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時隔兩周, 在一天查房完以後。醫生點了點頭,表示:“拆了石膏就可以出院了。”

石膏拆了并不意味着胳膊就全好了。只是養在醫院裏也沒什麽必要。不如出院。

陳督是守着他拆的石膏。

在醫院的診療室裏。

石膏拆下來以後,照例是丢垃圾桶的,但是阮玉卻要了過來,說要帶回家紀念一下。

陳督不免在心裏有些發笑,紀念什麽?紀念自己第一次骨折嗎?

回家的路上是陳督開的車,阮玉坐在副駕駛上, 腳邊還有個小袋子,裝着被鋸成兩半的石膏。

“陳督陳督!停車!”在路過一家文具店的時候,阮玉突然眼神一亮。

陳督把車開到了路邊。阮玉打開車門, 從車上跳了下去。隔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

十分理直氣壯地攤開了手。

他說:“我想買東西。”言下之意,勞煩,給點錢。

現在的阮玉倒是比以前坦誠多了。

陳督解開了安全帶,跟着下了車, 站到了阮玉面前。他翻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阮玉。

“密碼是你生日, 免密支付。忘了裏面有多少了。不夠再來找我。”

——想不到有一天這麽霸總的套路也會發生在老子身上。

一直是個社畜的陳督終于感覺自己有了那麽點晉江總裁文男主的時髦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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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接過了卡,臉上出現了一點點疑惑,有些不确定地問着:“我們家……應該還沒破産吧?”

這個我們家,顯然是不包含陳督的。

沒破産啊, 就是被合并收購了而已。

陳督突然有了點心虛,雖然是走的正規商業程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虛了一下。

然而, 就算是底氣不足,他的面色也沒有變,陳督回答:“沒,我還在給你打工。”

阮玉也是股東,占股份額還不低,所以四舍五入一下,他這話說的沒錯。

于是阮玉放心了。

他不喜歡欠別人東西,自家人除外。既然沒破産,那陳督的錢用了還可以還上。

他跑到文具店,掏出黑卡,刷了一支三塊錢的油性馬克筆!

店員一幅見了鬼的眼神。

陳督在車門邊等着,看見阮玉又噠噠噠地朝他跑了回來。

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頓時變好了不少。那瞬間陳督有點手癢,想張開雙臂把人給抱一抱。

等到坐回了車上。

阮玉哼着歌,用馬克筆在自己的石膏板上簽上了名。

和他溫文爾雅的外貌有些不一樣,阮玉的字非常的張揚。“阮”字最後一筆的小鈎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阮玉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字,隔了一會兒,又轉頭看向了剛啓動好車的陳督。

他伸出手,戳了戳一邊的人。

陳督低下頭,一支筆伸到了他的面前。

阮玉的語調裏帶着點鼻音,說:“你也簽一個好不好?”聽着就像撒嬌。

雖然陳督的看護水平稀爛,但是好歹也是陪他一起住了兩周院的人了。

也多虧有他在,阮玉才沒有覺得無聊瘋了。

所以,這軍功章理所當然的,有陳督一半。

陳督從他手裏接過了筆,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阮玉笑逐顏開,把兩塊石膏拼在了一起。一左一右,寫着他們的名字。

他說:“複原了!”

按道理說,這場景挺傻的。

然而陳督鼻子一酸,差點沒忍住紅了眼眶。

阮玉低着頭,看了眼陳督字,腦海裏突如其來的閃現了一個片段。

自己坐在桌子面前,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張離婚協議書被遞了過來,耳邊傳來了陳督漠然的聲音。

“簽了吧。”

那時候,陳督的簽名,也和今天一樣,神采飛揚。

……

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一直注視着他的陳督心裏驟然一驚,忍不住出聲詢問:“怎麽了?”

阮玉從沉思中回過了神。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回答他:“我在想一會兒你要帶我去哪。”

阮玉沒告訴陳督,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麽。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能用過去的事,看現在的人。

……對吧?

阮玉垂下了眼眸。其實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想起什麽。

人生十年的空白。太可怕了。

他突然不敢看陳督了,他怕自己的目光已經帶上了審視。

那一顆微熱的心,好像又冷了一些。

然而,陳督完全不知道阮玉在短短十幾秒內,心思就這麽百轉千回。

他盯着正前方的道路,說:“我帶你回家。”

早在兩個月前,他就對阮玉這麽說過了。只可惜當時處于狗上身狀态,完全把這話當P話給忘了。

好在遲了這麽久,總算還能有個機會。

房子早在阮玉出院前就打理好了,又找回了之前的管家傭人,和之前如出一轍,就像是兩個人都從來都沒離開過一樣。

阮玉“嗯”了一聲,沒有再多問。把視線放到了車窗外。

這個城市十年間變化太大,他已經感覺到了陌生。

等到了家,已經是晚上了。

阮玉有點餓,但是他并沒有看餐桌上的食物,而是在這個家裏到處晃了一下。

家裏很大。光是卧房都有一排。除此之外還有書房,健身房,游泳池,花房,畫室……

陳督領着他逛了一圈,介紹的話說的幹巴巴的,他本來想再多說一些,但是卻驟然發現,自己對這裏其實也不是很了解。

他不知道花園裏種了什麽花,畫室裏擺放的畫是誰的傑作,碟櫃裏都有什麽電影,琴房裏的鋼琴到底是從德國買的還是來自奧地利……

他對這裏熟悉的程度可能還不如管家。

大多時候裏,這裏都只有阮玉一個人和一條狗在一起。

他還不如那條狗。

于是陳督不免多了些懊惱。

阮玉的興致也不算太高。他掃了幾眼後,回到了餐桌前。

他骨折過的手依舊在做複健練習,對于使用筷子這一複雜的操作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陳督喂飯的操作倒是已經很熟練了。

阮玉的胃口卻不是很好,小半碗飯後就開始搖起了頭。

他的目光多了幾分哀傷。陳督看着他,心在一瞬間提了起來,他就像看到了之前的阮玉一樣。

有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惶恐和無力感。

“怎麽不開心了?”陳督試探着問道。

阮玉沉默了一會,遲疑地說着:“我不喜歡這裏……我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好難過……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嗎?”

這裏好空。

陳督的動作一頓。

“好。”他沒有去問為什麽,答案他其實已經清楚。

陳督問,“你想要住哪兒?什麽樣的。我去找。先在這睡一晚上行不行?明天我就去安排。”

阮玉想了想,“不要這麽大。一個主卧,兩個客房。一個書房。一個客廳,一個餐廳。還有陽臺和廚房。就好了。”

“客房可以拿一個出來給阿旭。”阮玉說到這,突然停下了。

阿旭是誰?

陳督也有同樣的疑惑。

然後,他就看見,阮玉皺起了眉頭,又慢慢舒展開了。

——“我想起來了,我之前給它取了名字,叫阮旭。”

晚上睡覺是分房睡的。半夜的時候,阮玉又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叫了句“陳督”。

然後才想起來,這裏已經不是醫院了,沒人給他開燈了。

結果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摸摸索索找着床頭燈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阮玉摁下了昏黃小燈的開關。

他坐在床上,看向來人,揉了揉眼睛:“你怎麽來了……?”

陳督回答說:“聽到你好像再叫我,一下子醒了。然後過來看看。”

然後他低聲反問,“吵到你了?”

“沒有。我剛醒……”

陳督頓時心領神會,“我扶你去廁所?”

“不是。”阮玉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暖黃的燈光下,青年的面容安靜又美好。

陳督走了過去,阮玉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還是阮玉自從醒來以後,第一次主動地接觸他。

陳督一時之間有點晃神,心裏還升起了幾分有點帶着甜味的雀躍。

阮玉抓着他的手腕,把陳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來的剛好,剛才阿旭動了一下。”

“真的嗎?”

陳督的臉上不由自主的裂開了一個傻笑。

話音剛落,陳督就感覺到自己手掌按住的地方像是被什麽輕輕踢了一腳。

他如同觸電般收回了手。看上去像是被吓了一跳。

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的震撼過。震撼于這個小小的生命。

陳督坐在床邊,牽起了阮玉的手,一個又一個滾燙的吻落在了阮玉的手背和掌心。

他說:“謝謝你,阮玉。謝謝你……我愛你。”

阮玉被親的怪不好意思的。耳根子突然有點紅。

然而,他想抽回手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

陳督在哭。

卻哭的無聲無息。

阮玉猶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該不該擦去他的眼淚。

他在那一瞬間,好像被分裂成了兩半。

一個心疼不已,一個冷眼旁觀。

***

新房子第二天就找到了。

選的時候沒有注意,選完後才發現,這裏離長風不遠。

因為怕新裝修的房子甲醛太重,陳督選的是精裝過的二手房。原主是個本地土著,房子挺多。剛好家裏老人生病缺錢,于是挂着賣了一套。

家具是陳督和阮玉一起挑的。

陳督審美能力不行。阮玉也沒好到哪去,純粹是看到什麽好看買什麽,結果裝修出來的房子中不中,洋不洋的。

……看久了倒覺得醜的挺別致。

不知道為什麽,誰都沒提起過複婚。

陳督是怕阮玉以後後悔。

阮玉……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每次想到這個問題,都下意識的忽略了。

結果就這麽非法同居了。

陳督還請了一個家政阿姨,主要是怕他不在的時候阮玉沒人看護,出了意外。

因為急着趕緊下班回家,能讓別人幹的事絕不自己幹,能不去的晚會盡量不去,能不開的會盡量不開,底下人高興之餘,紛紛猜測起自己老板為何突然轉性。

好久都沒加班了,一時之間好像還有點懷念呢!

陳督偷偷摸摸翻起了胎教書。

每本書都有各自觀點,同一件事情的處理上能有幾個專家跳出來互相打架,于是他翻了個大概,就把書丢在了一邊。

……倒是有些書上的什麽“孕期PLAY”看的他臉紅心跳。忍不住卧槽了好幾聲。

淫穢色情,舉報了!

然而這樣的日子,阮玉只過了一周,就覺得無聊了。

在王者榮耀的界面又一次跳出“失敗”兩個字後,阮玉十分生氣的把平板往沙發上一丢。

然後跟陳督說:“我想回去上學。”天天呆在家裏有啥意思?!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大一。阮玉的C++都只學了一半。

當初選這個專業的時候,他爸媽沒有反對。估計也并沒指望他能學出個什麽名堂。

但是阮玉是真喜歡。

他小時候的夢想之一,就是自己做一款游戲,然後讓其他不帶他去游戲廳的小孩都哭着求他!

這小孩特指陳督。

結果誰知道,小時候玩拳皇打遍全校無敵手的陳小督,長大後居然!不玩游戲了!連王者榮耀的段位都比他低!

讓阮玉回去讀大學,對于其他人來說有點難度,對于陳督來說不算太難。只是十二月末了,離春節都不遠了。大學的話,這學期大概都快結束了。

陳督想了想:“明年再去好不好?這學期都要結束了。等來年開春。”

阮玉不情不願地回答了一句:“好吧。”

然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問:“我之前在哪上班啊?我不工作的嗎?”

陳督面色不變,心裏卻咯噔了一下。

他問:“你想回去上班嗎?”

阮玉點點頭:“呆家裏不好玩。”而且你又經常不在。

他斟酌着開口:“我覺得要不等你生……”

阮玉卻捂住了他的嘴,順帶堵住了他剩下的話。

“我不要,我們高中物理老師要臨盆了還在給我們講課,我憑什麽不能出去上班。”

在某些事上,他其實還挺固執的。

陳督想了想,笑着回答說:“你之前沒工作……要不要來給我當秘書?”

正好就近照顧了。

阮玉卻一臉嚴肅地盯着他:“我怎麽覺得你在騙我?”

“……”哦豁,被發現了。

他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阮玉頓時橫眉冷眼地說着:“你每次心裏有事的時候都笑的特別假。”

這句話說完,他就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回到了自己卧室,把房門“哐”的一聲關上,反鎖了。

完蛋,好像生氣了。

陳督站在門外敲門,“咚咚咚”了三下。

“阮玉?”

沒人應。

陳督繼續說:“開門好不好?我錯了。”

裏面傳來了阮玉的聲音:“你哪錯了?”

陳督想了想……遲疑地說:“我不該不讓你上班。”

“那你繼續站着吧。”阮玉在門內冷冷地說着。

陳督:“……”

其實剛結婚那陣,阮玉也經常生氣。每次生氣也都是這樣,等着陳督去哄他。

當時他也年輕氣盛,耐着自己少爺脾氣,哄過幾次,到後來懶得哄了,反正阮玉自己也會消氣,于是阮玉也慢慢察覺到了什麽,到後來已經很少跟他生氣了。

就像是哭鬧吵着要買玩具的小孩,一邊抹眼淚,一邊偷偷盯着大人的反應。

只有一直被寵的無法無天的孩子,才會次次都又哭又鬧的。

而有些小孩子聽話懂事,不哭不鬧,那也是因為知道這樣才會得到獎勵。

他曾經馴化了他。就像小王子馴化了狐貍。

又丢掉了他。

……

而現在,陳督站在門外,手足無措,倒真是像被罰站的學生了。

就在這時候,阮玉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了。

“你……把我手機給我從門縫裏塞進來。”

是的,在房間裏呆了一會兒後,阮玉發現自己的電子産品都落在了門外!

這他媽到底是讓陳督反省還是讓他自己反省!

“……”不管怎麽說,老婆的話還是要聽的。

陳督從沙發上找到了阮玉的手機。然後十分沒有包袱的趴下,開始完成通過門縫遞手機這麽一個艱巨的任務!

然而很不幸……在通過了一半的時候,大概是房間裏地毯的原因,手機好像卡住了。

陳督不死心繼續推了推,手機屏幕出現了被壓裂的聲音。

這讓房門裏外的人都非常尴尬。

門裏的阮玉打開了鎖,結果發現他媽的門居然推不動了!他用力搖晃了兩下,結果手機卡的越來越緊。

門裏傳來了阮玉哭唧唧的聲音:“怎麽辦,我出不去了。”

“不會的。”陳督安慰他。

不知道為什麽,陳督有點想笑。

他咳嗽了一下,掩蓋住了笑意,道:“你別急。我找人來修。”

在等待維修人員上門的時候,陳督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能讓這手機出來。

維修工也是頭一遭遇到這樣新奇的壞法!

他舉起了錘子。

把手機給敲碎了。好了,妥了。

等修好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

阮玉一臉不好意思地推開門走了出來。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接。

陳督上前兩步,把人抱住了。

他說:“以後我讓你不高興了,你直接告訴我行不行,下次不要鎖門了。”

阮玉一張臉紅到了耳根。

他小聲地說:“那你以後也不要騙我了。”

幸好現在是擁抱,阮玉也沒能看見陳督眼裏一閃而過的複雜。

就在這時候,被喂了一頓狗糧的維修工面無表情的拍了拍陳督肩膀。

“兄弟,打擾一下,上門維修,兩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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