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周家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千口人都未滿,地倒是有百來畝。

顧雲皓一早起來,就到林子裏去練了會兒拳,這算是他的習慣,來這兒好幾個月了,一直保持着。

林子裏除了他以外,還有不少早起的漢子和孩童。漢子們莫約是拿了顧雲皓當榜樣,以前都沒鍛煉的習慣,這幾個月倒是意外勤奮,忖着顧兄弟身子極好,想要如他那般健壯,跟着他學總是沒錯的。孩子們呢,則是拿着書卷搖頭晃腦地讀。他們聽蘇先生的教誨,說早晨的時光最适宜讀書,便拉幫結夥地倚在樹幹上念叨。

起先的時候,顧雲皓都是自個兒練拳的,其他的漢子們則站在遠處,依葫蘆畫瓢,學得也算有模有樣。不過近幾日,這群漢子好像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他,尤其是今早,連拳都不練了,反倒開始勾肩搭背絮叨起來。

“衆位有什麽事就說吧,吞吞吐吐地作甚?”

掃視了一眼圍過來的十幾個漢子,顧雲皓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怎地,想多對一?”他扭了下脖頸,按壓着指關節,道,“想來也好久沒鍛煉筋骨了,偶爾來一下也行。你們哪個先上,還是一起上?”

漢子們面面相觑,還沒派代表開口呢,二狗子倒是率着一衆孩子跑過來了,直嚷着:“衆位叔叔伯伯做什麽呢,顧叔叔今早才服了安神的藥,不知道他昨兒個跌河裏了嗎?咋比我這小孩子還不懂事?要是被蘇先生知道了,可知道後果?”

漢子們看着二狗子那般模樣,差點笑出聲來。這圍過來的一幫孩子裏,還有不少就是自家娃,做大人的哪會這般不懂規矩,當着自己小孩的面欺負人,不是教壞孩子嗎?

于是其中一人笑呵呵道:“顧兄弟,你誤會了,我們哪是要與你比試,這大清早的,誰也沒這閑工夫。我們來啊,是想恭喜你。聽說你和蘇先生快要成親了,這麽大的事,我們能不有點表示嗎?”

顧雲皓無奈搖搖頭,果然一夜之間全曉得了,“顧某謝謝各位的好意。不過真要說起來,八字還沒一撇,也不知會不會成?”蘇放一頭熱,自己雖昨兒個答應了二狗子,卻還沒與蘇放交談過,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自己這方面感覺也沒上來,也不知到最後會不會反悔。

所以說,這事其實還不确定,會往哪個方向發展連他自己都把握不準。

結果又有一人笑了:“蘇先生一表人才,顧兄弟也是樣樣好,這事哪能不成啊?再說你倆都快三十了吧,年紀也不小了,要是沒什麽大的問題,就在一塊處處,能找着一個中意的不容易,咱是過日子,又不是皇帝選秀要找個漂亮貌美多才多藝的,你說是不?”

顧雲皓不置可否,只是聽着這話,倒是有點被說動了。他揮了揮手,讓二狗子帶着一群孩子離開,自己則和衆位席地坐下。

“衆位覺得,我倆合不合适?”顧雲皓真沒個主意。他沒談過戀愛,這種事也把握不準。

漢子們三三兩兩擠在一塊,一時間竟七嘴八舌開了。顧雲皓壓壓手,示意慢點慢點,一個個來。

“說實在的,顧兄弟,你和蘇先生的事,我們聽娃子們說過,當時就覺得你倆挺合适。蘇先生看人準,我們也相信他的眼光。早些年你沒來周家村的時候,周大寶曾想把自家兒子嫁給蘇先生,有點巴結的意思,蘇先生愣是沒答應。好在周青那小子也争氣,不然要是跟他爹那樣,指不定現在就是個混小子。”

Advertisement

說道周青,顧雲皓倒是想起來了,蘇放給自己說過這人這事,不過都過去了,他也不會在意,現在說将起來,不過是多了分談資。他也不會嘴碎地為着這事跟蘇放糾纏不清,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周青那孩子清秀,不若你這般粗犷。後來村裏的媒人也斷斷續續為蘇先生介紹過幾個,不是漂亮姑娘便是漂亮小夥,蘇先生愣是誰都沒看中,一個個都推了。”

顧雲皓細細聽着,心道蘇放還有這檔子事,莫不成他眼光高,看不上農村裏的娃?

他正忖着呢,別人倒是開口了:“後來我們摸出門道了,蘇先生不是不想成親,而是沒遇着讓他看上眼的。年強俊美的他不要,定是喜歡結實粗犷的。蘇先生與你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瞧出他問候的方式很規矩,以往都不會行什麽抱拳禮,那會兒都是恭恭敬敬一點不敢怠慢。後來我們忖着,是不是蘇先生在裏正那聽了你的事,于是就對你這人感興趣了呢?現在發覺,還真是這樣,蘇先生終是下手了。”

那人說着,嘿嘿笑起來,周遭人也跟着笑,倒不是嘲諷的意思,就是單純的高興。

顧雲皓聽着一愣,難不成那蘇放第一次與自己見面便對自己藏了三分情,這還真是少有,不過是聽了自己一段趣聞,至于對自己立時生出情誼來麽?

古人的婚戀觀他還真是想不通,看對眼了就立刻想着成親,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想想也對,古人連談戀愛是什麽都不清楚,哪會騰出時間來糾結那玩意兒。想着想着,顧雲皓不禁搖了搖頭。

“顧兄弟搖頭是何意,是不滿意這門親事,還是不喜歡蘇先生?”

顧雲皓斷不會說出,他是不滿意這個時代的婚戀觀,所以他轉了話頭:“蘇先生挺好,能文能武,只是我對他,還不曾有過‘喜歡’這種感情,這樣便成親了,怕以後日子過不下去。”

衆人又是笑了,“成親了之後不就喜歡了嘛,親個嘴,摟摟抱抱,這感情不就出來了?顧兄弟你莫急,以後你就明白了。”

顧雲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昨兒個只管答應了二狗子,卻沒想以後同床共枕之事。現在被這麽一提點,竟有些尴尬了。

“顧兄弟,你莫不是……不曉得男人與男人的房中術?”

顧雲皓差點噴笑出來,這古代的術語還真是讓他有點招架不住。他只道:“我略懂一二。”顧雲皓雖沒實踐過,但至少也從片子裏看過,看得多了自然會摸出些門道,所謂的無師自通,便是如此了。

可那幫漢子卻誤會了顧雲皓的意,以為他是害臊才說“略懂”,實際上是個地道的門外漢,于是也不顧孩子就在不遠處,倒是樂呵呵地開始傳授經驗了。

漢子們講得繪聲繪色,顧雲皓卻是壓根沒往心裏去,他只覺後背一陣濡濕,不知是被冒出頭的太陽曬着了,還是怎麽了,總之心裏頭安靜不下來。

眼下自己還沒答應蘇放呢,這事就被村人傳得像是個定局一般,若真要是答應了,還不鬧騰死。

他和一幫漢子在林子裏也不知坐了多久,只聽孩子們當中喊了一聲:“蘇先生來了。”那前一刻還在給自己傳授房中術的大哥立時噤了聲,一圈人刷刷刷利落地站起來,轉頭向蘇放作揖恭喜去了。

蘇放原還不知顧雲皓答應自己的事,這下算是全知道了,本來彎着的是眉毛,現在連嘴角也彎了,說起話來都帶着起伏的音調。

衆人散去後,蘇放便向顧雲皓走過來,見他神采奕奕,像是有甚喜事。

“我昨個兒想了一夜,還琢磨着怎麽與你坦白我那不可告人的心思,沒想到你都答應了,我真是……”蘇放只覺詞窮,說到此處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臉上紅暈騰起,他倏地轉過身,似是掩飾着自己的尴尬。

顧雲皓瞅着他一颦一笑,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了無情趣地問:“你找我有事?”

蘇放杵着醞釀了一會兒,方回過神,道:“是有事,我來問問你的八字,好拿去鎮上的廟裏,算算咱倆的因緣。”

“八字?”顧雲皓愣了一下,忖着蘇放平日裏一個不拘禮節的人,這會兒怎揣摩起這些細小的事來了。八字這玩意兒,自己該如何說?

198X年,推算出來肯定與這兒的年份對不上號,指不定真要把蘇放驚出病來。再者,自己根本不懂農歷轉八字的事,他那個年代,誰用八字啊,真是……顧雲皓一陣苦惱,不知該如何開口。

“怎麽,不願說?”

顧雲皓擺擺手,直接說道:“我二十有九,臘月初九出生。”如此,他便免去自己不懂八字的洋相了,也省去了說出年份的尴尬,直接告訴蘇放自己年齡與生辰,想來對方必會推算一下的。

誰道蘇放一驚,說道:“你竟是比我年輕兩歲,原來是我吃嫩草了。你可會嫌棄?”

顧雲皓瞅着蘇放前一刻還歡笑着,下一刻便嚴肅認真的表情,只覺這人有些患得患失了,着實不像以往的蘇放。難不成真應了那句千年不變的話,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

顧雲皓不由莞爾:“我哪會嫌棄,一兩歲的差距,能感覺到啥,別放在心上。”

蘇放又驚又喜,方才退下去的紅暈,這會兒又湧上來了。顧雲皓始終都不懂蘇放這羞臊的勁是從哪裏來的,或許自己還真沒到那個火候吧。

“今兒個家裏頭有事嗎?”蘇放問。

顧雲皓道:“沒什麽事,還算清閑。”

“那……能否陪我去趟鎮上,據說鎮上有個古雲寺,門口有個算命先生經常擺攤,算姻緣很準,我想讓你與我去見見他。”

顧雲皓忖着,自己自打來了這地以後,都未出過村子,出去轉轉也好,便沒有猶豫,答應了下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