來溫聲細語,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還有我,程昔,我叫明漣,你可能沒印象了,我是你二舅舅家的女兒。我還有個哥哥叫子闌,你可還記得?”顧明漣是二房嫡出女兒,又比顧明漓身份高些,穿着打扮也只比顧明潇稍遜一分。

“姐姐們好,程昔初來乍到,不懂府裏的規矩,還請姐姐們照扶。”程昔道,端得上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聞言,顧明漓便道:“別的不敢說,表妹在顧家跟嫡出的孫女能差多少。咱們老太太從前疼寵姑母,往後就能疼愛表妹。”

老夫人面色不由放慈祥些許,伸手沖着程昔招了招手。程昔會意,人還未至老夫人身前就被一把攬在懷裏。

“程昔年紀小,又是你們的表妹,你們姐妹幾個要好生照顧她,不許出了半點差錯。”

顧明潇道:“怎須祖母吩咐?往後誰要是敢欺負表妹,我頭一個不願意。”

秦氏一聽,順勢将顧明潇拉至身邊,笑着伸手點她的額頭:“你啊,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了。可別總是冒冒失失的,再怠慢了你表妹,回頭看你祖母怪不怪你。”

顧明潇搖頭道:“我才不怕,祖母最疼愛的便是我了。”她側首望了一眼程昔,又緊接着補了一句,“當然,祖母疼寵表妹也是理所應當,誰讓表妹這麽招人稀罕。”

此話一出,場上氣氛登時活絡起來,顧明漓插不上話,只好退至一旁,抿唇默然。

“對了,子闌的身體怎麽樣了,可要緊?要不要再請個大夫過來看看。”老夫人雖偏寵長房不假,可二房人丁單薄,難免就多照扶着些。

“回祖母的話,我哥哥前幾日貪涼,在廊下讀書多吹了些風,染了風寒。想來再喝幾貼藥便好利索了。回頭再來給祖母請安。”顧明漣回道。

老夫人這才點了點頭,又側首交代了秦氏幾句,秦氏一一應承下來。

顧明漓輕聲笑道:“表妹同我們姐妹幾個年紀相仿,我大姐姐課業最好也最得女先生器重。只是不知表妹在家都讀什麽書啊,可有上過學?”

衆人紛紛把目光又投向了程昔,就連一直在邊上吃茶的顧輕言都凝眸望了過去。

程昔心知寄人籬下,最是忌諱亂出風頭和嘩衆取寵。顧明漓冷不丁的問了這麽一句她若是回答讀過,難免會被拿來跟顧明潇比較。要是回答沒讀過,程家也算是書香門第,豈不是讓人覺得程家沒有教養。

不過片刻,程昔心思便轉了八百十回,只輕聲道:“讀過的,我爹請了汴州有名的女先生上門來教。只是我自幼身子不好,難免懈怠了課業。自然不能同各位姐姐比。”

老夫人一聽,暗暗責怪顧明漓哪壺不開提哪壺,非得讓程昔想起傷心事。一時冷眼瞥過去一眼,攥着程昔的手溫聲安撫。

秦氏笑了笑,低頭抿了口茶水。倒是顧明潇笑吟吟道:“姑姑年輕時最是冰雪聰明,姑父又是朝中重臣,想來表妹也差不到哪裏去。我這個當表姐的,定是要從旁教導她的。只不過有些人啊,自己不聰明,還喜歡亂出風頭,最後只會是嘩衆取寵。”

在場的人哪有聽不明白的,顧明漓是顧家庶出,其母原是京中有名的歌妓,因模樣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又有兩分心計,這才入了顧家長房老爺的眼。

而場上幾位小姐中,就數這位顧明漓身份最低,連程昔這種父母雙亡的孤女都比不得。

老夫人只作沒聽見,側首同顧明潇道:“明潇你年紀大些,往後就讓昔兒同你們一處上學,你可得有個姐姐的樣子。”

顧明潇趕忙應是,餘光瞥見顧輕言,想了想,又拉着程昔,笑道:“我同小奶昔自小感情就好。你以後就把這裏當成自己家,沒事就跑我院裏玩兒,我種了許多牡丹花,你肯定會喜歡的。只有一條,別在我哥哥面前晃蕩,他啊,可是出了名的不懂憐香惜玉!”

顧輕言聽得有人提他名字,原本心裏對這種場合抱有三分不耐。眼下見程昔也轉過臉來望他,清麗動人的臉上,還挂着幾分迷茫。心頭一時麻酥酥的癢了起來。只笑道:“随你們如何說罷,我不反駁便是了。”

秦氏微微詫異,偏頭望了一眼顧輕言,道:“奇了,往常時候,明潇這般說你,你定然是不肯的,怎麽偏生今個就轉了性了。難不成是見你表妹來了,也知道稍作收斂了。”

一屋子人全部笑開了,幾個丫鬟們偷偷瞧着顧輕言,不由自主就紅了臉。他出身高,長得好,年紀輕輕就有功勳在身,還是個少年将軍。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對其芳心暗許。

顧輕言也不惱,微微挑起一邊的眉頭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就跟默認了一樣。程昔少不得又心裏暗暗憋火。

待衆人散了去,程昔被留下來陪着老夫人說話。待她出來時天色已經不早了,丫鬟們打着燈在前面引路,程昔由着紫晴扶着。桂嬷嬷邊走邊笑着道:“程姑娘初來乍到肯定有許多不适應的地方。缺什麽短了什麽,想家了或者是跟府上姑娘們鬧矛盾了,盡管過來告訴老夫人,讓她給姑娘作主。”

程昔一一點頭,夜色漸漸壓了下來,顧府後院僅僅點了幾條長燈。引路的丫鬟一左一右在前面探路,時不時的小聲提醒一句當心腳下。

穿過一條深廊,又走過一道半圓形的拱門,忽見前頭閃着幾絲燈火。丫鬟們正遲疑間,卻見小厮挑着燈籠迎面走來,正中間的不是顧輕言又是誰。

“奴婢見過大公子。”

提燈丫鬟們曲膝行了一禮,這才垂首立在一旁。

顧輕言換了身衣服,似乎是要出門去。鎏金的寬袖下單手束在背後。腰間還系着一條鑲寶石的腰帶,竟然別有一番風流滋味。

“桂嬷嬷這是哪裏去?”

桂嬷嬷恭聲道:“回大公子的話,老夫人吩咐奴婢将表小姐送到墨蘭院去。”

墨蘭院在顧家的西北角,離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近,避免了一些尴尬。可想而知,老夫人有多重視程昔這個外孫女了。

桂嬷嬷識趣的帶着丫鬟退開,顧輕言擡腿走上前一步,微垂着頭,剛好能看見程昔秀氣的鼻尖。

“小奶昔,你如今同表兄很是生分啊,你難道忘記了,你四歲那年,非得扯着我的袖子,說長大了一定要嫁給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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