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地,在這個不信鬼神的世界,也被衆生們尊敬着,因為天如此遙遠,無法觸摸天空的人們,對于俯視他們的蒼穹有種本能的敬畏,生長與大地之上的衆生,對于孕育一切,承載一切的大地有着發自內心的感激。
當看到紙上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時,洛煊衍一顫。對于天地他雖然沒有多少敬畏,但是從未将不仁這兩個字冠在天地之上,然後,這不仁二字,不是讓他呆然的原因。
他從這句話中體會到了某種意境。他是一個皇帝,而且是可以将天下,朝臣、兒子,妃嫔都當做棋子的無情皇帝,在他的眼裏,沒有什麽值得在乎,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眼裏,都很無聊,所以為了讓活着變得有趣,他樂得演戲,将一切當做棋子,自己成為那個擺布一切的棋手。
但是看到這句話透出的那種意境,他知道自己的意志根本無法和相提并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無所謂仁慈,對待一切都一視同仁,任其自生自滅。
如此的超然物外,俯視一切的高高姿态,将一切漠視的一視同仁,他仿佛看到了一雙淡漠的眼,注視着世間的悲歡離合,不管是什麽都無法撼動那雙眼,無法讓那雙眼翻起一絲漣漪,在那雙眼中,人和塵埃沒有區別。
與其相比,他的作為和心态,根本不值一提。不管他的心再怎麽冷酷,可是他還是有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判斷的時候,他不會用絕對公正,絕對旁觀的心态去做事。而将一切作為的棋子的他,當着棋手的他,不也将自己陷入了塵世的淤泥中,會因為世間之事做出反應很判斷,而不是無動于衷的放任不管。
而為了讓活着更加有趣,他演戲,他扮演那麽多的形象,究其原因,不就是因為現實的因素,為了更加方便行事。而這句話,卻讓他看到可以無視所有的絕對超然,不會因為任何因素受到影響的絕對實力。
這句話就像在他的面前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了一種絕對,至高無上的絕對,将一切都視作蝼蟻刍狗,完全不受感情幹涉的絕對。
洛煊衍的悟性真的很好,他也該慶幸,他完全沒有道教功法的弟子,否則他會迷失在這個境界中,消失一切的感情。
承續一夜好眠,然後起床,梳洗一番之後,起床,打開門之後,看到地上的積雪,看樣子,今天又要掃雪了,随後想起昨晚那個擾人清夢的人。看看天色,因為是冬日,所以曾經蒙蒙亮的時刻,現在還沒有微光,這個時候,這樣的天氣,某個昨晚騷擾他的人該還在睡吧。
承續這麽一想,就往書房走去,他絕對不是為了報複昨晚的事情所以去擾人清夢的,絕對不是。不見他開門都是很輕手輕腳的嗎,他絕對沒有突然襲擊的想法。
書法是承續的地盤,他自然知道,這個書法最适合睡覺的地方在書桌那裏,在書桌那裏,他放置了一張軟榻,洛煊衍要睡的話,絕對會選擇那裏,畢竟人類的本性中有貪圖享受這一點,沒人會喜歡自找罪受。
承續看到了洛煊衍,那麽大個個子矗在那裏。難道夜玄有站着睡覺的習慣?還是說對方早就醒了?
在走進一點,不對,夜玄的神情很空洞迷茫,順着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攤開在紙上的一行字,再看看對方的神色,承續輕輕的退了出去。
門外,承續斂去了笑容的臉帶着嚴肅和精明。真是想不到,夜煊竟然進入了頓悟的境界,這種境界如果受到幹擾就失敗了,但是一旦從這種境界醒來,就會收獲頗豐。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承續喃喃念了一遍,這句話太過超然,也太過至高,就他所知,真正做到這個境界的只有天道、師父和幾位師兄,那是真真正正的将衆生當做棋子,不在意衆生生死的太上,而他一輩子也做不到,他修的終究不是那無情的路,他沒有聖人的資格,這天道不全的世界,在天道補全之後,也不需要聖人,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的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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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夜玄從這句話中悟道了什麽,那種超然的至高,會給夜玄帶來什麽?就讓他看看吧。
先去廚房做點東西暖暖身子,承續可沒想過要準備洛煊衍那一份,那個頓悟狀态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
吃了早飯,拿起工具,承續開始清掃雪地,清出了青石板路。而此時,書房的門打開了,承續望去。
洛煊衍從頓悟中醒來,他能夠感覺到身上有了些變化,內息的運轉不再像以前那樣猶如大江奔流,反而像是月下靜湖,靜谧如淵,曾經功力激蕩之時,想要發洩一番的沖動消失不見,沉靜在自己體內的內息,他有種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感覺。
還有一種玄妙的感覺在腦海裏駐留,他意識到了什麽,卻無法表述出來。
“看樣子你收獲不小。”只看洛煊衍此時周身的氣息,比起昨天的鋒芒閃耀,洛煊衍的氣息變得靜谧起來,不是弱了,而是更加深邃,神光內斂,返璞歸真。看來,這次的頓悟成果大部分都作用在了內息上,也難怪,畢竟沒有任何的道家底子。
洛煊衍向承續看去,對于那種玄妙的狀态,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在這個世界,武功靠的是天資,是功力,是練,絕對沒有什麽境界和頓悟的說法。
“那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問題,但是洛煊衍知道承續明白他問得是什麽。
“頓悟,你進入了頓悟的境界。”承續将手上的工具放到一邊,回答洛煊衍,
“頓悟?”洛煊衍真的沒聽過這個詞語。
“簡單的說,你領會了一種心境,不需要具體告訴我,因為你描述不出來。”看着洛煊衍,承續非常肯定的說。
洛煊衍點頭,那種感覺無論用什麽字句來講,都覺得不夠,差了感覺。
“武功越高,需要的心境越高,武功再高,如果沒有足夠的心境,那麽就是走上了歧途,終身無望大道。”承續在洛煊衍面前張開了另一套理論。
洛煊衍從未聽過這樣的理論,武功還要配合心境?
“大道?”這又是什麽,看到承續提起大道時的嚴肅,洛煊衍不得不思量這個詞。
承續并沒有立刻回答洛煊衍,只是深深的看着洛煊衍,還走進了。
洛煊衍看着在他面前站定的承續,和自己真實面容有着七分的相似,剩下的幾分随了皇後,比起自己多了為溫和雅致,通身的氣質是寫意飄然,那雙漆黑的眼直視自己,透澈的倒影着自己虛假的面容。
“難怪你對那句話有反應,你的這雙眼,就是漠視蒼生的眼,你根本沒有把一切放在眼裏。”洛煊衍看着承續的唇一開一合,吐出這樣的字句。
承續從未仔細看過洛煊衍假扮的夜玄的眼,對他來說,夜玄只是生命的過客,他無需去在意,但是夜玄的悟性,讓承續心裏升起了一個念頭。對于修道之人,對于這種念頭,不會錯過,那代表一種機緣。因為這個念頭,他正式注意起夜玄這人。
洛煊衍心裏已經,他沒想到承續會從他的眼中看穿他的本質,還不等他用玩笑般的語氣轉移話題,承續繼續說,“你的這雙眼,和一個人很像。”
聽到這話,洛煊衍心裏一跳。“和誰?”
“我的那位父皇啊。”承續也沒有隐瞞答案,這只是說起父皇的時候,完全沒有尊敬,也聽不出一絲感情,淡漠的就像是談着路人,莫名的,洛煊衍心裏不舒服。
“皇帝啊,聽說他很疼你的。”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疼愛是多麽的虛假。
聽到洛煊衍的話,承續眨了下眼,然後笑了,“你信,擁有和你一樣眼神的我的父皇,怎會真的疼愛一個人,天家無父子。”很顯然的,承續是在嘲笑洛煊衍的話。“我現在的境地可是我父皇一手謀劃的。”承續以事實說話。
果然,承續清楚自己的作為。洛煊衍沉默了一會,眼神有些複雜,倒不是愧疚和悲傷,只是複雜,“你恨你的父皇嗎?”
收起笑,承續看着洛煊衍,“恨過啊,”他當然恨過,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怎麽能不恨。
聽到承續說很,洛煊衍能夠感覺到心裏一抽,他明明沒有後悔的,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這種從未有過,但是他只知道這是心痛的感覺。
“不過現在沒有了,只是有些不平。”不恨,但是怎麽會沒有不平,為了曾經的真心換來的結果不平,只是如此。
“為什麽?”為什麽又不恨了?
“皆由自取,怨不得人。”父皇的手段固然厲害,但是蠢得落盡陷阱卻是看不穿,看不透的自己。
洛煊衍呼吸一窒,因為那眼中流轉過的淡漠高傲之意。不會将自己的敗落歸罪于別人,那是弱者的借口,強者會認清自己在其中的愚蠢,看得太過透徹的智慧,他過去為什麽會沒有看清過這樣出色的人?
“咎由自取,”那是自己也錯,那麽錯在哪裏那,還能是哪裏,“你的錯是信過你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