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切結束的時候,月上中空了。

房中濃郁的血腥裏夾雜着其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又腥又甜,薰得人臉頰發紅、頭暈腦脹。

殷無殇穿着衣裳躺在床上,他眼尾發紅,像開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冷白的臉上也泛着紅暈,那淡淡的緋色從臉頰蔓延至了耳尖。

聽着懷中人逐漸平穩的呼吸聲,殷無殇低頭小心翼翼地避開被咬破的唇角,在他紅/腫不堪的唇上輕輕親了一口,留下一片淺淺的水漬,才滿臉餍足的溜下床準備去包紮傷口。

白日裏,他與江小念打鬥時,誰也沒讓着誰,平日裏積攢起的惡氣,讓他倆都是拼命将對方往死裏打的,誰都沒讨到半點好處。

所以打鬥完之後,倆人除了臉上完好無損外,身上幾乎到處是傷,有輕有重,有的甚至深可及骨。

殷無殇身為魔族,身上擁有最優秀的魔族血脈,傷口愈合的能力極快,但是再快也得要一兩天。

而且剛剛跟師尊做的時候,又因為用力過猛,導致身上包紮過的傷口全部裂開了,所以他現在渾身上下幾乎都浸在血裏。

殷無殇極小心的抽出師尊枕着的手臂,偷偷溜下了床。

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其實抽手臂的動作就把蘇白離給驚醒了。

……

蘇白離其實是被渴醒的,他睜開眼準備去倒水喝。

可動了動手指,才發現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最為嚴重的便是腰部和大蹆根,酸痛得翻個身都難。

他疼得“嘶”了一聲,生無可戀的看着床邊準備偷偷溜走的人,開口及時喊道:“殷無殇……”

殷無殇一愣,聽着師尊因為被他做得太狠而叫到沙啞的聲音,莫名的有些心虛:“師尊,怎麽了?”

蘇白離伸手摸了摸又幹又澀的喉嚨,厚着臉皮吩咐道:“為師口渴了,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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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殇默默轉身,摸黑走到桌邊倒水。

屋裏沒點燈,他怕被師尊看到他身上有些恐怖的傷口。

只是按着直覺走到桌旁,伸手去摸水壺,結果水壺沒摸到,摸到一片濕滑泥濘。

這是……?

殷無殇的臉轟的一下紅了。剛剛因為師尊逃跑,他心下大亂,然後又氣又怒之下,做得似乎過分了點。

這間若大的卧房,桌上椅上榻上……

乃至房中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他們親熱的痕跡,處處一片狼藉。

殷無殇搓了搓粘膩的指尖,感覺着那種拉絲的觸感,尴尬之餘,又冒出一種心滿意足的餍足感。

師尊是他的,哪哪都是他的,從上到下,從裏到外……

“動作快點。”床上的蘇白離啞着嗓子又催促了一下。

倒杯水而已,磨磨蹭蹭的幹啥呢?

“馬上就好。”殷無殇把手往衣裳上擦了擦,擦幹淨那些不可描述的東西後,摸到茶壺和水杯,倒了一杯水,轉身遞給蘇白離:“師尊喝水。”

蘇白離接過,幾口下去潤了潤喉,才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巴,把水杯遞給殷無殇,順勢問道:“幾時了?”

“子時。”

“子時?”蘇白離愣了一下,卧槽!這死小子竟然壓着他弄了大半夜,要死啊!

能不能做個人?太過分了。

蘇白離爬起身,錘了一把快廢掉的老腰,看着伸手不見五指的卧房,沒好氣道:“把燈點上。”

殷無殇沒動。

豁!這死小子還真是拔吊無情,一點小事都喊不動他。

“把燈點上,為師不舒服。”蘇白離擰了擰眉,他身上黏糊糊的,不換衣服不舒服。

殷無殇摸着身上裂開的傷口,猶豫了一會,不但沒開燈,反而轉身往外走去。

“師尊你等等,徒兒也先去換身衣服,等會兒再來幫你。”

“你站住。”

對于他的反常,蘇白離早就發現了,剛開始的時候,他就聞到了那股濃郁的血腥味。

剛剛被他蒙混過關,現在可不行。

“老實說,你是不是受傷了?不敢給我看。”蘇白離忍着酸疼,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殷無殇撒謊道:“一點小傷。”

“滿屋子的血腥味,還說是小傷?”蘇白離抓着他的袖子不松,然後自己爬下床點開了燈。

燭光燃起,蘇白離就吓了一跳,殷無殇渾身上下都滲着血,把質地極硬的外袍都浸透了。

“你這是……怎麽傷成這樣?”

這死小子,都傷成這樣了,剛剛居然還把他爆炒了大半夜,魔族的血條也太厚了。

蘇白離顧不得屁股疼,慌慌張張提來藥箱,伸手就要給殷無殇脫衣服。

殷無殇往後退了一步。

他身上的傷口全是江小念留下的琴風刃,若是脫了衣服上藥,師尊一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殷無殇目光閃躲,緊抓着領口,裝作無所謂道:“小事情,不礙事的。”

蘇白離皺眉道:“給為師看看。”

“不用,”殷無殇又往後退了一步:“徒兒皮糙肉厚,這些小傷明天就好了。”

蘇白離發現了不對勁,板着臉道:“究竟怎麽回事?誰傷的你?”

他死死盯着殷無殇的眼睛,試圖分辨出他究竟在隐瞞着什麽。

可殷無殇眼睛黑漆漆的,透不進半點光來,也沒露出半點情緒。

蘇白離移開目光,看着他身上暈開的血團,大致猜到了什麽。

在這魔界裏能将殷無殇傷成這樣的人極少,而他認識的剛好就有一個。

那就是——江小念。

……

殷無殇看着神情驀地嚴肅的師尊,緊緊閉上了嘴,他是真不想在師尊面前說起江小念。

以往在落霞峰的時候,吃江小念的醋就吃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在自己的地盤裏還要來吃江小念的醋。

可殷無殇越是不說,蘇白離反而越确定了。

“是不是江小念?”

殷無殇僵了一下,依舊沒回話,只是聽師尊的嘴裏說出江小念這個詞,他心口一揪,瞬間莫名的不爽。

他這點細微的動作,被蘇白離抓了個正着。

果然是江小念?這臭小子一點都不聽話。

當初來琉火城時,還沒有成為魔尊的江小念就奪了原書中本該屬于殷無殇的機緣和寶物。

于是蘇白離就跟江小念約定過,将來碰到殷無殇,除了特殊事故,否則只許自保,不許傷人。

結果自己不在他身邊,他就把自己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竟然把殷無殇傷成這樣。

江小念太過份了,這個臭孩子。

蘇白離有些惱怒,語氣也更加的急躁。

“是江小念對不對?”

“說話啊!”

“我問你是不是江小念?”

“江小念是不是知道我在這兒了?”

“你們倆打架了,你傷成這樣,他呢?”

“他有沒有受傷?”

蘇白離一口一個江小念,讓殷無殇煩躁不已。

他的視線集中在蘇白離一張一合潤澤紅/腫的唇上,就在剛剛,這張嘴還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哭着求饒。

可現在這張嘴裏一口一個的江小念,讓殷無殇莫名就冒出了一團怒火。

那些壓在他腦中無數次想要問出口的質問,終于一股腦的全傾瀉了出來。

“江小念江小念,你就只知道江小念。”

殷無殇的眼中通紅,他盯着蘇白離一字一句惡狠狠的質問道:“除了江小念,你就不會說其他的話了對不對?”

“我也是你的徒弟,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他?”

殷無殇突然冒出的怒火,讓蘇白離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一步,惶惶不安的盯着他。

殷無殇卻也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步一步将他逼至了牆角,然後雙手撐在牆上,攔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蘇白離恐懼的咽了咽口水,他倆這一前一後的姿勢,明明就是傳聞中的壁咚。

可是這氣氛沒有半點暧昧和溫情,有的只是殷無殇陰郁與不甘的控訴。

“從第一次見面起,你就厚此薄彼,你将他捧在手心裏,卻把我棄之如敝屐,狠狠的踐踏入泥底。”

“他入魔了,你為他獨闖刑法堂,為他叛出師門。”

“我入魔了,你在哪?我被他們廢了丹田的時候,你在哪?我被推下無妄谷生不如死的時候,你又在哪?”

蘇白離聽着他的這些控訴,只覺得胸口堵得透不過氣來。

雖然這些厚此薄彼都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可此刻想來卻如此的無力。

***

殷無殇還在繼續:“江小念入魔後,你為他深入魔界,定居琉火城三年,時時刻刻守着他,護着他。”

“可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想過要來看我一眼?”想到在谷底期待又煎熬的日子,殷無殇的神情開始崩潰。

他的雙手掐上了蘇白離的肩,一字一句兇狠異常,仿佛帶了血。

“同樣都是你的徒弟,為什麽就不能一視同仁?為什麽就不能分一點點目光給我?為什麽?”

“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江小念?我究竟哪一點沒做好,才讓你如此讨厭?如此厭惡?”

痛苦與瘋狂在他臉上肆虐,悄然間,一滴水漬緩緩留了下來,緊接着便失控到肆意,仿佛洪水決了堤!

蘇白離聽着他的控訴,只覺得刀剮肺腑,疼得肝膽具裂。

“沒有。”蘇白離搖了搖頭,做着無力的辯解:“我沒有讨厭你。”

“你有。”殷無殇眼神越發的癫狂,瞳孔那點赤色仿佛在滴血。

“好歹師徒一場,我以為我在你心裏或許會有那麽一點點的位置。”

“于是我在無妄谷日盼夜盼,就奢求着你能來找我,可是沒有。整整三年多,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你都不曾來看過我一眼。”

“既然如此……”殷無殇的語氣愈發狠戾:“那我就來找你。”

“我讓人找遍了整個修士地界,翻遍了大半個山河,就是為了找到你。”

蘇白離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猙獰的神色,目光驚慌又失措。

他聽着殷無殇這直刺皮肉宛如刀鋒般的質問,只感覺心口一陣陣的疼,仿佛被蠱蟲噬咬,從胸腔一路咬上了咽喉。

他低下頭,不敢對上殷無殇染血的目光,愧疚道:“所以……所以你才這樣恨我對嗎?”

“不恨。”殷無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搖頭:“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嫉妒江小念,我只是氣你太偏心。”

“不恨?”蘇白離有些詫異,不恨嗎?

“我不恨你。”

殷無殇松開了掐在他肩膀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一點也不恨,你給我吃的,給我穿的,養了我四年,除了比較偏心外,你是個稱職的師傅,我哪有資格去恨你。”

蘇白離小聲道:“我以為,你被廢去修為,毀去丹田的事都會怪在我頭上。”

殷無殇搖頭:“靈山派所有的弟子入魔都會被廢去修為,推下無妄谷,這不是針對我,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只是氣你偏心,怨你把心思全放在江小念身上。”

“既然如此……”蘇白離愣了一下,“那你為什麽要把我抓來?還把我像犯人一樣關押着。”

“我不想鎖着你。”殷無殇痛苦的搖了搖頭,“我也不想這樣的。”

“可是只有這樣我才能留住你,讓你待在我身邊,讓你跟我說說話,哪怕多看我一眼。”

蘇白離腦子像灌了漿糊一般迷迷糊糊的。

殷無殇這意思是,他把他抓過來,就是想看看他,跟他說說話?

不是恨他?不是要折磨他?也不會将他剝皮抽筋裝進酒壇子裏?

“可……可你……”蘇白離低頭指着自己身上斑斑點點的暧昧紅痕,漲紅着臉問:“可你為何要羞辱我?”

“羞辱?”殷無殇聽到這個詞,霎時臉色慘白,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像極了一張瀕臨破碎的紙。

“羞辱……”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溢滿胸腔,殷無殇只覺得心口痛楚無比。

他微彎下腰,咽下滿口的鐵鏽味,苦笑道:“師尊如果覺得愛是羞辱的話,那徒兒無話可說。”

愛?!

蘇白離人傻了,腦子也徹底死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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