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梁謹言還沒出房門, 就聽見了秦無雙的聲音。
她的手裏捧着藥, 隔着長長的走廊喊他:“謹言, 該吃藥了。你在哪?”
“無雙,快過來!”梁謹言趕緊加快了轉動輪椅的動作,滑動到門口, 探頭出來,大聲叫她。
秦無雙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慌亂,她快跑了兩步,來到408, 看着他一臉緊張焦急的樣子, 疑惑地詢問:“怎麽了?”
梁謹言将她帶到浴室。秦無雙一見這架勢, 回頭看了一眼梁謹言, 雖然他極力克制, 但她仍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 她趕緊上前, 拉開被吓傻了的梁圓舒,單槍匹馬把人從水裏架了出來, 她指示梁圓舒把浴袍鋪在地上,再把梁敏行平放上去。
秦無雙曾經有過手術失敗的陰影,因為一直走不出,才轉去康複,可現在,她又一次面對活生生的病患,她緊張得雙手冰涼, 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她知道,現在這個時候,梁謹言的心裏有多害怕,她想做他的依靠,她一定要做他的依靠。
她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心,分秒必争地趴在梁敏行身上聽了聽,說:“脈搏很微弱。”
她跪下來,給梁敏行做心肺複蘇,動作利落果斷,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有序地交替進行,一遍又一遍。
周琳玥從和泉賓館回到家,剛要關門,不知從哪裏冒出兩個壯碩的男人,一下子就把門板給按住了。
周琳玥對抗不過,門被對方推開,他們走進來,強硬地把她推進屋,推倒在地上,她要呼救,卻迎面遭受一拳,趴倒在一雙鞋子旁。
她擡頭逆着光看過去,還沒看清長相,就聽他對兩個壯漢說:“給我打。”
拳腳如密集的雨點一般朝她襲來,周琳玥蜷縮在地,緊緊咬着牙閉着眼,其實她剛剛已經隐約猜到了來人的身份,此時聽見這說話的聲音,她便确定了,該來的總會來。
不知被毆打了多久,起初她感到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呼吸都是痛的,後來,她連痛都感受不到了,只覺得整個人的意識正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體被毆打。
“停。”在她暈過去之前,男人叫了停。
兩個打手齊齊收手,聽話地站回到男人身後。男人往前走兩步,俯身湊近她殘破不堪的臉。
“你可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是你先背叛我的。”
窗外幽幽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哪裏還有平日挂在臉上的和藹與老實,他在黑暗裏肆無忌憚地張揚着自己的醜陋,俨然是猙獰的模樣。
“孫先生,別跟我假惺惺了……”周琳玥氣息微弱,卻不改伶牙俐齒,“從我選擇走這條路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成王敗寇,你跟錯了人,現在應該悔不當初吧。”孫志高高高在上道,“我現在就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你幫我把這件事辦好了,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你的那些東西,我也會按照約定還給你。”
周琳玥能猜到他的意圖:“你讓我……背叛梁圓舒?”
孫志高奸詐地笑起來:“怎麽樣?不難吧?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就是錢嘛,你放心,只要你做得好,梁家給你多少錢,我付你雙倍。”
“聽起來不錯。”周琳玥用手肘勉強支撐着,從地上爬起來,她只覺得疼,又不知道是哪疼,渾身好像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只要動一下,就疼得鑽心,但她依然爬了起來,顫巍巍地站在孫志高面前,說,“但我不想做叛徒。”
孫志高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笑話,他嘲諷道:“利益為先,背叛這種事情,對你來說,不是輕車熟路嗎?”
她站不住了,忍着痛,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姿态優雅地坐到沙發上,背脊挺得筆直,這樣的動作,每一秒都是劇痛的。
她從茶幾下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來,手也疼得不聽使喚,打火機的火焰晃來晃去就是對不準香煙,她便叼着煙,用另一只手,強硬地握住右手,牢牢把住,一點點湊近香煙,慢慢點燃。
她吐出一口煙圈,淡淡道:“背叛這種事情,一輩子只做一次就夠了。”
孫志高被她的态度激怒,利誘不成,便改為威逼,他惡狠狠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那些東西,我要是給你抖出去,你以後也就別想做人了。”
“随你的便吧。”周琳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走着瞧!”
直到孫志高甩門離開,周琳玥掐滅了煙,剛剛的硬撐早已用光了所有的氣力,她倒在沙發上,後背已經被汗水染濕,迷迷糊糊暈了過去。
遲陽忙完一天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就把車子開到了和泉賓館附近。自打梁圓舒搬來這邊,他每天都會過來轉一圈,考慮到喬靜淞對他本就不滿意,再加上董事會上鬧的那一出,可能會引起她更大的反感,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遲陽每天只是停在附近,遠遠地看一看,并不進門。
秋季不是和泉鎮的旅游旺季,整個賓館也沒有什麽客人,每天都冷冷清清的。今天卻有點不一樣,遲陽下車,走近了一些,發覺整個樓裏鬧哄哄的。
一個服務生從樓上跑下來,前臺的人忙抓住他,問道:“人怎麽樣了?”
“不知道呢,你在這盯着,我去路口那邊看看救護車來了沒。”服務生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跑,一下撞到遲陽身上。
前臺是一個老員工,比起小服務生,顯然更加穩重一些,他禮貌地對遲陽說:“先生,不好意思,我們不營業了。”
“我來找人。”遲陽說。
“您找誰?”
“梁圓舒。”
前臺公事公辦道:“哦~,我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了。”電梯正巧開了門,遲陽直接跨進去。
“先生你——”他再追過來,電梯門已經關閉了。
遲陽毫不猶豫地按下數字鍵“4”,據他觀察,除了一樓值班的工作人員休息室,晚上會亮燈的房間只有四樓的幾間。
到了四樓,樓道裏亂糟糟的,有人跑來跑去的,大家都在慌亂地忙活着什麽,408房間門口聚集了很多人。
遲陽快走了幾步,到了408門口,往裏面望了一眼,便看見梁圓舒目光呆呆地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屋子裏不時有人頻繁地出出進進,她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他心疼地擠進去,到她身邊,把她摟在懷裏,她的身體冷冰冰的,有人抱也不反抗。
遲陽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輕聲問:“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才反應過來,目光一點點從無神的狀态收回來,慢慢聚焦在面前的人臉上,面前的影像在腦海中慢速處理之後,她才略帶不确定地問:“遲陽?”
“是我,是我。”遲陽搓一搓她的手臂。
“我二哥……二哥……”她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遲陽身上。
遲陽趕緊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扶她到沙發坐下,然後走到浴室,站在圍觀的人身後,借着身高優勢,清楚地看到了裏面的場景。
在秦無雙堅持不懈的施救之下,梁敏行有了醒轉的跡象,雖然氣息微弱,但終歸是有驚無險,秦無雙招呼圍觀的人幫她把梁敏行擡到床上,給他蓋了厚厚的被子,借以保持體溫。
遲陽又回到梁圓舒身邊,摟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他醒了,他沒事了。”
梁圓舒也見到他們把二哥擡到床上了,她哭着點頭,總算放下了懸着的一顆心,人松懈下來,所有的情緒也都肆無忌憚地跑了出來,她抱着遲陽,把頭埋在他胸前,眼淚洶湧而出。
梁圓舒哭過之後,情緒慢慢平穩,遲陽想去幫她弄一條濕毛巾擦一擦,他弓着背在水池洇濕毛巾時,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走到浴缸旁,拿起醒酒器,晃了晃裏面的紅酒,聞了聞,皺眉。
梁圓舒跟了進去,問:“怎麽了?”
遲陽順手關了門,問她:“這酒怎麽回事兒?”
梁圓舒解釋道:“二哥愛喝喝酒,紅酒洋酒啤酒都愛喝,洗澡時喝紅酒是他的習慣。”
遲陽搖了搖頭,思考着什麽,沒說話。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梁圓舒問。
遲陽也說不出哪裏有問題,只對她說:“幫我找個瓶子。”
“幹什麽?”
“把酒裝起來帶走。”
梁圓舒想了想,從桌上拿過一個礦泉水瓶,把剩下的水倒掉,遞給他,問:“你弄這個幹什麽?”
遲陽四下看了看,悄聲說:“我要去查一查成分。”
浴室門忽然被人推開,一直注意着兒子狀況的喬靜淞這才發現遲陽也在,正如遲陽所料,她并不歡迎自己,甚至可以說相當排斥。
“誰讓你來這的?”喬靜淞板着臉,問,“你跟我女兒共處一室幹什麽?”
“媽,你別這樣。”梁圓舒把遲陽護在身後。
“你怎麽一沾上他的事,就這麽沒出息?”喬靜淞恨鐵不成鋼道,“你忘了他是怎麽在董事會上給我們捅刀了嗎?”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遲陽他——”
“哎呀,你可算醒過來了!”外面響起一陣嘈雜的歡呼。
喬靜淞回頭,看見梁敏行已經徹底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狠狠地剜了遲陽一眼,慢慢轉動輪椅,回到床邊。
“好了,這下沒事了,”秦無雙長出了一口氣,對梁謹言說,“我先出去了,有什麽問題叫我。”
她走的時候,順便連轟帶趕,帶走了一屋的閑雜人等,還體貼地幫忙關上了門。
房內僅剩下梁家人,還有遲陽。
喬靜淞顧不上跟遲陽較勁了,她趕忙湊上去,關心地問道:“敏行,你怎麽樣?”
梁敏行虛弱地搖搖頭:“我沒事。”
梁圓舒被吓得半死,這時都一股腦朝着他發洩出來了:“你是小孩子嗎?洗澡都能溺水!”
“是啊,怎麽會溺水呢?”喬靜淞也感覺奇怪。
遲陽舉起醒酒器,忽然開口問:“這酒哪來的?你一直都喝這種酒嗎?”
“卡薩莊園的,我基本天天都喝,怎麽了?”
梁圓舒察覺到不對勁,拉拉他,悄聲問:“遲陽,怎麽了?”
遲陽垂着眼,思考了一瞬,搖了搖頭,抱歉地笑笑,說:“今天打擾了,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