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鞋尖踩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的,像是鐘表敲打的時針。
明明這人還一句話也沒有說,可強大的威懾力已經遍布整個房間,以至于那些能自由活動的貨主們一溜跑了個幹淨,連堆在角落裏的這些寶貴的‘貨物’都趕不及不在意了。
浮在半空中的那人的看起來很痛苦,可江晨卻不覺得害怕。他本能的覺得鞋子的主人應該是個好人,因為他記得這人的氣息,剛剛好多和他一樣的人就是被這氣息的主人帶走的。
江晨在窄小的箱子中調換着動作,睜大了圓溜溜的眼朝洞外望去,想瞧瞧那只手腕的主人究竟長什麽樣。
就在這時,被吊在半空的人嘶啞着開口了,聲音滿是恐懼:“我---我咳咳,我說。”
“饒了我,饒我一命!”
“我身後,就在我身後!全都是人魚!”
他撕心裂肺:“求求你饒我一命,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
江晨似乎聽到了有人在低笑,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究竟是錯覺還是真實,就聽見秩序井然而又極為厚重的腳步聲,聽着聲音大概至少有百人,江晨縮了縮頭,将自己隐匿回黑暗中,手指撫着幹涸的嗓子戰戰兢兢。
裝備精良的百人軍隊踏入了破碎的大門,還在鬼哭狼嚎的男人聲音戛然而止,看着進來的人---應當說軍隊目眦盡裂。
“你,你們是一部?”
中心城竟然追查到了哈戈達州的黑市。
那他
那這人—是,是他?!
挂在男人結實手臂上的趙經理無力垂下掙紮的手腳,灰頭土臉。
“好聲好氣和你們說話,一個兩個答不到點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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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不經心的聲音忽然響起。
江晨偷偷在心裏補充,不,你沒有,你根本沒有搭理他。
可趙經理識相的很,機密什麽的在眼前這只軍隊面前比之浮雲也不差了多少,查出來也就是時間問題,還不如現在識相點全招了,還能留條命到星際法庭。
畢竟眼前這位,從來不是什麽好脾氣。
他有氣無力的谄笑:“不知道各位大人大駕光臨,真是失敬失敬,我真的什麽都沒參與過,只知道今天這批貨除了在D8有點,剩下的就都在097了!”
林啓持槍的手些微一抖,挽了個圈,黑黝黝的槍口正正好對準趙經理的臉,面容一片狠絕:“假話,你知道什麽下場。”
趙經理連忙表忠心:“沒有沒有,我絕對不敢說一句假話!”
倒是個識相的。
林啓收回手-槍,端端正正朝男人立定行了個軍禮:“上将,申請通體搜查酒店內部。”
“多話。”
男人從鼻子哼了聲,手腕輕輕一甩,高高壯壯的趙經理就跌到了地上,他連疼痛的嗓子都顧不上,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示好,手指朝着角落裏猛然一揮,大聲道:“他,他就是一只!”
趙經理指的方向恰恰好是江晨所在的盒子,他心跳忽然一滞,甚至都沒來得及看看手指的男人到底長什麽樣子,整條魚已經快速的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努力屏住呼吸。
看不到他,看不到他!
他雖然覺得男人不是壞人,可剛剛沖進來的軍隊數量對江晨來說卻太過龐大,一個像絡腮胡的人尚且能把他按到地板上掙紮都掙紮不了,江晨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因為本能就輕信一個人。
這個世界是危險的。
這是他破殼以來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好在,那人指的似乎不是他,因為房間中馬上就應聲響起了慌張的啜泣聲。
林啓面露難色和不忍,禁不住上前一步請示:“老大,人魚嬌貴,不如我們---”
話音未落,就聽男人‘啧’了聲,如果說剛剛和趙經理交談時是漫不經心,那他現在的語氣就是藏都藏不住的不耐。
“随你。”
話畢,他頭也沒回,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珍貴的人魚好像透明的一樣,完全吸引不了他的一點注意,徑直邁開一雙包裹在黑褲下的長腿,邁過破碎的大門朝樓上走去。
林啓無奈搖了搖頭,飛快吩咐:“小心着點,把這些箱子先運上軍艦。”
“是。”
餘下一般漢子朗聲應是,剩下一半人則有序跟在林啓身後離場,追着男人的腳步離去。
他讨厭人魚。
躲在箱子底部的江晨默默記下,輕輕的動了動自己的尾巴,柔軟又缥缈的尾巴尖在透過小洞傳來的光線下閃閃發着幽光。
自己一定要離他遠一點,不然可能會向剛剛那個人一樣被掐着脖子飛起來,看起來很難受。這麽想着,忽然整個身體都颠簸起來,三三兩兩的兵将小心扛起了角落的箱子,他們老大沒有發話特殊對待,這群漢子雖然覺得怪粗魯的,也只能遵守軍令,以速度為第一指标,飛快将人魚扛到軍艦上排排放好。
周圍響起低低的啜泣聲,箱子中江晨默默把自己團的更小了些,用尾巴繞着自己環了半個圈,安靜聽着外邊的聲響。
這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人把他們運上了一個很大的東西上,被收集起來的箱子們挨挨擠擠放在一起,加上被妥善放置在一側椅子中的人魚,一共五個。
一部軍官們面面相觑,看着這堆裝着‘價值連城’‘稀有度堪比斯坎特萊迪熱武器’的箱子束手束腳,只覺得比火拼還難上百倍,拆個箱子都擔心會不會把這群脆弱的人魚傷到。
“長官!”
“長官。”
正遲疑着,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林啓等人已經歸來,腳步低沉厚重,表情卻是輕松的。
為首的男人腳步散漫卻又幹脆利落,徑直邁步坐到最中心的辦公桌後,骨節分明的手指松松在拉鏈上一扯,外套準準被甩到了角落的衣架上,林啓上前一步,将肅穆的軍裝披在男人身後,而後站直了身子,神情肅穆:“上将,哈戈達州州長已被關押至038房間,涉嫌交易的買家被分開關押在地下一層,李成已将今日酒店所有在記名錄送至秘書長,徹查曾經的交易記錄以及私人賬款。”
男人支着下颚,拇指輕輕摩挲着,帶笑的眼眸中沒有一點感情。
“還關着做什麽?給他時間脫罪嗎,把人帶上來。”
“這……”
林啓瞪大眼,欲言又止:“上将,您這樣,回去秘書長又要……”
“少說廢話,帶上來。”男人不耐的啧了聲,劍眉挑起,深邃的眼眸漫不經心的朝着林啓斜睨過去,林啓立刻行了個軍禮,壓抑不住心中的抑郁,但同時還有爽快。
“來人,帶上來!”
“是!”
他吩咐,立刻有候在門外的士兵應聲離去。
哈戈達州州長名為魯班瑟斯,聽起來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可他的姓,卻為班德塞。聯邦帝國第三大姓氏,自第三戰後勢力遍布聯邦高層,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就是中心城市長班德塞·堤岸。
魯班瑟斯身為一個偏遠州城的長官,卻敢私下販賣軍-火人口,甚至涉及到珍貴的人魚資源,如此龐大的涉嫌金額和廣泛的渠道以及瞞得滴水不漏的五年,其背後的勢力若說沒有中心城班德塞氏的參與,誰都不信。
這件事被一部發覺,還是因為一部秘書長陳安上月來哈戈達州看望哥嫂一家偶然之下發現,陳安察覺到此事涉及頗廣,上報之後顧琛直接越過審批環節調取了軍艦直奔哈戈達州,中途沒有驚動任何勢力,也正是因此才能将魯班瑟斯等人當場拿下。
不過片刻時間,就有一穿着年代唐裝、頭發半白卻精神抖擻的中年人被押送進會議室,這人絲毫不見狼狽,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的浮着淡笑,視線平靜的看向椅座中的男人。
“不知顧琛上将遠道而來,不周到之處真是望請見諒。”
中年人談笑着開口。
一張嘴就是老油條的氣息,林啓瞬間驟緊了眉頭,而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表情逐漸變得詭異。
魯班瑟斯是個商人,自然最會看臉色,他察覺到了林啓的異樣,可心裏卻很有底氣,脊背站得更直了。
他敢在哈戈達州這麽大張旗鼓的辦事,自然是背後有勢力在支撐,并且強到完全不需要擔心後果,只要能到中心城,至多是象征象征上星際法庭,将責任推給替罪羊。
他目光落在短寸利落的男人身上。
對于這位聯邦新晉上将,他的确有所耳聞,聽聞是毫無背景的窮小子,因為一身蠻力在第三戰中軍功累累上位。
不過是以前在戰場上勇夫當慣了,沒有腦子,中心城各大高層恨不得躲着走的哈戈達州他竟然還想管上一管。
呵,只能說是年輕,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