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歉
韓師修回到家裏，越想，就越難過。
周莫群留下了那樣一句話之後就打開車門就上了車。當時韓師修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想要替周莫群遮遮雨，但是周莫群卻再也沒看他一眼。
出租車很快就消失在雨裏，就連剛才空氣裏彌散的淡淡煙草味也全都消失不見。
韓師修很難得地連寫論文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脫下鞋子，看看襪子已經全都濕透了。因為運動鞋很廉價，下一點小雨就掉色掉得厲害，現在整個襪子都是黑乎乎的。
韓師修明白周莫群為什麽生氣。
自己和周莫群，本來就只是學術上的互動而已吧。可是自己呢，卻自作多情地想要當什麽介紹人，以為與周莫群之間有多深的交情似的，希望周莫群會把自己的朋友當作他的朋友，真覺得憑着這層關系就可以幫到學妹們。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韓師修自以為是的引薦，讓周莫群很不高興。
雖然在剛才那頓飯上并沒有當着學妹們的面表現出來，可韓師修就是知道，周莫群不高興。
說的也是，只是泛泛之交的話，還是不要去插手這些事情比較好吧，自來熟确實會讓人感到很困擾。
——韓師修想要道歉。
希望周莫群能夠原諒自己。
即使……即使并不是什麽好友，至少……至少要回到原先的狀态。
韓師修很怕周莫群不再搭理自己。
他……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韓師修打開電腦，試着寫論文，可是寫了整整一個小時，卻只憋出了幾段話，再仔細看看，這短短的幾段話，也全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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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最愛的研究，都做不下去了。
韓師修新建了一個文檔，題目叫做“道歉”。
然後就打開浏覽器，尋找這方面的信息。
搜索出來的第一篇文章叫做“男人該如何道歉”。
韓師修想，自己是男人，這個方法自然是适用于自己的。
“第一條，要握住對方的手，問：‘原諒我，好不好’？”
唔……這個不難……
韓師修将這條記了下來。
“第二條，要精心準備一點小節目，哄對方開心。”
上面還說：“錯過了太陽還有漫天繁星，兩個人在一起的氣氛才最重要。你可以精心準備一頓午餐……”
這個這個……韓師修想……午餐？
“第三條，送出對方喜歡的小禮物，比如，對方喜歡歌手的最新唱片……”
唱片？
韓師修想，周莫群會喜歡什麽呢？
不好了……好像除了計算機，并不知道周莫群還有什麽其他的愛好。
計算機的話……
韓師修打開抽屜，拿出了剛剛才郵寄到宿舍的閱讀器，用手摸了摸屏幕，然後一咬牙，裝進了書包。
韓師修買來這個閱讀器，是打算在走路的時候看論文用的。現在為了哄周莫群開心，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
“第四條，微笑着把對方抱在懷裏。”
哎……哎？
韓師修想，還要微笑着把人抱在懷裏？
好……好吧……姑且先試一試……
最後，經過反複思考，韓師修認為，按照這個手冊，唯一的瓶頸就在于這個“精心準備一頓午餐”。
韓師修不禁發了愁，這可怎麽辦是好呢？
整整一天，韓師修都在惦記着這個午餐。
就連第二天到了實驗室，也無法停止憂慮。
他打算嚴格按照書上的指導來做，将一切可能出現的變數都扼殺在搖籃裏。
“韓師修。”洪黎看出了不對勁，拍了拍韓師修的肩膀：“你今天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嗯？嗯？”
“看你在讀文獻，但半天才往下翻一頁。”
“哦……哦……”韓師修看着洪黎，想，說不定可以問問她……
“那個……”韓師修說：“洪黎，那個，道歉的話，就應該煮飯做菜是嗎？”
“……哈？”
“就是……”韓師修糾結地說：“我，我惹人生了氣……我看網上說，向人道歉的話，最好精心準備一頓午餐……”
“喲！”洪黎一臉的難以置信：“一定是很重要的那個人喽！”
“嗯……是……是的……”韓師修想，周莫群，對自己來說，的确很重要吧。
他們經常在一起讨論學術——
“我跟你說這招兒一定管用！”洪黎拍着韓師修的肩膀：“就照那文章上說的做，一點兒錯都沒有！”
“這，這樣啊。”洪黎的一番話，使韓師修更加确信了，這一步，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必須要走好才行。
“那，”韓師修又問道：“我住在學校的宿舍啊……這可怎麽辦呢……”
“嗯……”洪黎皺着眉頭，頗為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有了……宿舍樓裏不是有微波爐嘛，你用那個，也可以弄出不少東西來的。”
“……是嗎？”韓師修聽着，眼睛都放出光來了。
——韓師修說到做到。
中午午休的時候就急匆匆地買了一本“微波爐做菜大揭秘”，晚上回寝室就開始認真地研讀起來。
韓師修知道自己的味覺很差，不敢輕易地将自己的手藝展示給周莫群，生怕會将這精心準備的賠罪給搞砸了。
味覺很差是因為他平時吃飯就只去食堂，食堂吃慣了，不管什麽都覺得不錯。
唔……應該找個人來，試吃一下……
——韓師修很快就想到了鄒思久。
鄒思久經常來學校，可以請他來評價一下自己的手藝。
事不宜遲，韓師修立刻就給鄒思久打了電話。
“嗯，鄒思久……”韓師修說：“你，你哪天晚上會來學校……？”
“……什麽事？”
“我做了一些菜……”韓師修說：“想讓你嘗嘗看……嗯……”
“嗯？”鄒思久說：“你弄的？”
“對……”
“這樣……”鄒思久說：“那我今晚過去。”
“咦……？今晚？”
“算你走運，今晚正好有空。”鄒思久說：“你8點從實驗室出來是吧？我在門口等你。”
“哦……好……”
晚上，韓師修從實驗室出來，将鄒思久接到自己的宿舍裏。
韓師修的宿舍雖然是三人間，但其實只有他一個人在住。韓師修請人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下，将兩張床排在一起，以便有更大的空間，因為，他在睡單人床的時候，經常會掉下去……
韓師修将一張椅子上厚厚的一摞書全都費力地搬開，又仔細擦了擦，讓鄒思久将屁股放在上面。
然後韓師修就翻開那本“微波爐做菜大揭秘”。菜是他早就已經選好的了，各種調味品中午也已經在附近的超市買了回來。
韓師修先将雞翅用老抽、料酒、白糖、辣椒面、孜然、蔥花、姜絲等配料腌好，等了二十分鐘之後，放進微波爐，調到燒烤溫度，烤了20分鐘，拿出來，裝盤。
在這四十分鐘時間內，韓師修又準備了一個叫做“什錦茄子釀”的東西。
第一步是将茄子剖開，中間挖空，挖出來的部分切成細條。
在切的時候，韓師修一刀劃在自己的手上。他用舌頭舔了舔，什麽都沒說。
第二步是将茄條、肉末、洋蔥條與鹽、糖、生抽、胡椒粉、黃油拌勻，填入挖空的茄子中。
之後韓師修拿出烤好的雞翅，放入茄子，加上蓋子，開8分鐘的高火。
最後，茄子終于也出了爐，韓師修小心翼翼地捧着上了樓，放在鄒思久面前。
“筷子呢？”
“筷子……筷子……”韓師修看着鄒思久：“用我的行嗎？”
“廢話。”
“哦……哦……！”韓師修本來以為，鄒思久一定會不願意。
——鄒思久接過筷子，嘗了一口茄子，又夾起一塊雞翅。
“怎麽……怎麽樣？”韓師修緊張地看着鄒思久，話都說不利索了。
鄒思久笑了一聲：“你那是什麽表情？”
“……哎？”
“好像很怕我會說難吃。”
“是……是嗎……？”
“還不錯。”鄒思久又夾起了一些茄子：“是我喜歡的。”
“太好了……！”韓師修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本來我還想，要不要先從簡單的開始學呢。”
“哦？”
“書店裏還有一本入門的書，叫‘天天跟我做，每天五分鐘’。”
鄒思久咬了一口雞翅：“五分鐘怎麽夠？”
“……？”
“每天五次還差不多。”
“……？？？”
又來了，鄒思久想，又想這麽逗他了。
雖然聽不懂鄒思久說的話，但是看着心情似乎很不錯的鄒思久，韓師修也終于放下了心。
看來，自己的廚藝，還是不錯的……
于是他高興地說：“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去給周莫群做菜了！”
“……嗯？”鄒思久拿筷子的手明顯一頓。
但韓師修卻渾然不覺：“我有一個叫周莫群的……嗯……不知道能不能說是朋友……那天惹了他，所以想煮點飯，做點菜，去道歉，希望他能原諒我……”
“哦？”鄒思久冷笑了一聲：“這麽說，我就是個試吃的？”
“……？”韓師修瞪着眼睛，不明白鄒思久這到底是怎麽了。
鄒思久突然就扔了筷子。
筷子掉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然後又摔在了地上。
韓師修低頭看看地磚，上面沾上了辣椒粉，髒了小小的兩塊。
韓師修又擡起頭，茫然地看着鄒思久，想，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鄒思久為什麽突然之間就變了一個樣子？
“我走了。”鄒思久站起身，一腳将凳子踹開：“韓師修我告訴你，以後這種事少找我。我沒工夫陪你研究做菜。”
“鄒思久……？”
“還有，”鄒思久看着韓師修：“就你這點本事，一輩子也別想端出去。”
韓師修張着嘴巴，愈發地無措了。
鄒思久撂下這句話之後就出了門。出去時還沒忘了用力一摔，門發生“哐”的一聲巨響。
韓師修站在屋子中間，看着被鄒思久甩上的門，完全不知道，為什麽短短幾天之後，唯二的兩個“朋友”，都不再理會自己了。
果然……還是太笨拙了嗎？
一直以來都沒有朋友，自己肯定是有問題的吧。即使突然之間有了“朋友”，也會很快就将事情搞砸。
坐在鄒思久剛坐過的椅子上，撿起了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将筷子伸向了鄒思久一開始說不錯，後來又說是垃圾的那兩樣菜。
——鄒思久後來說的，才是對的。
——一輩子也別想端出去。
很難吃的東西。就連味覺有問題的韓師修，都知道，這兩個都是很難吃的東西。
那，鄒思久一開始為什麽說喜歡？
為什麽吃了那麽多？
後來……後來怎麽就突然又發了怒？
——其實不只是韓師修，連鄒思久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自己心裏這股無名火，究竟是從哪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