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1 (1)
張曉佳看到她之後, 故意替李浩峰理理衣領,做出親密的樣子來惡心林嫣。可惜林嫣沒被惡心到,售貨員先被惡心到了, 用織毛衣的針敲着櫃臺, 兇巴巴地催問道:“到底買不買,不買趕緊滾蛋, 別耽誤我做事!”
林嫣聽罷,伸出柔嫩修長的手, 捂住嘴笑起來。
另一個櫃臺的一個大姐卻在朝林嫣身上看, 朝她招招手, 說道:“小姑娘, 小姑娘,我向你打聽件事。”
林嫣見有人叫她, 便走過去問道:“大姐,你想問什麽?”
“你這條絲巾在哪兒買的?顏色可真漂亮,我妹妹生日我想送她一條, 但我們供銷社沒這麽好看的款式和顏色。”
那當然了,林嫣的衣物要麽是在廣州那邊買的, 要麽是在上海買的, 每一件都是款式新穎, 顏色亮眼的時髦貨。這些東西一般都只供向大城市, 不太會往這種小縣城裏賣的。
林嫣坦白道:“大姐, 我這絲巾是在上海買的, 你妹妹是什麽時候生日?可能下次過端午節的時候我會回去一趟, 要是來得及我就給你帶一條。”
“那可太好了,她生日還早,時間來得及的。”大姐臉上露出笑容, 對着林嫣更加熱情,又問她需要買些什麽,盡管跟她說,她到時候還能給林嫣打個折扣什麽的。
林嫣說她有親戚在北方農場,想買些厚衣服。
大姐說恰好冬天的時候壓了一批羊絨背心沒賣完,翻箱倒櫃好久才翻出來,也沒哪裏不樂意,讓林嫣看看喜不喜歡,可以便宜賣給她。
羊絨背心摸着挺舒服的,穿起來也抗凍。不太冷的時候可以穿在外頭,要是真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再往外面套件厚大衣。
林嫣還真挺滿意的,外加大姐又給了她一個格外優惠的價格,她二話不說就買了兩件。
買好了衣服之後,林嫣就直接去郵局了,打算把衣服和紅菇醬一起寄過去。
等到在郵局的時候見到了林常旺之後,林嫣才覺得‘冤家路窄’這個成語不是不無道理的,越是跟誰過不去就越是遇見誰。
林常旺見了她也沒個好臉色,告訴她以後別總說他不給她爸媽寄東西了,他剛剛已經寄過了。林嫣走到窗口,那個大姐正在檢查林常旺寄的東西,林嫣随口問了句:“同志,剛剛那人都寄了些什麽啊。”
那大姐的表情有些嫌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頭一次見到有人寄東西寄這些破破爛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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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擡頭看了林嫣一眼,問她:“你寄什麽。”
林嫣便将羊絨大衣和紅菇醬拿了出來,按照流程,大姐都得檢查一下的。這個大姐倒是個識貨的,見了她那瓶紅菇醬之後,眼睛倒是一亮:“你這寄的倒是好東西,在哪買的?”
“我自己做的,大姐你要是想要,下回我再做就來這兒找你。”林嫣甜甜地說道。
大姐又朝她看了幾眼,小姑娘家家的不光是模樣長得俊,嘴巴也甜。她點點頭:“那行,你下回直接來這兒找我就成。”
別看現在的政策嚴,但實際上私底下做些小買賣的人還不少,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
“行。”又多了個要買東西的,林嫣笑容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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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忙活完了之後,這才到了今天的重頭戲。
林嫣從郵局出來之後,打聽了一下縣機械廠怎麽走,就順着路人給她指的方向走去。
林建國和林建民就在縣機械廠上班,而縣機械廠的二把手,是她爸爸的昔日同學加好友。這次她爸爸出事,林建國和林建民都沒有因此下崗,顯然那位叔叔跟她爸爸的交情很不錯。
想來,當初她爸爸讓她來紅星大隊插隊,也是覺得林常旺就算看在他兩個兒子可以繼續當廠職工的份上,可以好好善待她吧。
然而,林常旺是個忘恩負義,不念兄弟感情的小人,好處到手之後并不會繼續感恩。喝水不忘挖井人這種話在林常旺的身上并不适用。
林嫣嗤笑一聲,既然如此,她這口井她就得親手毀了才成。
到了機械廠,林嫣朝門衛說道:“我想見一下你們的瞿廠長,麻煩你幫我通報一下,就說我是林常興的女兒,林嫣。”
門衛看她一眼,撥了廠長辦公室的電話,電話很快被人接通了。
林嫣聽不到話筒另一邊的聲音,只聽見門衛不停地點頭:“是,是,她現在就在這兒,好的好的。”
接着,門衛就挂了電話。對她的态度也比剛剛好了許多,将門打開請她進來。
到了廠長辦公室,秘書把門打開,瞿廠長正坐在辦公桌上看資料。見了站在門口的林嫣,朝她招招手,說道:“是小嫣吧,快進來坐。”
林嫣并不怯場,朝瞿廠長抿嘴笑了笑,叫了聲:“瞿叔叔。”
秘書将門帶上就走了,林嫣坐在瞿廠長對面的沙發上,姿勢端正,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小姑娘。
瞿廠長與林父在讀書時就是很要好的朋友,這些年也一直都有交集,還抱過小時候的林嫣,此時見了她,臉上露出慈祥笑意。
“知道你到這邊來插隊,不過最近廠裏忙,我也沒抽出時間去看看你。現在是在你大伯家住着吧?他們對你還好吧?今天要不去家裏吃個晚飯,你祝姨也蠻想你的。”
這話一問出口,面前的小姑娘,臉上就露出幾分隐忍的委屈。
她一忍再忍,可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瞿書林知道林嫣是林常興的掌中嬌,從不讓她委屈,此時見她這樣,趕緊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哭了?是誰欺負了你,快跟瞿叔叔說,瞿叔叔給你做主。”
林嫣伸手擦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對着瞿廠長哽咽道:“瞿叔叔,我……我沒事……就是你一說起大伯,我一時之間就沒控制住……”
“他們對你不好?”
“他們……剛開始幾天對我挺好的,可是自從知道我爸爸出事之後,就讓我幹這幹那,我做的不好就要打我罵我。他說我爸爸已經被撤職了,對他沒用了。”林嫣委委屈屈地說完,又揚起一個勉強的笑容,“瞿叔叔,我不想再說他了。”
“本來我來的時候,也害怕瞿叔叔不肯見我,還好瞿叔叔不像我大伯那樣。”林嫣說完嘆了口氣。
瞿書林聽了這話氣得不行,好你個林常旺啊,弟弟剛出事,就這麽對待侄女,簡直不是個東西。想起林常旺的兩個兒子還在他們廠子裏上班,瞿書林冷哼一聲,打算等下就讓他們滾蛋。
“小嫣,瞿叔叔把話放在這兒,叔叔跟你爸爸是很要好的朋友,當初你爸爸也幫了叔叔許多。叔叔絕對不可能像你大伯那樣,你放心,你要是有困難就來找叔叔,叔叔肯定二話不說幫你解決。”瞿書林說道。
“謝謝瞿叔叔。”林嫣不哭了,露出一個笑容。
她将自己準備好的糕點送給瞿廠長,說道:“瞿叔叔,我這次過來也不知道送些什麽好,就親自做了點糕點,你拿去嘗嘗。”
自己做的不是買的,所以瞿書林也沒有推辭,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你先坐着,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讓你祝姨去買點菜。”
林嫣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鐘,已經是三點半了,牛車四點鐘就要出發回大隊,她不能再耽擱了。
于是搖搖頭,說道:“瞿叔叔,我朋友還在等我,下次我再過來,一定去你們家蹭飯。”
瞿書林見她堅持,也只好作罷,讓秘書小李送林嫣到廠門口。
林嫣走出機械廠,呼出一口氣,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她這次在瞿書林面前一番告狀,估計瞿書林扭頭就會讓林常旺的兩個兒子從機械廠滾蛋。不是覺得她爸爸被革職,對他們家沒用處了,所以明目張膽的欺負她嗎?還敢背地裏說她和她爸媽的壞話。
啧,真以為她那麽好欺負的嗎?他爸爸可以給他們介紹工作,她也可以收回來,看他們還得意個什麽勁!
辦完了事的林嫣神清氣爽,連走路的步伐都顯得雀躍。
然而,她再次樂極生悲了。
因為她走到半路上的時候,突然下去了大雨,這條路上又沒什麽房子,連躲雨的屋檐都沒有。一時之間,林嫣的好心情都随着這越下越大的雨給弄得煙消雲散。
她氣得擡頭看了一眼這突然變得陰沉沉的天,真恨不得指着老天罵一句‘賊老天’,整她很好玩嗎!
心裏頭雖然很郁悶加憤怒,可林嫣還是得繼續趕路,她得在四點之前趕到之前下車的地方才行。
然而,另一邊。
天開始下雨,趕牛車的劉叔趕緊招呼着幾個男知青跟他搭把手,幾個人把棚子給搭了起來,這樣一來,大家就不會被雨淋到了。
棚子搭好之後,一個男知青感嘆道:“劉叔,你這牛車還挺有這個,我以前怎麽沒看到過。”
劉叔看他一眼,笑着說道:“你以前來縣城,也沒遇上過下雨天啊。”
這話換來大家的哄堂大笑。
劉叔繼續說道:“要說這個,其實也不是我想出來了,是你們陸隊長給我弄的。說裝上這個,就不怕被雨淋了。不信你問問你們知青隊長,他們那個時候,哪有這種好事,要是來縣城的時候,遇上下雨天,那都是淋着雨回去的。”
陳學文跟着附和。
就在這時,張曉佳和李浩峰冒着雨朝這邊跑了過來。他們兩個逛完供銷社之後,又一起去看了場愛情電影,在裏面張曉佳親了李浩峰,李浩峰沒有反對。
可是電影一散場,走到外面發現下雨了,又沒有傘,只能淋着雨來了。
上了車之後,張曉佳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她的衣服都被淋濕了,看來是有些着涼了。見劉叔還不趕車,問道:“怎麽還不走啊?”
陳學文說道:“林嫣還沒來,而且現在也還沒到四點,我們再等等。”
“阿欠,阿欠……”陳學文說話的時候,張曉佳又打了幾個噴嚏,她回想起林嫣,眼珠子轉了轉,說道:“等林嫣做什麽?我之前好像看到林嫣和許愛珍一起上車回市裏了。”
李浩峰的動作一頓,看了張曉佳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最終沒說出口。
“林嫣回市裏了?可是她沒跟我說啊?”
“真的假的張曉佳,你可別亂說啊。這雨下的這麽大,要是我們先走了,留下林嫣一個人,她該怎麽辦?”
張曉佳的眼神一瞥,擺弄自己濕掉的劉海:“當然是真的了,我親眼看到的,騙你們幹什麽。”
“那要不劉叔咱們走吧,林嫣回市裏了,咱們人都來齊了。”
劉叔聽罷,手裏的鞭子一揚,拉着的牛就朝來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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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廠。
瞿書林在林嫣走後沒多久,就去了一車間。
一車間的主任受寵若驚,趕緊出來迎接。他們一車間是一線車間,在這裏幹活的都是普通的一線工人,除了必要的時候領導視察,平時領導壓根就不會過來的。
一車間的主任姓朱,大家都叫他朱主任,平時在工人面前挺有派頭的,可是一到瞿書林的身邊,立馬就成了狗腿子,跟在後面走着,點頭哈腰的。
“林建國和林建民兩兄弟,當初是被分到你們車間吧。”瞿書林作為一廠之長,平時日理萬機,但是還能夠記得林家兩兄弟的名字,顯然易見,有多重視林常興托他幫的這件事情。
他們兩個當初讀書時不僅是同班同學,還分在了同一個宿舍。
瞿書林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當初窮得連包子鹹菜都吃不起。林常興家裏也窮,可是他運氣好,有一個家裏有錢的對象方婉,也就是林嫣的媽媽。
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也會接受對方善意的接濟。方婉是大家族出生,可以說是上海灘正正經經的名媛,智商和情商都高。
她想要接濟林常興,并不會直接給他錢,雖然是好意卻也怕傷了林常興的自尊心。她會想辦法給林常興介紹一些可以賺錢的兼職,比如親戚、朋友家的哪些孩子需要請家庭教師補習,她就會去找瞿書林。
其實像他們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真要找補習老師,自然會有更好的選擇,哪裏會選當時還在讀大學,沒什麽成就的林常興。都是看在方婉的面子上,大家才沒說什麽的。
瞿書林也就跟在林常興的後面,一起去給那些孩子補習,用做家庭教師得來的錢,才順利讀完了大學。
瞿書林不是林常旺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一直記着這些恩情,要是當初沒有方婉,也就沒有現在的瞿廠長。只不過這次的運動太過于驚險,一不留神,他也可能玩完,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
林常興也一樣,他雖然窮,卻也是真心愛方婉的。否則後來運動開始,林常興也不會一直護着她。
可以說,林常興之所以被下放,有一部分原因是有人搞他,另一部分原因則是出在林嫣媽媽的成分問題上。當初林常興的恩師曾經找到過他,給過他一個建議,那就是跟方婉離婚,這樣還有可能保住他自己。
可是林常興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他不可能放棄方婉,如果真要下放,那就兩個人一起去。
當初方家人移民去海外,方婉也是為了他才留在國內。從此之後在國內,方婉只有他和孩子們幾個親人。他會好好保護她,如果保護不了,那就一起受苦。
所以,林常興在察覺到這個苗頭之後,就立馬寫了可以保住兩個孩子的澄清信,安排好了一切,最終和妻子共赴遠在北邊的農場。
思緒收回來,瞿書林聽見朱主任說道:“對對對,當初還是瞿廠長您安排他們兄弟倆過來的,他們就在前面那個機床。”
朱主任一邊說着,一邊帶路。
很快走到了機床前,上班時間,大家都在認真上班的情況下,只見林建國和林建民兩個人手裏拿着一副牌,正在玩牌。
兩人并不知道瞿廠長在了,混不在意。
朱主任對這樣的情況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他甚至從一開始就交代下去,林建國兩兄弟是瞿廠長的人,也不知道是瞿廠長的什麽親戚,總之大家心裏都要有點數。所以不論林建國和林建民怎麽磨洋工,上班時間搞別的,朱主任也不說半句。
笑話,這可是瞿廠長的人啊,要是得罪了他們,那還了得!
所以此時此刻見到這個場面,朱主任也沒覺得有什麽,反倒是瞿書林的臉色一沉,變得難看起來。
“林建國,林建民,瞿廠長來看你們了。”見林建國兩兄弟熱衷于玩牌,朱主任提醒道。他還等着他們兄弟倆在瞿廠長面前給他美言兩句呢。
誰知瞿書林直接說道:“把他們開了,在今年的招工裏多加兩個名額。”
朱主任的笑容僵在嘴角:“啊?”
林建國和林建民兄弟倆徹底慌了,趕緊求饒:“瞿廠長,我們兄弟兩個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這樣了,肯定好好工作,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瞿書林冷冷地掃了他們兩人一眼:“給你們一次機會?上班時間打牌,按照廠裏的規定要扣一個月工資。”
兩人互看一眼,面上一喜。如果只是扣一個月工資的話,雖然心疼錢,可總比直接把他們開除了好,他們認了!
可還沒高興多久,就聽瞿書林繼續說道:“按照廠規定扣掉他們一個月工資之後,再開除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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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嫣緊趕慢趕,終于在四點之前到達了集合的地點。
可是這兒空蕩蕩的一片,既看不到牛車,也看不到之前跟她一起坐牛車來縣城的人。雨下的又大,盡管她的衣服已經被淋濕了,可是也不想體驗繼續在雨裏淋着的感覺,于是趕緊走到旁邊的屋檐下避雨。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變得太快了,明明上午的時候還豔陽高照,現在卻風卷殘雲,瓢潑大雨。
雨水噼裏啪啦毫不留情的落下,滴在水泥路面上,漾起一圈漣漪,濺起陣陣水花。
一陣風吹過來,林嫣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好冷。
她的心裏亂糟糟的,心想難道已經過了四點,牛車已經開走了?可是剛剛她明明拉着一個路過的大姐問過,才三點五十不到而已。可牛車要是還沒有走,為什麽沒有人跟她一樣在這裏等牛車呢?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可能是今天下雨,牛車比往常回去的要早一些。
其實自從林嫣穿越過來之後,她的狀态一直都還蠻積極的。因為她雖然嬌氣,可是骨子裏就帶着股韌勁兒,她在順境裏可以做嬌嬌女,可若是身處于逆境,也能野蠻生長。
所以哪怕她心裏其實挺難接受這件事情的,可這段時間以來她也積極面對這一切。
然而,此時此刻,林嫣的情緒格外低落。
裙子被打濕了一大半,搭在她的身上,頭發也濕了,凍得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牛車走了,她該怎麽回去?
這兒不像是後世,可以去酒店住一晚,再不濟去網吧湊合一晚上也行。
沒錯,這兒也有旅館,可是要想住這兒的旅館,必須帶着介紹信,她壓根就沒有介紹信。
林嫣突然覺得好委屈,眼角氤氲。她伸手揉了揉眼睛,鼻子卻又開始泛酸了。她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們,大家都在緊趕慢趕着,想要快一些回到家裏,感受家的溫暖。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站在屋檐下躲雨的她。
不……
或許,還是有人注意到她了的。
陸晉河從供銷社買了斤豬肉,還有一包大白兔奶糖,正打算去堂姐家。他今天早上來的雖然早,可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做,耽誤到這個時候才得了空。
他從供銷社走出來,就注意到了對面街上,蹲在屋檐下,雙手環抱着自己的林嫣。她似乎是淋了雨,渾身都濕噠噠的,平時如同海藻般的頭發,也搭成了一團。不似往日那般皎麗耀目,像只被人遺棄在角落的小流浪貓。
平時停牛車的地方此時空空如也,應該是牛車提前走了,而林嫣沒有趕上牛車,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原本戴在她脖子上的絲巾被她摘下來了,拿在手中。
也不知道是她的手拿的太松,還是風太大了,絲巾從她的手中跌落,被風吹得揚了起來。一抹十分豔麗的水紅色,就如同林嫣一般耀目,在風的配合下,在低空中翩翩起舞。
然後,被一只蔥管般修長的手緊緊抓住,落入掌心之中。
紗巾溫柔細軟,在他手中異常乖巧。
林嫣感覺到手裏的東西沒了,緩緩擡頭去看。那抹水紅色被人握在掌中,而握住它的人,正是陸晉河。
陸晉河手裏撐着把黑色的長柄傘,身姿挺拔,腰窄腿長,站在那兒不動的時候,就像一棵生長卓越的樹。
他朝林嫣走過來,腳下落的每一步,都驚得水蕩漾開來。緩緩走到林嫣的身邊,陸晉河将握着水紅色絲巾的手伸向她。
林嫣仍舊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只不過仰起那張白淨嬌俏的臉,眼眸睜的大大的,眼眶有些紅,索性眼淚早已經被她擦幹。
她看着陸晉河,心想這一幕恐怕還挺像總裁和他的小嬌妻的。當然,如果此時陸晉河的手裏,提着的不是一塊豬肉和一包點心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到了熟悉的人,心裏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那點委屈,感受到了她情緒裏的嬌氣,又席卷而來。催壓着她,讓她的臉上又露出委屈的表情。
她的眼眶發紅,挺翹小巧的鼻頭也紅紅的,可憐兮兮地看着陸晉河。
女人哭鼻子這種事,陸晉河不是沒見過,而且見得還挺多。新知青剛下鄉的時候,幹啥啥不行,哭鼻子第一名,彼時陸晉河就那麽冷眼看着,等她們哭完了,就毫不留情的讓她們去做更苦的活。
可是此時此刻,看着面前的林嫣,他的心就好像被一雙手抓起來,狠狠地揉了一下。
“怎麽,就因為沒趕上牛車,所以躲起來偷偷哭鼻子了?”由于剛開口,所以陸晉河的嗓音有些喑啞。
林嫣原本還在期待着陸晉河安慰安慰她,就算不會說好聽的話安慰她,哪怕就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或者是摸摸她的頭頂,也是一種安慰啊。
可是,陸晉河一來就取笑她是什麽鬼?
她咬了咬唇,氣得瞪了陸晉河一眼,騰地站起身來,聲音還帶着絲絲鼻音,顯得更加嬌氣了:“我才沒有,你別胡說八道,是被風吹的被雨凍得,反正我才沒有哭。”
可是她剛剛蹲了那麽久,起身的時候又太急了,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差些沒站住。
還好身旁剛剛取笑過她的陸晉河,及時的伸手扶住了她。
他的手掌握住她纖細的胳膊,将她整個身子撐起來,免得她摔倒,等到她緩過來站穩之後,這才幾不可見的收了手,眉頭微微皺起,顯得些許嚴肅:“蹲久了之後不要站的這麽猛,容易低血糖。”
林嫣撇了撇嘴,心道誰還不知道低血糖了。
還不是因為他取笑她,所以她才心急了起身猛了一些嘛。不過她也明白,陸晉河雖說語氣嚴肅了些,到底是為了她好,沒跟他頂嘴,點點頭算是表示她知道了。
她看看陸晉河,說道:“你還笑話我,你不是也沒趕上牛車嗎?看來我們兩個一樣倒黴,都得走回去了。”
因為陸晉河的到來,讓林嫣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并沒有被這個世界抛棄,之前低落的情緒漸漸消散,人也重新變得活潑了起來。
她朝陸晉河笑笑,揶揄着。
陸晉河見她笑了,心情莫名也好轉了許多。只不過聽了她的話,卻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看我早上來的時候是坐的牛車嗎?”
這話的意思是他本來就不打算做牛車回去,他是有自行車的人。
林嫣一下子就聽懂了,是啊,她怎麽忘了,陸晉河有自行車啊!她可以蹭陸晉河的自行車回家,這樣就不用徒步走那麽遠的路了,嗚嗚嗚她可憐的腿有救了。
“那你騎自行車帶我一起回去。”林嫣眼中閃過一抹喜色,臉上的笑容更甚,這種喜悅感,甚至比她當初獲得金大廚獎還要強烈嘛。
說完她又怕陸晉河不同意,上前一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伸手拉住陸晉河的衣袖,眨了眨眼睛,抿着唇給陸晉河表演了一個靓女撒嬌。
“陸隊長,好不好嘛。你忍心不帶我嗎?你要是不帶我的話,我一個人至少得走三四個小時才能回到大隊,等到那個時候,我的腳估計都要腫了,明天肯定不能上工的。”
“而且你看我這樣的女孩子,大晚上的趕夜路,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啊。要是在路上遇到壞人可怎麽辦呢?我一想到這個,就好害怕好害怕……”
陸晉河:“……”
他好像沒有說不帶她吧?怎麽在她的眼裏,自己就這麽不近人情嗎?
或許是林嫣離自己太近,兩人的呼吸都差不多混做一處,令空氣突然變得燥熱起來。陸晉河突然覺得渾身不太自在,身體也變得緊繃。
他咳嗽一聲,将衣袖從林嫣的手中扯出來,朝她說道:“走吧。”
林嫣一時之間都沒太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趕緊點頭跟上。陸晉河只有一把傘,兩人只能共同撐這把傘。
好在傘足夠大,足以容得下他們兩個人。
雨依然還在不停地下着,淅淅瀝瀝,落在傘面上,發出陣陣聲響,像是在譜寫一段樂章。可是林嫣又覺得,這場雨沒有之前那麽讨厭了。
至少現在,她不那麽讨厭了。
這是陸晉河第一次跟別人同撐一把傘,還是跟個小姑娘一起。她的身子嬌小,就這麽依偎在他身旁,兩人的衣料蹭到一處,摩挲着。
陸晉河手裏的那把傘,不自覺的往林嫣那邊歪了歪。
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得少了起來,雨已經下了好一會兒,沒帶傘的早就跑回家,亦或是找地方避雨了。如今還在街上走的,只有零星幾個撐着傘神色匆匆的路人。
林嫣看看前面,又扭頭往後面看了看,再側首擡頭看向陸晉河,不解地問道:“我們不是要回去嗎?”
他們怎麽又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要不是身邊的人是陸晉河,她保準認為這人對她意圖不軌,想把她騙到某個地方然後給賣了。
陸晉河解釋道:“先帶你去換件衣服收拾一下,淋了雨再吹風,會感冒。”
說罷,又朝林嫣看了一眼。她渾身的衣服都快濕透了,還好今天穿的裙子顏色夠深,哪怕濕掉了也并不會顯得透。只不過裙子濕掉之後,便搭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線。
陸晉河不說還好,一說‘感冒’二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嫣還真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伸出微涼的手揉了揉臉,眉頭緊皺,連着打了個兩個噴嚏,第三個噴嚏的時候她趕緊捂住了嘴巴,不會真的感冒了吧?
林嫣是新人陸晉河的,跟着陸晉河左拐右拐,拐到一排筒子樓前,然後跟着他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敲門。
開門的人是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女人,見到陸晉河之後笑了下,十分自然地說道:“回來了。”
接着,一個只有大人腿高的一個小蘿蔔頭從裏面跑出來,一下子撲到陸晉河的懷裏,臉上滿是興奮,朝着陸晉河喊了聲:“舅舅——”
原本看到這個女人和孩子的時候,林嫣整個人都懵了,腦子裏飛快運轉,這難道是陸晉河偷偷養在外面的老婆孩子?可是書裏明明沒有寫啊?陸晉河怎麽可能會結婚還有孩子……
難道是他戰友的遺孤?
等聽到這孩子的一聲‘舅舅’之後,突然打通了林嫣的任督二脈。她猛然想起,陸晉河的确還有個堂姐,已經嫁人了,還有個孩子,看來就是面前的這兩人了。
陸晉河摸了平安的小腦袋瓜子一把,然後朝陸玉秋介紹道:“玉秋姐,這是我們大隊的插隊知青,叫林嫣。大隊的牛車先回去了,她沒趕上。”
陸玉秋趁着平安跟陸晉河鬧騰的時候,已經打量過林嫣了。小姑娘模樣長得沒的說,身段也是頂頂的好,雖說陸晉河嘴上說着只是他們大隊的插隊知青,可是陸玉秋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對于陸晉河來說,要真只是個普通知青,他能把人帶到自己這裏來?
陸玉秋搖搖頭,她不信她這個弟弟會這麽做。
“林嫣是吧?哎呀,快瞧瞧,衣服都淋濕了,肯定冷了吧,快進來快進來。”陸玉秋趕緊走到林嫣身邊,牽着她的手讓她進來。
劉昌富自從挨了打之後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但是工資卻是照常送了過來。劉家的人來找過她,但是懼怕她弟弟陸晉河,沒敢找她的麻煩。
況且,是劉昌富打她在先,平安到底又是他們劉家的孫子,劉家人只說了句“就算是昌富不對,你也不該讓你弟弟下那麽重的死手,到底是你男人,要真打壞了,你跟孩子怎麽辦?”
“玉秋姐。”林嫣第一次上門,面上帶着笑意,也跟着陸晉河的稱呼,大大方方地朝陸玉秋叫了聲‘玉秋姐’。
家裏已經不複上回陸晉河來時的那樣雜亂,被收拾的幹幹淨淨,暖水壺也重新裝了內膽,一切都看不出來這個家庭之前遭受了什麽。
陸玉秋給林嫣倒了杯熱水,招呼道:“來,林嫣,先喝杯水暖暖身子。你這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姐去給你找件幹淨衣服換上。”
林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的确是凍得打哆嗦。
陸玉秋進屋找衣服,陸晉河被平安纏着玩兒。
平安看看心不在焉的舅舅和坐在沙發上捧着搪瓷缸喝水的阿姨,拉拉舅舅的衣袖,皺着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舅舅,你怎麽老是偷偷看阿姨?你還陪不陪我玩卡片了。”
陸晉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坑舅舅的臭小子。
陸晉河在偷偷看她?林嫣聽到平安的話,喝水的動作一頓,伸出舌頭舔了舔唇上的水漬。
接着便聽陸晉河說道:“胡說,舅舅是在看你媽怎麽還沒找到衣服。”
她扭頭朝陸晉河看了一眼,然後撇撇嘴不看他了。
哼,他不看她,她還不稀罕看他呢。
還有,剛剛跟陸玉秋介紹她的時候,說什麽來着,就是他們大隊插隊的知青。有必要說的這麽清楚嗎,可能在陸晉河的心裏,她連他的朋友都還算不上吧。
林嫣心裏頭憋着一股氣,又捧着搪瓷缸猛喝了一口水,差些嗆到。
陸玉秋恰好拿着件衣服出來了:“來看看這件衣服你能不能穿上,這還是我當初做小姑娘的時候穿的衣裳,這花樣在當時可時髦了,就是不好比現在。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