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口是心非 你晚上還來嗎? (1)
幫司策擦完身已過八點。
溫蕊是在聽到自己的肚子叫個不停的時候, 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吃晚飯。
司策立馬安排人給她準備晚餐。溫蕊也不和他客氣,認真地坐在沙發裏将司策讓人送來的東西吃了個幹幹淨淨。吃完才發現撐着了,坐在沙發裏無聊地刷着手機打發時間順便消食。
也不知是不是消化食物需要太多的血氧供應, 還是手機上的內容實在無聊令人發困,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困意襲來,歪在沙發上慢慢地睡了過去。
司策起先并未說話, 等了十幾分鐘見她确實沒有要醒的跡象, 這才叫了阿姨進來替溫蕊蓋上條毛毯。
阿姨是司家的老人, 一時稱呼還改不過來:“少爺, 太太這麽睡要不要緊?”
“沒關系, 把空調調高些就行。”
“那今晚我留下來照顧你們。”
“不用。”司策吩咐她們都回去,阿姨卻堅持不肯。最後兩人各讓一步, 司策遣散了大部分人, 只留阿姨一個人在外間的陪護床上休息。至于主卧室便只有他和溫蕊兩個。
記不清已有多久, 兩人沒有這麽安靜地同睡一室了。雖然不在一張床上, 但只要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顏, 司策的內心便平靜而滿足。就像溫蕊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女人, 從來沒有離開過。
屋內只留了一盞微弱的床頭燈, 空調被調到了最适宜的溫度。房裏的沙發是加長加寬的款式, 比家裏的單人床更顯寬敞。溫蕊小小的一個睡在上面毫無違和感, 她自己也覺得很舒服,這一覺便睡了好幾個小時,等醒來迷迷糊糊抓起手機一看,居然已過兩點。
借着那盞床頭燈她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人,發現司策也已睡了過去。渾沌的大腦略微思考了幾秒後,溫蕊翻了個身朝向裏面,重新又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已不是從前那個溫蕊, 沒那麽膽小也沒那麽計較,有了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
只是她轉身的時候并未發現,病床上的司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許久。最後唇角揚起了一點弧度,滿意地又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溫蕊是被前來查房的醫生護士吵醒的。
姜學洲帶着人進來的時候,溫蕊剛剛睜開眼睛。但她完全不敢動,就這麽維持着面朝裏的睡眠姿勢,僵直着後背假裝自己還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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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當衆和人打個照面,尴尬地道一聲早安,還不如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睡死過去得好。
那會兒的溫蕊真恨自己為什麽要醒。
好在姜學洲十分體貼,主動帶人退了出去,說是一會兒再來。聽到房門關上的一剎那,溫蕊終于長出一口氣,正想要舒展一下過于僵硬的四肢,就聽司策輕笑着沖她道:“人都走了,不抓緊時間洗漱一番?”
溫蕊翻身下“床”,假裝沒留意到司策臉上的笑意,想進洗手間刷牙,卻被對方叫住。
“麻煩把床升高一些。”
溫蕊一把拿過床頭的開關塞他手裏:“自己摁,我上學快遲到了。”
“周末也要上課?”
溫蕊踏進洗手間的腳步一頓,臉不紅氣不喘地回了他一句:“對,選修課。”
說完氣鼓鼓地進了洗手間。一番洗漱過後,溫蕊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身上那被睡得皺巴巴的衣服,糾結地吸了口氣。
走是一定要走的,只是穿着這麽皺的衣服去搭地鐵公交,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這都要怪司策這個狗男人。
她把所有的怨氣都怪到了司策頭上,心情立馬好了許多。走出洗手間準備拿上包離開的時候,就聽司策出聲叫住她:“先換身衣服吧。”
他擡手指了指擱在沙發裏的方向,溫蕊這才發現那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套女士衣褲。溫柔的淺色襯衣,搭配同色系偏深的呢料西裝休閑褲,和她昨天穿來的那件外套搭配得尤其和諧。
這男人雖然狗,穿搭方面倒是頗有些心得。
溫蕊換了這一身後人立馬放松了許多,但拿人手短她也不好意思掉頭就走,便貼心地“侍候”司策刷牙洗臉,還裝模作樣地問了他早餐想吃什麽。
“所以你給我買?”
“不,我讓阿姨給你買,要不讓你家大廚給你做?”
司策笑着搖頭:“不用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說是要送她,手卻一點兒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就這麽不松不緊地握着她的手腕,一副舍不得放開的樣子。溫蕊正想甩開他的手,卻聽得對方柔聲問了句:“你晚上還來嗎?”
一股難以言說的電流湧上心頭,害得溫蕊微顫了下。她覺得這男人的聲音有點上頭,比起他平日裏霸氣又冷硬的風格,這樣的柔聲細語更叫人無力招架。
她真怕再待下去自己會忍不住破功,于是用力推開了司策的那只手,倉皇地回了一句:“再說吧。”
随即便大步離開。走得太快,連房門都沒給人關好。
外頭小花園的圓桌邊,姜學洲拿了杯咖啡正跟蔣雍說話。
“我看眼下這個情況,我是不是應該換個病區比較好。”
蔣雍一臉不以為然:“怎麽,避嫌嗎?”
“不應該嗎?”
“換什麽換,病人來了就聽醫生的。司策也沒說你有什麽不好的,他那都是小傷,你的醫術我也信得過。再說也不長久住着,換來換去的也麻煩。他若不開口便證明他對你沒意見,你別胡思亂想。”
蔣雍伸手拍拍姜學洲的肩膀:“你呢好好看你的病,他呢好好追他的妞,大家互不相幹嘛。”
“聽你的意思,司策還在追求溫蕊?”
“那是,一離婚就開始追,這也追了大半年了。我怎麽看着一點效果都沒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會兒但凡對人家溫柔點,也不用現在苦哈哈地當舔狗。”
蔣雍說着說着像是想到了自己,一時間情緒上頭,“唉,追人可不容易,熱臉貼冷屁股,有時候想想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也就是……”
也就是舍不得那個孩子,連帶着孩子媽也看着順眼可心起來,有股子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得到,她紀寧芝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眼中最合适的那個女人。
也是魔障了。
他自嘲地笑笑,一擡眼就看到溫蕊從面前的玻璃門走過。下一秒沒等他上前跟人打招呼,身邊的姜學洲已要開門走了進去,叫住了對方。
蔣雍見狀停下腳步,站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姜學洲和溫蕊并肩離開,他才掏出手機給司策打了個電話。
“兄弟,你這回怕是碰到硬骨頭了。”
電話那頭的司策語氣冷淡:“能有多硬。”
“也是,再硬也硬過你司少爺啊。”
蔣雍挂了電話笑得愈發開心,雖然自己還有一堆破事沒解決,但能看兄弟的好戲他依舊心花怒放。
這場戲,怕是會唱得很精彩。
溫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離開病房的時候她走得很匆忙,就是怕撞見姜學洲。結果剛走出沒多久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叫着她的名字,逼得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在回頭的前一刻溫蕊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下臉上的表情,随即轉頭和對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你不忙嗎?”
姜學洲笑得一臉燦爛:“所以你是盼着我忙對不對?”
“也沒有,就覺得你們醫生挺忙的,早上要查房。”
“都查完了,怕打擾你們特意留到了最後一間,沒想到還是唐突了。”
溫蕊讪笑着理了理頭發,轉移了話題:“你現在幹什麽,休息了?”
“今天早上不太忙,抽空喝杯咖啡。你呢,要回去了,晚上再過來?”
溫蕊本來确實沒想好要不要過來,但被姜學洲一提便故意道:“不來了,探個病而已。我前天沒睡好,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才沒走。他反正也快好了,我來不來都無所謂。”
姜學洲拿起咖啡抿了一口,笑着吐出幾個字:“口是心非。”
“學長……”溫蕊忍不住像從前那樣喊了他一聲,眼底盛滿了尴尬。她可以對司策強硬冷漠,不給面子地把他趕出自己家。可一對上姜學洲,她似乎又變回了從前那個溫柔小心的溫蕊。
在她眼裏,姜學洲還是那個溫暖又善良的鄰家哥哥,那種親切感永遠都在。
姜學洲也像是想到了從前,一時興起便伸手揉了揉溫蕊的頭發。
手剛擱到對方頭頂,兩人都愣了一下。但這并不是最尴尬的,最戲劇化的是,溫蕊居然看到司策的大伯母秦念薇,正帶着幾個傭人前呼後擁地朝這裏走來。
醫院的走廊原本挺寬敞,但兩幫人馬在這裏“狹路相适”,這地兒立馬就顯得逼仄起來。
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秦念薇還是從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溫蕊的不屑一顧寫滿了整張臉,絲毫不見掩飾。
她也看到了姜學洲,似乎是被他的氣度所吸引,也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着看着嘴角就溢出了笑來。
“原來是姜家的,我說怎麽這麽眼熟。”
姜學洲眼神微微一黯,像是不想理秦念薇,但又被自小受到的教育束縛,于是還是耐着性子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阿姨您好,好久不見。”
“确實很多年沒見了。你這聲阿姨也不是真心的,既不是真心那以後索性也不必叫了。”
溫蕊一直默不作聲聽着這兩人的對話,在聽到秦念薇的最後一句話時,她突然好奇地看一眼姜學洲。
秦念薇這是什麽意思,姜司兩家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沒等她細想秦念薇又把矛頭指向了她:“溫蕊,咱們也很久沒見了,見着長輩不打聲招呼嗎?”
溫蕊沒說話,視線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沒了往日的躲避與閃爍。她就這麽大大方方地看着秦念薇,像她打量自己那樣将她渾身看了個遍。
然後壓下了平直的嘴角,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身後秦念薇不出所料地發了飙:“沒規矩……”
其他話溫蕊已懶得再聽。
今晚她不會再來,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姜學洲一路把溫蕊送到了醫院門口,再要往外走的時候,後者及時伸手攔住了他。
“可以了,你回去上班吧。”
“你自己回去沒問題?”
溫蕊失笑:“我剛剛連秦念薇的面子都敢下,你覺得現在還有什麽事情是我做不到的?我剛剛是不是挺兇的?”
“有點兒。不過……”姜學洲露出回憶的神情,“你雖然變了,司策那個讨人厭的大伯母倒是一點兒都沒變。不她也變了,變得比以前更讨厭了。”
雖然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但溫蕊得承認姜學洲這話說得有道理,至少她聽了心情舒暢。
司家養了她多少年,也就侮辱了她多少年。她做不到恩将仇報,可也做不到無事發生。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他們保持距離,最好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
司策再好,都抵消不了那些人的惡,所以他們注定沒緣分。
“所以你跟司策……”姜學洲斟酌着語句再次開口,“如果你們和好,以後是不是還得再跟這位讨人厭的伯母打交道?”
溫蕊腦海裏正好閃過剛才的那個念頭,于是便脫口而出:“不會了,太讨厭了。”
她真的太讨厭司家人了,連剛才跟秦念薇這樣的匆匆一瞥都讓她感到窒息,她實在不願意再跟這些人相處。
“所以真這麽讨厭?”
“是。”
姜學洲低頭的瞬間強行壓下了唇角,掩飾住了內心此刻的想法,換了種輕松的語氣沖溫蕊道:“既然這樣,不如考慮考慮我?”
這個表白來得并不意外,姜學洲的所有表現都在向她傳遞一個消息,那就是他喜歡她。
小的時候溫蕊也喜歡姜學洲,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是小妹妹對大哥哥的那種喜歡。他說話學業出色,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每個女孩都盼望着有這麽一個哥哥,溫蕊也不例外。她甚至想過為什麽司策不是這樣的。如果司策也和姜學洲一樣那該有多好。
現在想來多麽幼稚。如果司策成了姜學洲,那她還會喜歡他嗎?她不就是喜歡那個沖動高傲又不可一世的少年嗎?
人生沒有兩全其美。
姜學洲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溫蕊的回應,自己先沒了信心,搶在前頭開口道:“不考慮也沒關系,那明天周日來我家玩好不好?我媽媽說想做糖耳朵,你小時候愛吃這個是不是?”
是,姜太太做的糖耳朵是溫蕊童年裏的又一個記憶,和媽媽做的味道一樣。
溫蕊沒有拒絕,笑着點頭答應。
溫蕊那晚沒去醫院,逼着自己在家寫了一整天的稿子。
錢辰馬上要開一個新的脫口秀節目,她作為新簽約選手又是亞軍得主,到時候自然要上場。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她除了參加線下演出外,大部分時間都在為新節目攢稿子。
只是腦海裏總有一件事情占據了她一小部分的注意力,讓她沒辦法全心投入工作中。
天氣越黑,她就越容易想起司策,想起他身上的傷口,猜測他準備如何解決個人衛生問題。
想多了便會心煩,晚上九點左右溫蕊終于寫完了稿子,用力合上電腦便爬上床玩手機,想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順便也找點熱點和靈感。
網絡上關于司策受傷的消息還留有一絲熱度,溫蕊在熱搜榜的最後幾個找到了一個相關的話題,一時沒忍住便點了進去。
因為司策團隊向外透露的消息是受了輕傷,所以他的那些粉絲也不是太過擔心,反倒一個個關注起了別的問題。
就有人關心起了他的洗澡問題。
司小策的大仙女:【聽說傷口不能碰水,我們策策要怎麽洗澡呢?】
羊咩咩和小老虎:【幾天不洗應該沒有問題吧。】
策策的鈕祜祿喜貴妃:【樓上的姐妹我是護士,傷口不保持清潔的話有可能感染哦。】
溫蕊一看到“感染”兩個字,瞳孔瞬間放大。司策已經感染過一回,若是再來一回……
溫蕊的心裏像被紮了一根刺,了無睡意。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後,最終她還是決定上網查找相關資料。
搜索網站向來唬人,配的圖片更是瘆人,更可怕的是,她在相關搜索裏還找到了這麽一條:《傷口感染多久會死》。
那個“死”字刺痛了她的眼睛,一下子令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時候媽媽就是因為幾聲槍響喪了命,長大後爸爸又在一聲爆炸的後遺症中永遠地離開了她。仿佛她人生裏重要的那些人總是留不住。
司策對她來說無疑也是重要的,哪怕成不了另一半,也是如親人一般地存在。
如果司策也走了……
溫蕊那一晚睡得很不踏實,總是夢到從前的事情。夢到她剛到司家那幾天的情景。那時她身上有傷膽子又小,每天洗澡的時候司策都會留在卧室裏等她。
有一次她洗得久了點,就聽到司策在外面敲浴室門,粗聲粗氣地問她好了沒,還讓她快一點。
仿佛她洗澡會打擾到他打游戲,又像是被逼無奈才勉強留在那裏。
可他永遠都不會走,總是會等到她出來,看到她衣衫整齊地站在那裏,還會随意地問一句:“藥上好了?”
溫蕊臉皮薄,一想到身體上的一些擦傷就會不好意思,一張臉脹得通紅站在那裏,半天說不上話來。
司策便會失了耐心,走過來一把将她拽進沙發裏,撸起她的衣袖就要查看。溫蕊吓得如驚弓之鳥,瑟縮地拼命掙紮,努力用衣袖蓋住露在外面的那些皮膚。
哪怕那只是手臂而已,夏天本來就會露在外面的部位,她還是羞于讓司策看見。
司策見她掙紮便誤會了她的意思,停下動作耐着性子和她解釋了一句:“我不是你表哥。”
“什麽?”
“我不是他,也永遠不會變成他。”
就是那句話,安撫了當時溫蕊受傷的小心靈,也讓她在往後的十年裏,死心塌地地留在這個男人身邊。
他對她,其實也不都是壞的。
溫蕊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摸出手機想看時間,卻看到了昨晚司策發來的一條微信。
短短的“晚安”兩個字,再沒有別的,卻又像是包含了千言萬語。
從前她受傷的時候他每天都在,而現在換他住院了,她卻成了一個逃兵。
溫蕊覺得他像是在用“晚安”兩字嘲諷自己。
因為沒睡好溫蕊整個人都沒精神,慢吞吞地洗漱完畢換好衣服後,正巧姜學洲也把車開到了她家樓下。
溫蕊昨天回來的路上特意買好了去姜家的禮物,此刻便提着出門去。紀寧芝打着呵欠從房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幕,打趣般地調侃她:“這是要見家長的節奏?”
“那應該是你做的事兒吧。”
蔣雍自打知道紀寧芝懷孕後便追她追得很緊,一副改過向善重新做人的樣子。只是紀寧芝始終沒有給他正面回答,就這麽不緊不慢地拖着他。
溫蕊也問過她什麽想法,紀寧芝兩手一攤滿臉無奈:“不知道,感情還沒深到可以結婚的地步。更何況他那個家庭……”
溫蕊便了然了。
蔣家和司家是差不多的人家,挑剔程度自然也不相上下。像她們這樣的普通女孩,嫁進那樣的人家未必是件幸事。
她跟司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坐在姜學洲的車裏溫蕊還在想紀寧芝的事情,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着姜學洲的問題。
到達姜家已過十點,姜母和阿姨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了一陣子。糖耳朵已捏好了幾個,小小巧巧地擺放在砧板上,看起來和小時候別無二致。
溫蕊那時候也曾想學學怎麽做這東西,姜太太卻說她年紀小不适合近油鍋把她哄離了廚房。
她便只能乖巧地坐在客廳裏看看書寫寫字,最後聞着屋子裏越發濃郁的甜香味擡起頭來,就能看到姜太太笑眯眯地端了一整盤炸好的糖耳朵擺到她面前。
她童年時最沒有壓力的日子,都是和姜太太在一起度過的。
今天溫蕊也想和從前一樣,過一個沒有壓力和煩惱的周末。只是越是這麽想,心便越是靜不下來。她跟着姜太太和阿姨在廚房裏學做糖耳朵,努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手裏的面團上,可心裏總有那麽個聲音時不時地會出來打擾她。
她越是不想去想司策,便越是會想到他。
想到他的傷口,也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些恐怖的圖片,還有那條吓人的相關搜索:《傷口感染多久會死》。
溫蕊滿腦子這些內容,吃飯的時候人也有些心不在蔫。倒是姜太太一直往她碗裏夾菜,不時地說着她喜歡吃這個喜歡吃那個的話。
溫蕊看着她的言談舉止,只覺得她還是從前那個優雅的阿姨,半點沒有生病的模樣。
她在姜家待了好幾個小時,吃過午飯還被姜太太拉着一起打了會麻将。因為心思飄忽,哪怕坐在她上家的姜學洲一直在喂牌,她還是輸得慘不忍睹。
姜太太便笑:“學洲今天贏得多,晚上讓他請你去餐廳吃飯。”
溫蕊被她的話拉回到了現實中,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間天色已近黃昏。
又過了一天,她還是沒有去醫院看司策。一天沒見到他,心裏的那根刺就一直紮在那裏拔不掉。
溫蕊想了又想,終于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向姜學洲和姜太太告辭。
姜太太便又想留她在家吃晚飯,溫蕊卻沒答應,只推說還有工作要做,說什麽都要走。
姜學洲沒有戳穿她的謊言,只說要送她回家,到了門口卻又被溫蕊攔了下來。
“真不用了,今天謝謝你,也謝謝你媽媽。我這會兒想去趟醫院,你就別送了。”
有些事情既然騙不了人,那不如就不要騙。
說完溫蕊關上了大門,将姜學洲關在了門內。
小院內姜學洲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是媽媽,便擠出了一絲笑意。
姜太太的臉上卻沒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頭。她輕聲開口:“學洲,要不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怎麽能就這麽算了呢。”
姜學洲回了她一句後便大步回了房間,小院裏只剩下姜太太一個人,站在那裏搓着自己發涼的胳膊。
晚高峰交通擁堵,溫蕊一路公交轉地鐵在路上花了不少時間,趕到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然全黑。
司策依舊住在先前的VIP病房,敲門後來開門的除了那天那個阿姨外,客廳裏只剩一個中年男人斜倚在沙發裏,正翻着手機屏幕。
見溫蕊進來他擡手沖她打了個招呼,淩厲的五官裏透出一股和善的笑意,卻看得溫蕊後背一涼。她本能地開口叫了聲:“姐夫你好。”
叫完就後悔了。
但話已出口,想收回是不可能的。這人是司策的姐夫曾明煦,跟司策冷漠傲氣過于剛直的性格不同,這人天生帶股痞氣,尋常人摸不透他的套路。也就碰上司策的姐姐司瑩,才能将他完全掌控在手中。
溫蕊記得小時候曾明煦就愛逗她,不僅逗她也逗司策,是和司策有關的人裏為數不多對她友好卻讓她不敢靠近的人。
猛獸即便收起了它的利爪,戰鬥值依舊不能小觑。
溫蕊一看到他便知道誰來了,轉頭又問阿姨:“司瑩姐來了嗎?”
阿姨湊過來輕笑道:“來了,正在裏面和三少爺說話,大概是想勸勸三少爺,好歹讓我們幫着洗個澡啊。”
溫蕊臉上的笑容一滞,避開了曾明煦投射過來的目光,準備去敲房門。
剛走到房門口,便聽到裏面司瑩壓低聲音的一聲怒喝:“你到底脫不脫!”
溫蕊擱在門把上的手一抖,不小心就将門給擰開了。推門一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正在對峙中的司家姐弟。
司策一見到她臉色便沉了幾分,硬生生回了他姐一句:“不脫。”
“司策你可別軟硬不吃刀槍不入,要不我就讓你姐夫把你捆了,到時候架進浴室,我也行他也行,你自己挑一個。或者我倆一起上,洗起來也快點。”
司策露出一絲苦笑:“你們倆夫妻是強盜嗎?”
“為你好。”
“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不行,萬一傷口碰水,我是醫生我有經驗,你聽我的。”
司策當時坐在沙發裏,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姐幾眼,随即開口:“不行,活人的事情你不擅長。”
說着看向了後面的溫蕊,“還是讓她來吧。”
司瑩一回頭就看見了溫蕊,剛才的怒意立馬就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溫柔。走上前來拉住溫蕊的手,又回頭看一眼弟弟,證據強硬:“我讓明煦進來幫你,我找蕊蕊說說話。”
說完不等兩人拒絕,便擅自做了決定。
外間客廳裏很快就剩下了溫蕊和她兩個人。阿姨借口去等送晚餐的人來離開了套房,曾明煦也進了卧室,門關上的一瞬間溫蕊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那個方向,眼裏流露出幾分猶豫。
把司策交給曾明煦,總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
但司瑩已拉着她的說起了話。這是溫蕊離婚後第一次見司瑩,本以為她會問離婚的事情,沒想到對方只字未提,只問了她生活上的事情。
“你要有什麽不方便的就跟我說,別委屈了自己。”
溫蕊笑道:“不委屈,我現在挺好的。”
“怎麽不委屈,從小到大你就是在委屈裏長大的一個孩子。”
先是沒了媽媽,又失去了爸爸,好不容易逃離親戚的魔爪安定下來,又碰到了不好相與的司家人。司策的本意是想護着她,卻不料将她帶入了更深的漩渦中。
“是我不對,沒有照顧好你們兩個。那時候我忙着工作和照顧媽媽,以為把你們留在司家是最好的選擇,沒想到卻讓你們都受了委屈。”
司瑩像是受到了觸動,開始托腮回憶往昔。她那時候和司策打電話,小男孩親口告訴她自己想要待在大伯家。
“他說大伯家房子大日子過得舒服,還有那麽多人照顧,他說他很喜歡。我居然當時沒有察覺到他在騙我,傻呼呼地信了他的話。其實他只是不想拖累我。”
青春期的男孩子心思敏感不比小女生差,司策這所以有現在這樣矛盾的性格,和那時候的成長環境脫不了幹系。
一想到這裏司瑩就覺得心痛,尤其想到他跟溫蕊沒能走到最後便更覺遺憾。
“好在你們都長大了,也都有了各自的想法,懂得什麽是對自己最好的生活,這就夠了。你要是真不喜歡阿策,姐姐也可以幫你介紹別的男孩子。”
溫蕊正想怎麽回絕她的好意,房門又從裏面打了開來。曾明煦一臉無奈地倚靠在門上,沖自己的太太微微一笑。
“不行,你弟是塊硬骨頭,我啃不下來。”
司瑩不信:“還有你啃不下來的硬骨頭?”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不想傷着我自己。我怕我來硬的他會打我,沒必要,實在沒必要。”
溫蕊和司瑩同時起身進了房間,屋子裏一切照舊,司策靠在沙發裏拿着平板正處理公事,見她倆進來便擡頭望了過來。
“溫蕊留下,姐你回去吧。”
語氣聽起來已有幾分不善,透露着暴風雨将至前的寧靜。
曾明煦一聽這聲音臉上笑意更甚,沖自己太太聳了聳肩:“看到了,就是這麽軟硬不吃刀槍不入。要不咱們別管他了。”
司瑩還想再說幾句,溫蕊生怕司策大少爺脾氣發作吵起來,搶在前頭道:“還是我留下,姐姐姐夫就先回去吧。”
說完便朝司策走了過去,同時用眼神示意他保持克制。和他同床共枕這麽些年,這人的一些小脾性她幾乎都知道。平日裏連貼身的衣物都不讓阿姨動手清洗,又怎麽會允許別人幫他做那麽私密的事情。
溫蕊走到沙發邊,剛要開口就被司策攥住了手腕。那一刻他的臉色終于和緩了下來,卻也再次向姐姐下起了逐客令。
司瑩皺着眉頭看着他們倆,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樣吧我跟明煦在外面等着,有情況你叫我。”
“好,麻煩替我們把門帶上。”
等那兩人一走,屋子裏的氣氛陡然又緊張起來。溫蕊只覺得暖氣太足令她渾身燥熱,甩開司策的手想去将房門鎖上,才發現這門無法上鎖。
“醫院的設計,怕出意外。”
司策說着放下平板從沙發裏站了起來,溫蕊立馬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你這是要幹什麽,上廁所?”
“洗個澡。”
“真的不用阿姨幫忙?萬一摔倒出事怎麽辦?”
“不會,只是小事。”
他昨天也是這麽一個人進了浴簾洗澡,只不過瞞了所有人。但因為一個人顧前不顧後的,最後還是不小心弄濕了腹部的傷口,被蔣雍知道後隔着電話無情地數落了他一頓。
活了這麽多年,這算是第二狼狽的一次。最狼狽的還要數得知溫蕊的父親翁建懷害得他父親破産那一次。當時溫蕊也在,三個人面對面站着。現在想來翁建懷說出那番話時,傷害的又何止是他一個。
想到這裏他擡頭看向了身邊的溫蕊,從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很好,卻不料他才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壞的那個人。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
是一定要再來一次,不管用什麽方法,他都要再來這一次。
溫蕊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側頭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一會兒我進去後你在浴室門口待着就好。”
“你一個人真的可以?”
“其實不太可以,所以你會陪我進去嗎?”
“不會。”溫蕊嘴上拒絕得幹脆,還是不放心把人扶進了浴室。浴房裏擺着一張病人專用的洗澡椅,地上鋪了防滑墊,兩邊各有好幾處扶手。溫蕊評估了一下司策此刻的狀态,覺得他應該可以應付,便主動替他調節了水溫,又跟他說了緊急鈴在哪裏,這才轉身走出浴室。
只是人雖然出來了,心卻留在了裏面,耳朵一直貼在門上注意着裏面的動靜,還時不時和對方說話。
水聲嘈雜,掩蓋了大部分說話的聲音,兩人的交流有些困難。說輕了怕對方聽不見,有一回溫蕊提高嗓音說了句話,卻又惹來了客廳裏司瑩的敲門聲,追問兩人發生了什麽。
溫蕊不得已又壓低了聲音,為了聽清司策的說話內容,她只能輕輕地拉開浴室的一條縫隙,剛把耳朵貼過去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了什麽?”
一股疾風便襲了過來,落在了溫蕊的耳邊,也将她整個人裹挾進了浴室。就聽浴室的移門砰地一聲重新關上,下一秒她人已被司策摁在了浴室冰涼的牆壁上。
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吻得她嘴發麻。可男人一點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伸手便将她牢牢地壓在冰冷的牆面上,頭發的水滴甚至落進了她的眼裏,冰涼的感覺驅散了一絲她身上的熱度。
耳邊是水流不住的嘈雜聲,一聲聲打在牆面和地面上,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聽起來極不真切。她的思緒被對方一寸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