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發傳單

周末,韓師修一大早就起了床,去街上發傳單。

——因為他沒錢了。

這個月,韓師修花了不少,想要将學妹介紹給周莫群的那一次就花了一百多,韓師修一直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學妹們為什麽選了環境那麽好的一家店。

後來,又要練習煮飯燒菜等等,買雞翅什麽的,在超市裏又花了一百。

韓師修每個月的博士生補助,一共也沒有多少個一百。

可是他還要申請專利,申請專利是要錢的。

苦無對策的韓師修最後決定——去找一點活兒做。

他在學校的論壇上找來找去,最後終于聯系到了這份工——去街上發傳單,一天一百。

韓師修周五中午跑過去拿來了傳單,周六早早地起來,就要開始工作了。

韓師修被安排的地點是Z大街的一個著名的廣場邊上。

他拿着傳單,茫然地站在那裏,看見一個人走過來,就伸出手去,眼巴巴地盯着那人的臉,希望對方能将傳單拿走。

可對方通常都不買賬,快速走過,或者側身閃開。

發傳單這份職業,是需要一點氣勢的。

人們來來往往,腳步匆忙。韓師修經常會擋住行人的路線,然後得到一個厭惡的眼神。

洪黎曾經告訴韓師修,象征性地發一發,最後全都往垃圾筒裏面一丢就好了。

——這種事韓師修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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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發。

“喂,廣告上寫的是什麽?”

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叫住了韓師修:“給我一份看看?”

這時韓師修卻縮回了手:“不行……不能給你……”

“……?”

“這是賣房的信息……你……你不會想要買房的。”

“你可真夠認真的!”那學生一臉驚訝地看着韓師修:“雖然我不會買,我是我爸媽可以買呀。”

“哦……”韓師修一想也對,于是終于發出了一份寶貴的傳單。

就這樣,本來就很被動的韓師修,還挑三揀四,選擇目标顧客,發的就更慢了。

韓師修傷心地想,自己的勞動,恐怕配不上這一百塊錢了呢。

站了整整一上午,眼睛都花了。

——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直沖着自己快步走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韓師修竟然還是本能似的伸出手去,要發傳單。

“你在這幹什麽?!”

“……咦?”

韓師修仔細一看,原來是鄒思久。

“我……”韓師修吸了一下鼻子:“我在發傳單啊……”

“我看見了!”鄒思久語氣很不好:“我是問你為什麽發傳單?”

“哦……”韓師修說:“這個月花了不少錢……跟師妹們吃飯,還有……買雞翅什麽的……接下來還有幾個專利要申請,不工作的話,就要借錢交申請費了……”

“別幹了。”鄒思久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心疼了,他皺着眉頭說:“太辛苦了。”

“不行的……”

“能給你幾個錢?”鄒思久說:“回去吧。”

“雖然不多,那也是錢……”

“我給你。”

“……咦?”

鄒思久說:“我給你不就得了。”

“我不要……”韓師修說:“怎麽能拿你的……再說了,如果現在停下,那之前的一上午,都白做了。”

鄒思久看着韓師修,說:“你這發的一點技巧都沒有。”

“……哎?”

發傳單還有技巧?

鄒思久看着人群,說:“比如吧,會拿傳單的人手裏通常都有一堆,這些人不能漏過。”

“……咦?”韓師修一想,還真是這樣。

“還有你不要一直沉默。”

說着,鄒思久從韓師修手裏拿過一張,對着正從兩人身邊經過的一個年輕白領笑了笑:“謝謝。”

年輕白領擡眼看了看鄒思久,臉上一紅,接了過去。

“我覺得,”韓師修争辯道:“不是這一句‘謝謝’起到的作用。”

——重要的分明就是你的臉。

“是麽。”鄒思久好像很不屑,想要表明自己不只這點本事似的,将韓師修手裏的東西全部接了過去,對着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說了句:“你好。”

那人用眼角掃了下鄒思久,伸出手擺了擺,表示不要。

“五張?”鄒思久看着豎起的五根手指,挑了挑眉,數出五張傳單,一下揣進那個男人懷裏:“拿好。”

“……”

“我……我懂了……”韓師修說:“我下午試試看……”

“別試了,我就是給你一個示範。”鄒思久說:“那邊有一個美食廣場,我們過去。”

“……咦?”

鄒思久卻不再說話,邁開長腿,在前面領路,韓師修也只得跟了上去。

到了美食廣場一看,嘩……好多人……

鄒思久拿着一沓小廣告在裏面穿梭,一桌有幾個人,就在桌子上扔幾張。

一刻鐘過去,鄒思久已經兩手空空地出來了。

“這些人午餐的時候沒事幹,反而會去看你的這些廣告。”

“……”

“你要找個人群相對靜止的地方。”鄒思久說:“如果這種美食廣場。再比如銀行,裏面大部分都是排了一百多號的。”

“……”

“或者去停車場。”鄒思久說“在每輛車的車門縫裏都夾上一張。”

“……”

“回去吧。”鄒思久說:“以後別再打這種工了。”

“哦……”韓師修低着頭,又抽了一下鼻子,說:“謝……謝謝你……”

鄒思久看了看韓師修,說:“看你冷的。”

“嗯……”11月份的B市,已經有了入冬的寒意。

“等一下。”鄒思久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借我錢。”

“……咦!”

“200塊錢總還有吧?”

韓師修迷茫地看着鄒思久。

“我的銀行卡不能用了。”鄒思久說:“沒時間去銀行。先從你這拿點現金,過幾天我再給你彙過去。”

“好……好的。”

韓師修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定銀行卡就帶在身上。

鄒思久要借錢,那自然是沒問題的。

就算給他也是可以的,頂多再去發兩天傳單就好了。

于是韓師修帶着鄒思久去了趟銀行,從ATM機上取了款遞給他。

鄒思久看了看韓師修的卡,抄下卡號,告訴韓師修,會在一周內彙款過去。

“不急的……”韓師修傻傻地說:“不過我覺得快點解決銀行卡的問題比較好……”

鄒思久聽到這裏笑了一聲。

然後,過了兩天,韓師修收到一條銀行的提示短信,上面說鄒思久通過銀行轉賬給他。

轉賬金額:10000.00。

這可把韓師修給吓壞了。

鄒思久這個笨蛋,填錯了金額!

竟然轉了一萬塊錢給自己!

韓師修不禁開始替鄒思久擔心起來了。

在韓師修的印象中,鄒思久一向是很聰明也很精明的。

這回竟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樣可怎麽做生意呢?!

韓師修趕緊給鄒思久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沒有接聽。

就在韓師修堅持不懈地打第四個電話的時候,手機出現了來電顯示。

——是郵局打來的,說有他的包裹。

韓師修覺得奇怪,因為從來都沒有人給他送過包裹的。

雖然他下去拿快遞的次數并不少,但是每次收快遞,都是證書一類的東西。

這回會是什麽東西呢?

韓師修跑下樓去,對方給了他一個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拿上來,滿心期待地拆開,卻發現了一個——上面畫着個骷髅頭的大箱子。

下面還寫着三個鮮紅的大字:危險品。

咦……

韓師修可不敢拆這個大箱子了。

裏面會是什麽呢?

雖然韓師修也好奇,但是好奇可是會殺死貓的。

這裏面,也許是炸彈,也許是毒氣,也許是……

聰明的韓師修立刻給自己那個在派出所的同學打了電話,告訴對方,自己收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是一個箱子,畫着骷髅頭。

“既然通過郵局送來……”同學沉吟道:“那應該不是定時炸彈。”

“是……”

“我在上班,”同學說:“你把它帶到派出所來吧。”

“好……”

于是韓師修中午又沒吃飯,帶着這個大箱子,打了個出租,花了好幾十塊錢,來到了同學管轄區域的派出所。

同學看了看這個箱子:“按理說裏面裝的應該是化學品……”

說着,他輕輕晃了晃箱子:“但是裏面好像沒東西。”

“咦……?”

“沒有聲音啊……而且這麽輕……”

最後,同學經過仔細的思考,決定打開這個東西。

韓師修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着同學拆封的手指。

同學笑了笑,說:“即使是化學品,也沒事的。”

說着,一下就打開了箱子。

——裏面靜靜地躺着一條白色的圍巾。

軟軟的,看上去就很舒服、很暖和。

“咦……”

韓師修可驚訝了。

有人給自己郵寄了一條圍巾——

正納悶着,手機就響了。

一看來電顯示,鄒思久。

“剛才在開會。”鄒思久笑着問:“你找我?”

“嗯……”

“東西收到了嗎?”

“咦……?”韓師修看着那圍巾,說:“這是你送的?你為什麽給我郵寄了一條圍巾?”

鄒思久笑了一聲:“那天看你凍得哆哆嗦嗦……周日有事去了一趟商場,正好看見一條圍巾,覺得很适合你,就順手買了。”

“嗯……?”韓師修有點糾結了:“買……你買的?很貴嗎?”

“不貴。”鄒思久說:“呃……不是特意買的……你之前不是送過我一個……那什麽‘財運亨通’的符麽,恰巧看見這圍巾,就回禮了。”

“哦……”

聽到鄒思久說不貴,韓師修稍微放下了心。

禮尚往來,這也正常——

“那個……”韓師修看着那箱子,又問道:“你為什麽要用一個畫着骷髅頭的箱子來放這條圍巾——”

“嗯?”鄒思久好像完全沒印象,回憶了幾秒,才說:“哦……那個……随便拿的。我的公司還生産甲醛滅菌櫃,那個箱子原來是裝甲醛的。有什麽問題麽?”

“沒……沒有……”

韓師修在心裏想,鄒思久他自己什麽都不在乎,這不是問題,但是他總假設別人也什麽都不在乎——

“鄒思久。”韓師修說:“晚上有空嗎?”

“嗯?有。”鄒思久回答得挺快。

“見一面吧。”

我好将那九千八百塊錢還給你——

“行。”

晚上,在校園裏看見鄒思久的時候,韓師修愣了一下。

因為鄒思久,頸子上也戴着一條一樣的圍巾——

鄒思久戴這個相當的有味道,有那麽一點風流倜傥的感覺。

反觀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纏住了……

“鄒思久。”韓師修迎上前去:“你……你給自己也買了一條一樣的圍巾……”

“嗯。”鄒思久眼睛裏也帶着笑:“一樣的。”

韓師修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笑。

“那個,”韓師修說:“你轉賬的時候轉錯了,竟然轉給了我一萬塊錢,你真是太糊塗了。”

“哦?”鄒思久問:“是麽?”

“是啊,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短信。”韓師修說:“我沒有網上銀行……我們一起去ATM上面取款,你拿回去吧。”

“不用。”鄒思久說:“放你那吧。”

“……哎?”韓師修睜大了眼睛:“這怎麽行呢?”

“放你那也沒什麽,需要的時候我再要回來。”

“那不對……”

“怎麽不對?”鄒思久說:“現在放誰手裏都沒區別,以後如果我的銀行卡再不能用,找你就行了,算是暫時留你那吧。”

“不對……”

“哪天要是絕交了,分開了,我再要回來。”

“要是丢了怎麽辦?”

“放在銀行裏不會丢的。再說,丢了就丢了。”

韓師修還是将頭搖得像個破浪鼓一樣:“不對……不對……這個邏輯不對……”

“這個邏輯有什麽不對?”鄒思久好像已經不想再說了:“你我互為唯一的支持者。這麽親密的關系,幹嗎分那麽清?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一個東西放誰那不是放?丢了就丢了,計較那個多沒意思。對我來說真不是什麽大錢。等哪天這種關系不存在了,我再要回來不就得了?這個邏輯對得很。”

韓師修已經被鄒思久給說懵了,就只是機械地否定:“不對……不對……”

“韓師修。”鄒思久怕韓師修不懂似的,又補了一句:“那錢你可以随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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