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去的路上艾初想了很多唐屹的态度或者結果, 唯一沒想到的是唐屹會躺在病床上。

整個人蒼白的要命，頭上和手臂上都包着紗布，艾初心裏突突跳着, 回頭看了一眼林叔。

“…他這是怎麽了？”

林叔臉上都是心疼，“本來早幾天就想請您過來的, 但是少爺不讓，腦袋上是被他母親給砸的, 手上…”林叔說到一半良久沒再開口, “還是讓孫少爺醒來自己跟您說吧, 我先出去。”

艾初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媽媽給砸的？他突然想起從前唐屹身上的那些傷，所以這就是為什麽明明自己身手那麽好身上還一直帶着傷痕的原因？

本來是有這個猜想，但是真的聽下來又覺得十分荒唐。

唐屹這次睡眠似乎很深, 兩人在門口說了話他才進來坐下，期間護士還來過了，都沒能把他吵醒。

艾初湊近細細看着唐屹露在外面的皮膚，想要看清他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痕跡, 好在沒有。

他來的時候是下午，等唐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期間他出去問了護士，照顧他的護士說他的情緒不好，打了鎮定才勉強睡這麽一會。

應該不久就會醒來。

對于唐屹的睡眠，艾初也是知道一點的，敢情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現在又變成原來的樣子，現在甚至還要打了鎮靜才能睡下。

一時間艾初十分心疼，來時的目的也被他全忘光了, 只想等唐屹醒來看看他的精神狀況到底好不好。

他以前是覺得唐屹偶爾的情緒波動大，只是怎麽也沒能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他母親。

唐屹的母親到底是這樣的存在？上次他搬到唐家的時候，林叔也只是說了一句她媽媽住院了，便再也沒多說。

這個療養院看起來很高級，唐屹的母親應該年紀不大，住進這裏，不是身體出現問題就是心理出現問題了，但很明顯，能讓唐屹變成這樣的不可能是她的身體原因。

到這裏，艾初隐隐想起來，考完試那天唐屹送自己到小區門口，說的就是自己到郊區有事。

郊區…就是這個療養院？

所以這也就意味着這一段時間，唐屹都在這邊？所以才弄成眼前這個樣子。

正皺着眉頭想着，床上的人手臂突然動了動，艾初連忙緊張的盯着唐屹的臉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唐屹睜開眼睛看見艾初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忍不住去碰了碰他的手，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他不是在夢裏。

随即唐屹的手又縮了回去，看起來是不想讓他來的。

艾初眸色暗了暗，跟着開口，“…唐屹，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唐屹嘴角動了動，嗓音暗啞，聽起來狀态很糟糕，“你怎麽來了？”

“…我給你打電話了，林叔接的，問我要不要來，我其實…”

“回去吧。”唐屹說，“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艾初臉上劃過一絲受傷，但很快被他隐藏，強撐着笑容道，“哦…我沒事，就是來看看你，你最近都沒回我消息。”他說，“成績出來了你知道嗎？你是咱們市理科狀元。”

“嗯…”這個結果好像就在唐屹的意料之內一樣，艾初看着他沒什麽起伏的神色，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艾初局促的捏了捏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指，“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起身準備走，但走到門邊的時候又有些許不甘心，跟着停住了腳步。

于此同時唐屹也再次出了聲，“艾初…”

“嗯？”艾初像是暫時得到了一個臺階一樣，轉身等着唐屹的下文。

“你是來提醒我填報志願的事情嗎？”唐屹坐起身子朝着背對着自己的人開口，眼底湧起一絲難以察覺的不舍。

艾初不想拿這種事情來影響他，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期待什麽，只是轉身對他笑了笑，“報志願的事情還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只是想來恭喜你，不考則已，一考就拔得頭籌。”

唐屹心裏大痛，也不管自己此刻是有多狼狽，“…過來。”

“怎麽？”艾初回頭走了幾步到他眼前。

唐屹張開雙手纏在艾初的腰後，腦袋貼在他的腰間，悶悶的出聲，“沒事。”他說，頓了頓之後又帶着一絲不确定的開口，“我現在是不是一點都不帥？”

艾初能察覺到他聲音裏的顫抖，和小心翼翼的靠近。

他鼻尖瞬間發酸，伸手在他腦後輕揉了一下，“我以為你覺得自己從來都是顏霸呢，竟然也擔心自己帥不帥？”

唐屹沒出聲，兩人一坐一站就以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很久，一直到有人敲門，唐屹才放開他。

艾初轉身去給人開門，是醫生。

艾初站在牆邊看着醫生和護士對唐屹做一系列的檢查，才能察覺到他的情況真的不好。

坐在床邊陪着他再次睡着，艾初才出去見了唐老。

唐屹的父親在他六歲的時候就去了。

當時他們一家三口趁着唐屹放假去C省避暑山莊小住，但地震發生了，第一次是4.9級的震級，附近房屋都未受影響。

三個人一起跑出來在附近開闊地呆了很久等待接他們離開的車。

那時唐屹剛上小學，面對突然起來的變故十分害怕，抱着母親一直哭鬧不止，唐爸爸心疼兒子，想起他最愛的玩具模型忘在客廳了，于是看着暫時平靜的環境決定回去拿。

但就在此時地震再次發生了，母子兩個眼睜睜的看着唐屹父親進去後房子轟然倒塌。

唐父再沒出來。

唐屹的父母很恩愛，唐屹的爸爸走之後，母親思念過度精神出現了問題。

一開始大家都沒發現什麽特殊的問題，唐屹上下學都是被媽媽親自接送，看起來母慈子孝。

直到每次看到唐屹身上都帶着不同的傷痕，唐老才勒令林叔叫人去查，到底是學校還是其他哪裏出了問題。

最後卻查到了唐媽媽的頭上，唐媽媽把唐爸爸的死因全都歸結在唐屹身上，如果不是那個玩具，唐爸爸就不會死，她也不會沒了丈夫，所以她看着唐屹又愛又恨。

失控的時候會拿着唐屹出氣，清醒了之後又抱着唐屹哭，懊惱自己為什麽這麽心狠。

這麽多年這種情況下來，唐爸爸因唐屹而死這個理由像個烙印一樣被燙在唐屹的心口上。

每次快忘記的時候就會被唐媽媽再次加深，從而致使這麽多年了他一直走不出來。

直到前一陣唐老強制把唐媽媽送到療養院之後才好一些，但高考之後卻因為唐屹說要去外地上大學病情再次加重。

艾初睜大了眼睛愣在原地，還是不能理解唐媽媽的這種行為。

“到底為什麽？”

唐老調過來的當時病房的視頻給他，當時唐屹正喂唐媽媽吃東西，說想去B市上大學的時候嘴角還帶着笑意。

但下一秒手上的碗就被唐媽媽給掀開飛濺在地上，“唐屹，你混蛋！”

唐屹看着自己母親突然出現的怒火，一直到床頭的玻璃杯朝着自己額頭砸過來的時候才恍然，他母親又犯病了。

“你害死你爸爸，現在卻要開開心心的去外面上大學！你做夢！”

“你害得我沒了丈夫，現在也要奪走我唯一的兒子嗎？你真冷血…”

“告訴你！我不會讓你走的，不會讓你在外面逍遙快活，你忘了被你害死的爸爸了嗎？你忘了嗎？唐屹！”

“…”

畫面外的艾初被這個聲音刺的身子一陣陣發涼，看到唐屹的血一滴滴掉在衣襟上，地板上。

眼前的生身母親卻依舊歇斯底裏的說着那些惡毒的話。

一時間，艾初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來，唐屹一直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

原來是這樣。

回想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唐屹經常白天一睡睡一天，後來兩人熟悉了起來，又幾次大半夜出現在自家門口，那次甚至還爬了宿舍樓。

一切都明白了，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晚上怎麽可能睡得着，面對一個時時刻刻會發病，會對他惡言相向的母親，他的情緒又怎麽會好。

艾初把手機放回桌子上，心情十分壓抑，有些後悔方才來的時候沒有早點抱抱他。

回到病房，唐屹還在睡，只是眉心的結依舊很深，艾初想了想，轉身再次出去回到了唐老所在的房間。

“唐爺爺，唐屹什麽時候可以離開這裏？”

唐老眼神裏劃過一絲希望，“這裏是他母親的療養地，不是他的，若是他想，當然随時都能離開。”

艾初點了點頭，但随即又不太好意思道，“那我能邀請他去我們家住嗎？”

林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拼命給唐老使眼色，好在唐老目前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唐屹能過的好，幾乎是艾初問出口，他就答應了。

“可以，但是他的額頭和手上都有傷，定期要去醫院換藥複檢。”

“嗯嗯，我知道了。”說完艾初就又小跑着出去了。

一出去，唐老就冷哼了一下，“看來我孫子就被艾初這小子給吃定了。”

林叔心道，那可不是。

艾初再次回到病房，沒多久唐屹就醒了，這次艾初沒像之前一樣局促，滿心眼裏都是只希望唐屹好。

“你醒了？唐爺爺說你很久沒有吃飯了，餓不餓？渴不渴？先喝點水好不好？”

唐屹眼神動了動，撐起身子想要做起來，但艾初眼疾手快，立馬把他那只受傷的手給護着，“你別動，我把床給你搖起來。”

“……”唐屹看着他傻裏傻氣的在床邊繞了一圈找病床支起來地方，忍不住拿過床頭的一只小遙控，“你是在找這個嗎？”

艾初一愣，看着他手指按下去，床頭就立馬跟着升了起來，跟着臉上劃過一陣尴尬，“…現在醫院都這麽高科技的嗎？”

唐屹扯了扯唇角，沒有像平時一樣笑他。

“…我先喂你喝水。”艾初說着拿起床頭他剛涼好的溫水遞到他的嘴邊，“你這個姿勢不好喝，用這根吸管吧。”

唐屹低頭銜住吸管喝了兩口水，似乎有些享受此刻的親昵，視線放在艾初的身上就沒離開過。

艾初見他情緒似乎沒剛才低落了就試着和他開口，“唐屹，我跟唐爺爺說了，你最近去我家住吧。”

“什麽？”

“我最近把家裏弄的可漂亮了，還發給鄭西晨看了，你很久沒去我那住了，今天就去一次呗？”他語氣裏滿是期待和讨好。

自家爺爺都把艾初弄來，唐屹不信就什麽都沒和艾初說，他淡淡的看着他兜着圈子說話，想讓自己離開這裏。

“你不知道，自從高考結束，我一個人在家特別沒意思，哦，對了，我最近想要開始健身了，你以前不是經常去健身房嗎？能幫我制定個計劃不？”

“健身？”唐屹皺眉看着他。

“嗯，我也想要你身上的那種肌肉，随便再有個腹肌什麽的就更好了。”艾初幹笑了好像已經在期待自己未來的成長了。

唐屹卻無端端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肌肉男的艾小初形象，忍不住眉頭再次擰了起來，“你确定？”

“嗯啊。”艾初重重的點了點頭，順便在唐屹跟前握了握拳頭，随即又洩氣，“但是好像很難，我繞着小區跑一圈回家都累成狗。”

艾初也不知道自己說那麽多話之後，哪一句話戳到唐屹的點了，竟然很快就答應要跟他回家。

看着林叔和林媽幫忙在收拾唐屹的東西，艾初摸了摸鼻子也沒多想，反正目的達到了就行。

因為舒适度，唐家這次來的是房車，雖然沒有電視裏的那麽誇張，但也有睡的位置，唐屹一上車艾初就扶着他躺下來了。

艾初左右看了一眼，覺得這車簡直是替唐屹這種沒骨頭的人量身定做的，別說生病了，以前沒生病的時候他也是這個姿勢。

從郊區到艾初的家用了足足一個小時，唐屹都閉上眼睛沒有睜開過，艾初覺得他其實內心應該是很難過的。

視頻裏的那種場面，艾初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經歷，但唐屹卻從始到終都很平靜的接受了。

到家的時候，艾初及時伸手接過來林叔遞過來唐屹的東西，但一到手就被唐屹拿了過去，嗯，非常不容置疑的眼神。

“你手還傷着，我來就行。“艾初說。

“我看起來是是連個包都拎不起來的弱雞嗎？”唐屹一眼掃過他，臉上都是不悅。

艾初本來準備想再去接過來的手瞬間頓住了，轉而攤手随他去了，“好好好，你強你強你最強了。”

只不過上樓的時候還是盯着他的臉看個不停，生怕他有哪裏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