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木·痛并快樂

沐小木近日頗惆悵,惆悵中又夾雜着一絲悸動,悸動又牽出莫名的緊張,緊張中又蘊含了些許期盼,她望着門外綻放的小小花蕊,便想起那日杏花樹下拂袖而去的男人,他略帶哀傷的樣子,當真讓她內疚難安,可惜她想同他說些什麽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沐小木嘆了一口氣,收斂了一下複雜的情緒,數了數兜裏的銅錢,便着了單薄的長衫,浪出門去。

今兒個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她途經酒肆的時候沖打酒的姑娘腼腆一笑,買了兩壺酒。

酒壇抱在懷中,頭頂是湛藍天光,腳底是灰青石板,眼前是年代久遠的鐘鼓高樓。她行過漫漫長街,與鮮豔的男男女女擦肩而過,感受到一派明媚好春光,心情也輕松起來。

不知不覺便到了約定的地點,遠遠便瞧見眼尖且水靈的施大人沖她搖手,眉飛色舞的模樣顯得生機勃勃。行走間頗利索,看來是養的不錯。沐小木不禁莞爾,快速朝那邊行去。

沐小木走的近了便看見林賢在杏花樹下擺弄着一方支架,月色的絲綢長衫柔軟的随風拂動。蘇默則蹲在一旁,拾掇着一堆黑色的物塊,那般硬朗的男人做起活來絲毫沒有違和感,反倒顯出男人有力的線條來。

“怎的才來,等你半天了。”施亦佯裝怒道,接過她手上的酒将鼻子湊上去聞了聞,皺眉道,“平日俸祿很少?怎的酒帶的這般不夠勁。”

“大人你就別逞強了,這點酒夠放倒三個你了。”沐小木蔑視的笑道。

“臭小子,這什麽表情。”施亦不滿。

“這是鄙視你的表情。”蘇默滿手漆黑的插、進話來。

沐小木愉快的笑了起來。

“你們兩這樣對施大人我可不答應。”林賢終于将架子支好了,直起身來,笑着拍拍施大人的肩膀,一副好哥們我挺你的模樣。

“還是你識時務。”施亦很受用。

沐小木心道往常嘲笑施大人,別人一句林賢得三句,這一會兒怎麽突然轉性了,正蹊跷,視線卻被林賢搭的架子給吸引了,好奇的道:“今兒個咱們是來做什麽的?”

“你瞧這流水淙淙,和風日暖,自然是出來烤肉吃了。”施亦笑眯眯的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便去取丢在食盒裏的食材,見到蘇默自動自發的已經往那去了,正想誇他懂事,卻忽而驚叫起來,“你站住。”

“怎麽了?”蘇默回過頭來。

Advertisement

“先去洗手先去洗手。”沒等施亦開口,林賢就一指湖邊,示意蘇默自覺一點兒,說完便跟在施亦邊上,道,“您是這個意思吧?”

施亦拍拍他的腦袋,贊了他一個。

“林大人,您今天是抽什麽風?”沐小木不明就裏,好奇問道,問完便瞧見在河邊洗爪子的蘇默也豎起了耳朵。

“我對施大人一向敬重有加,你可別胡亂猜測本官。”林賢笑的很賊,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切。”見問不出,沐小木便算了,也跑到河邊同蘇默洗爪子。

兩人洗好後,便見林賢施亦已經将食材取出擱在了桌布上。薄厚有度的牛肉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飽滿白嫩的雞翅膀,鮮嫩柔軟,色澤新鮮,一看就是晨市上現買的,還帶着早晨清新的薄霧。甚至還有大塊的羊腿和一根根的羊排,串成串的羊肉牛肉更是數不勝數。各色蔬菜都是撲了滿桌布,缤紛美味,實在令人挪不開視線。

“咕嘟”沐小木沒出息的咽了一口口水,引得三人一陣發笑。

待食材整理好了,四人便開始動起手來,施亦在架子上刷了一層薄薄的油,便将切片五花肉擱上了架子。很快,肉片便“滋啦”的冒出油來,香味也飛上了鼻端,施亦又鋪上了切片的牛肉和雞翅,均勻的放在了架子上,待一面金黃,便有條不紊的翻過另一面,香氣幾乎是撲面而來。

“吧嗒”沐小木擦了一把口水,瞧見旁邊沉默的蘇大人,面色如常,正想佩服他超人的忍耐力,卻瞥見他繃緊下颌,喉結悄悄的上下滾動起來。居然悄悄咽口水,我鄙視你。

施亦開始均勻的撒上各色調味料,往常真是沒見過施大人如此靈活加認真,此刻的他特別有味道,烤肉的味道。

肉片色澤已經由金黃稍稍轉暗,撒上調料的兩面看上去鮮嫩可口,香味難以抵擋,直接沖進胃裏。

沐小木眼巴巴的看着施大人用筷子夾起了肉片,口水幾乎滴到了架子上,一旁的有力競争對手蘇默悄無聲息的握緊了拳頭,施大人面露猶豫,在他們幾人之中徘徊,正值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大人的巧手按上了施大人的肩膀,道:“阿施你辛苦了,我給你捶捶,對了,我記得方才有兩人鄙視你來的,不過你放心,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肉片眨眼間便進了林賢的口中,林賢那幸福的小表情簡直虐殺了沐小木與蘇默,兩人對視一眼,無語凝噎。

林賢透過施亦的肩膀沖二人挑了挑眉毛,滿眼都是高瞻遠矚的自得,道:“前些年我可是嘗過施大人的手藝,可真是不一般那,沒吃過的人自是不懂其中的奧妙。”

沐小木與蘇默這才恍然他方才的狗腿,就是為了此刻,林大人您果真人中龍鳳,沐小木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不就是烤肉麽,這有何難。”沐小木一扭頭,便自力更生的抓了一把肉串,身旁蘇默亦默默跟上,兩人瞧着施亦的樣子,暗自偷師。

林賢一邊給施亦捏肩膀,一邊道:“我要吃牛肉,來一片。”施亦便夾了一塊塞進他口中,他滿足的眯起了眼睛,直嚷嚷好吃,羨煞了苦逼二人組。

沐小木學者施亦的樣子翻轉着肉串,肉串也漸漸竄出香氣,撲鼻的味道勾人至極,色澤從鮮紅漸漸泛白到轉為金黃,沐小木望着施亦,道:“也不是很難嘛。”剛說完,便聞見身旁傳來焦味,默默轉過頭去,就看見面無表情望着她的蘇默,手中的焦黑的牛肉正志得意滿的黏在架子上。

沐小木話也不多說的從手中分了幾串給堅毅的蘇大人,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木啊,要調味了,別光顧着烤吶。”施大人到底心地善良,好心提醒道。

“雞翅好了,來一只。”那頭林賢讨人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施亦便将雞翅盛在盤裏,分給林賢一部分,兩人一邊吃一邊看這邊埋頭幹活的二人組。

沐小木雖是個姑娘,調起味來卻大刀闊斧,直看得施亦心驚膽顫。一番折騰後,樣子倒是有點意思,沐小木回頭望了一眼蘇默,見他黑炭依舊,很講義氣的将手中烤好的肉串分了他一半。

蘇默眼神晃動,滿是患難之中見真情的感動,将肉串往嘴裏一擱,表情一頓,下颌一緊,快速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肉串默默的還給了她。

沐小木一愣,頓時悟了,将手中肉串一摔,便撲向了施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大人我錯了,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啊。”

施亦頗受驚吓,差點被她撲個人仰馬翻,手中盤子一滑,被不知何時繞到身側的蘇默搶個正着。

蘇默将雞翅丢進嘴裏,對着沐小木道:“這樣比較快。”

沐小木無言的懇求他,他看了看盤子裏的最後一只雞翅,面臨着人生最艱難的抉擇,最終拈起來,塞進了沐小木的口中。

簡直是太好吃了,外酥裏嫩,味道恰到好處,沐小木潸然淚下,又撲,直道:“施大人,小的年幼無知,不懂事啊。”

林賢趁這邊亂,把方才施亦烤好的都吃個遍,這才擦個油嘴,打着飽嗝走了過來,幸災樂禍的瞅着沐小木。

幾人正鬧着,杏花林的盡頭顯出一個人的身影,湛青色的靴子踏在粉色的花瓣上,一步一步,平穩而從容。

林賢拍開沐小木揪住他衣衫的爪子,滿面笑意的道:“我摯友到了。”

三人回頭望去,便見年輕英俊的男人立在杏花樹下,微微俯下身,施了一禮,風從他眼前過,卻不及他潇灑優雅。

沐小木忽然覺得胃裏攪在一處,說是痛苦又不是,說是興奮亦差幾分,總之十分複雜,只盼着他到近前來,又低低垂下頭,不敢同他說話。

仿佛很多年前一樣。

“這家夥叫阮糖,前些日子剛入的朝,同我自小一同長大,架可沒少打。”林賢指着走到近

前的男人,笑着道。

“阮糖?”施亦想了想,忽而道,“就是科舉定了二甲,又晉了庶吉士那個阮糖?”

“正是下官。”阮糖謙恭有度,溫文有禮。

“如今在可是在翰林供職?”施亦見阮糖點了點頭,便道,“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大人謬贊了。”

“咦,我說阿木,你跑那麽遠幹嘛,不同人家打招呼麽?沒禮貌。”施亦笑道。

沐小木尴尬的将臉對着烤肉架,含糊的道:“餓。”

施亦笑出聲來,便招呼幾人一同過去,又開始烤起肉來,蘇默立在施亦身旁,施亦要蔬菜,他就立刻去拿,要油就雙手奉上,而林賢由于已經吃飽,便閑閑散散,晃到阮糖旁邊同他說話。

溫和的午後浸泡在柔軟的和風裏,烤肉的香氣合着杏花的清新在空氣裏袅袅上升。

阮糖不知何時坐在了沐小木的身旁,若無其事的翻起了肉片,沐小木瞧瞧偷看他,只看見他好看的側臉,認真而專注。

“我這個好朋友,如今能入的朝來,也是拖了施大人的福呢。”林賢将一片菜葉子送進口中,含糊的道。

“怎麽說?”施亦一邊往蘇默盤子裏放肉,一邊問道。剛想把剩下的肉給沐小木,就見阮糖不動聲色的已經烤了許多,丢給了沐小木,而沐小木悶着頭吃,幾乎将臉埋進了盤子裏。

“早些年,我要他入朝為官,怎麽說都不肯。前些日子更是跑到了偏遠的南荒,誰都知道那裏戰亂落後,匪寇流行,尋常人跑都來不及,他偏偏一根筋要往那去,說是打聽到他找了許多年的人興許在那裏。結果又是徒勞無功,帶着一身傷回來,還錯過了科舉。”林賢沒好氣的道。

沐小木聞言一咳,身旁阮糖側過身來,頭發幾乎蹭到她的耳朵,帶着低低的動人嗓音,道:“怎麽了?”

“沒事沒事。”沐小木急忙擺手。

“匆匆聯系到我,說是又打聽到興許入了宮。這些年為了尋個人五湖四海都跑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若不是科舉重考,他都進不了宮。”林賢不滿的道,“這麽折騰下來,那人可找到了?”

阮糖低眸略過沐小木,道:“不曾。”

“我就知道。”林賢斜他一眼,又道,“不過這回你可別尋個岔子又辭官,我決計不會放你走的。”

“自是不會。”阮糖彎彎眼睛,笑的很是有誠意。

“不知你找的是誰?”施亦好奇道。

“一位故人,曾經答應與我同歸故裏,卻最終背信棄義,貪圖權利聲名,離我而去,令我苦苦搜尋數載才得知真相。”

“咳咳”沐小木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世上竟有這種人,若是讓我瞧見了,定然剝皮抽筋……”施亦來勁了。

“大人,注意職業素養。”蘇默将烤好的肉串塞進嘴裏,盡職提醒道。

“本官定會為民除害,秉着為百姓謀福祉的态度,将他這種社稷毒瘤,鏟除。”說到鏟除的時候,施亦一咬牙,語氣頗狠。

沐小木咳出了眼淚,一旁阮糖将水遞給她,善解人意的道:“你又不是她,不用怕。”

沐小木更加痛苦。

“那你為何還要找她?”林賢在一旁十分納悶。

“哦,她如此負我,我苦尋數載,不過就是想複仇而已。”他語氣輕輕淡淡,笑的很是溫柔,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微微偏過腦袋,一派溫潤君子之顏,道,“鞭打淩遲烙鐵,哪個好一點兒?”

“烙鐵。”蘇默不假思索,第一個點贊。

沐小木被水嗆到,咳的那叫一個翻天覆地,阮糖替她順氣,奇道:“大人哭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