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陟城相會

世開花為君歡，一生相思為一人。

紅袖和岚香将身體包裹進碩大的鬥篷裏，拉上風帽，轉過幾個胡同，不見了身影。

十三部的前身是外族無數個小國、部族，經過上代首領傾霸天的一生征戰，終于在他的統領下迎來了一統。傾霸天育有一子一女，兒子就是當今十三部的皇帝傾雍，女兒就是沈龍西的妻子，十三部的聖女，長公主傾城。

十三部雖然身處外族，但只是和九禦大陸隔了一個魔幻森林，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這裏也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不公，煙花之地的勾欄玉女，紅樓酒肆的千金一擲。

只是，九禦大陸的人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野蠻落後的外族早已經成長為一頭可以吞噬他們的巨獸。

這一天，十三部的都城——陟城城門外，走來了一隊人馬，馬上馱着一些上好的絲綢和外族沒有的精美器具。守城的士兵一看，這是往來魔幻森林兩邊的行腳商人，油水大得很，趕緊将如狼的神色換下，頂上了一張奴膝婢顏的下賤神色。旁邊的行人見此，沒什麽表情，仿佛是見慣了守城士兵的“易容術”。

商隊來到門前，一個管事摸樣的中年男子上前，拱手道，“軍爺辛苦”。

一個看門的士兵，整了整身上斜歪的铠甲上前道，“原來是雙月會的忠伯，辛苦辛苦，這次又是什麽買賣，您老人家親自出馬。”

說着，眼睛還瞄着騾馬身上的活物。忠伯并不是很老，四十來歲，方臉美須，是個看起來很有正義感的江湖大俠，很少有人第一次見面就把他當成唯利是圖的商人。

雙月會是外族的第一大商會，分布全國，主要來往于魔幻森林兩端，販賣些雙方都比較稀缺的貨物，而這位忠伯就是雙月會的大掌櫃，平時都在陟城統領全局，但也有一些比較重要的生意要他出馬。

至于這雙月會的幕後大老板，大家都有聽聞是皇室人員，至于究竟是誰，那版本就多了。

忠伯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從別人看不見的角度塞進了那個士兵的手裏，還好十三部的金錢制度倒是和九禦大陸一樣。“承蒙軍爺多加照拂，這些分給兄弟們，解解悶兒。”說完，忠伯還露出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那士兵也是一臉猥瑣的笑，要知道，一百兩銀子是一個普通家庭三年的收入啊，能不把這些奸商當大爺嗎？那士兵的主要目标已經達到，象征性地查了查貨物就放行了。

忠伯進了城後，沿着寬闊的官道直走，在第七個岔路口左轉，帶着人馬從側門進了雙月會的大門。這裏只是一個分店，側門走人，正門對着街市做生意。忠伯進了門後，讓出來迎接的掌櫃安排人手，自己進了店鋪後面的小院，這裏是他的住處。

推門而入，就看見兩位女子，毫無形象地在院子的石凳上胡吃海喝，看來是餓壞了。

外族雖然大體與九禦大陸相似，但就是氣候比較冷，民風比較豪放。這也是不同地區的特色，環境造就的而已。就像溟城國偏南，氣溫比較潮，建築也有些小家碧玉。君國魔國偏北，但由于君國是山地和平原相間，氣候比較正常，建築也是正統的紅牆琉璃瓦，而魔國氣候比較幹燥，和十三部倒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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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和岚香正在吃着十三部特産的臊子面，紅紅地辣椒油兒，吃到嘴裏，又香又辣，配上勁道的苗條，當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二人看到忠伯進來，擡擡手示意，就當打招呼了。忠伯也沒理會這兩姑娘，徑自回屋兒換下了滿是風霜的衣服，穿着一件藏青的長袍坐在了二人身邊。只是，這個人，并不是方才的那個中年男人，而是一個三十左右的文靜男子，一身的書卷氣，斯文得很。

二人早就狼吞虎咽地填飽了肚子，此時正在裝模作樣的喝茶，十三部特産的紅茶，有一股蒼涼的味道，微苦。

紅袖見人坐下，趕緊挪到忠伯身邊，摟着他的手臂道，“忠伯，現在到哪兒了？”

忠伯也習慣了她的單刀直入，“皇天不負苦心人，已經到了君國的邊兒上，從山頂可以看見依稀的城鎮了。”

岚香也很激動，揮着手臂，嘴裏嘟囔道，“終于快到了，呵呵。”

忠伯操着他帶着些沙啞的聲音道，“委屈你們倆姑娘了，這麽些年，在這裏受苦。”

岚香見他又要長篇大論，趕緊說道，“忠伯，我們應該的，這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說完，給還在蹭忠伯胳膊的紅袖使眼色。

紅袖仿佛是找到了葉無痕的溫度，所以總是愛膩着忠伯，收到姐妹的暗示，也自然地說道，“我們之所以修了這條橫貫魔幻森林的暗道，主要還是為了生意着想，畢竟雙月會全會幾萬人，不能每次出去都折幾人在那些畜生手裏。雖然我們每支商隊都有武師跟着，但也難免出現萬一。再說，通道通了以後，兩個月的路程，我們半個月就能走完，多方便”。

忠伯想想那些死在魔幻森林的手下，也有同感，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忠伯平時并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是個沉穩安靜地男人。他本來是十三部皇朝的戶部侍郎，因遭人迫害，家破人亡，後來，被傾城救了，當起了雙月會的大掌櫃，幫着做做生意。

三人說着最近的生意和十三部的動态，突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驚得紅袖和岚香抽出了手邊的長劍，站在了忠伯的前面。

“哎呦，寶劍啊，哪兒淘換來的？”

二人聽到這聲音，都是一震，再看房頂上那盤腿托着下巴的女子，都有些無力，“你什麽時候來的，沒個正經。”紅袖收了寶劍說道。

那姑娘也是秀眉一皺，“死丫頭，你還敢說我，是誰剛才吃面吃的滿嘴都是湯的。”

紅袖見人竟然那麽早就來了，有些微詞，“你就不能給我們點活路啊，臭丫頭，功夫練那麽好幹嘛”。

女子淺笑出聲，如莺燕低吟，随着威風吹進了三人的耳朵裏。眨眼間，女子如一道白影兒，坐在了剛才他們說話的石凳上，竟是沒有一絲聲響。

岚香倒是反應過來，拉着她的手，“小姐，你這一走就是半年，去哪兒了？”

女子也回她一個微笑，“四處走走、看看，前幾天正好趕上暗道快要完成，就跟君國的軍隊打聲招呼，讓他們來幫幫忙。說道這裏，辛苦你了，忠伯。”

忠伯擺擺手，“哪裏，小姐辛苦了。我先告辭了。”

說罷，自己回屋休息去了，這沒功夫就是不禁折騰，那兩丫頭成天兩頭跑，也不見有啥疲憊，倒是自己，腰酸背疼得厲害。

岚香聽到，有些吃驚，“你見到玥王爺了？”

女子搖頭，“沒有，那對別扭将軍也不在，都回君國去了。”

紅袖拿杯子給她倒茶，“你也是，都七年了，你也應該去見見他，當年，他可是瘋了似的找你，幾乎将魔幻森林都翻遍了。現在進林子的人多了很多，都是他當年對兇獸大開殺戒的結果。”

見紅袖調侃自己，女子也沒什麽辯解，只是将白玉般的手臂搭在紅袖的肩膀上，“我知道，可是最賤不過愛情，最難不過人心。這麽多年了，該淡的總會淡去。”

紅袖見她又要逃避，也不再逼她，越是喜歡，越怕失去吧。

女子今年十五歲，烏黑的長發攏在耳後，用上好的白綢帶子綁好，随風飛舞，說不出的飄逸，但也是道不盡的凄涼。長眉大眼，仔細看，眼球最外面的一圈有些暗紅的色澤，像是寶石的光輝，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一圈陰影，掩住了滿眼的思緒，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紅袖的書念得不是很好，只記得起一些形容美女的殘句，“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此女五官無不精致，但仔細看，還是有小時候的影子，正是從雪山上負傷失蹤的露玖。

露玖當年墜崖，意外地沒有身亡，連個輕傷都沒有，被一個外族的商隊撿到。當時的露玖只有八歲，雙眼已經失明，還好懷裏揣着的玉瓶沒有碎，靠着天目草的藥汁挽救了自己的一雙眼睛，但因救治不及時，眼球周遭的神經受到損害，紅了一圈兒，但好在是看得見了。多虧當時商隊裏有一個老郎中悉心照料，陪她一起度過了難熬的黑暗。

露玖自己的經歷太過奇特，她并沒有告訴紅袖和岚香。當時她的确被夜修羅所傷，墜下了萬丈高山，她本想憑着自己身子輕、輕功好，可以借着崖壁的凹凸處攀上去，怎料，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眼睛在那時候什麽都看不見了，她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

露玖朦胧了很久，但也可能是一瞬間，便心生一股強烈的不甘。她從小就體質異常，身體裏還有另一個靈魂，但她從不敢說，怕爹娘把她當怪物，這也是她什麽都懂的原因。

五歲時，爹娘慘死，雖然她繼承了北辰夕的一身功力，但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溫暖，葉氏兄弟再好，終究夾雜着一絲愧疚。遇上君玥，讓她知道世間還有一種心動，可以撫平傷痛。不過那時的陸星月已經是露玖了，一個來自異世的孤魂野鬼。

她還沒有好好的活過，憑什麽就被夜修羅那變态陷害，窩窩囊囊地死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露玖用上身上的所有內力，拼死沖上身上的那一道禁锢。那是母親在她身體裏設下的，讓她有能力時再打開，是攔截母親力量的一道鎖，力量太大怕傷了她的身體。也就是這道禁锢，鎖住了露玖的聲音，說不出話。

不過此時已經是生死關頭，哪有那麽多的顧慮。露玖将身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胸口，等着那一瞬間的到來。

露玖閉着眼睛，甚至可以感受到清脆的破裂聲，一股炙熱的力量猶如一道閃電，在她的體內亂竄，好像要将她燒焦、焚化。露玖身上還有一股力量，就是這些年，葉無痕教給她的內力。

無極門的內力海納百川，默默游走于身上每一條脈絡。露玖感覺身上的筋脈一會兒破裂，一會兒修複，折騰了幾次，終于歸于平淡，遠古的咒語響起，“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守護之神、賜我力量，朱雀——展翅”。

一道紅色閃電橫穿出去幾裏，沒有聲音，但可以感覺到那種毀滅性的力量。之後，兩道火紅的氣流像一雙翅膀，在露玖的身後延伸、擴大，露玖的身體小的就像是海水中的小舟，但支配着這股力量。

力量中心的露玖，閉着眼睛，但眼角有淚水簌簌地留下，娘，這就是守護神朱雀嗎，即使死了，你也要守着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