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名冊

姑娘?肖挺倒是意外。

世族名媛中喜好棋藝的确實不少,但少有姑娘家會親自來清風樓觀棋的。更何況,肖挺皺了皺眉頭,更何況這白雲間的帖子還是懷安侯的。

東家有意拉攏懷安侯,白雲間來的人卻不是懷安侯。

肖挺詢問般看向肖縫卿,可是要去查一查?

肖縫卿自顧品茶,面上的神色卻并不在意:“你知道今日是來做什麽的。”

肖挺立即會意:“是,東家。”

……

已時将近,清風樓裏的人越來越多。

先前白雲間右側的隔間裏,也有人落座了。大國手對弈的棋座在二樓,故而二樓的隔間最少,也最是清靜。

方槿桐環顧四圍,總共也不過十二個大隔間。想要拿這樣位置的名帖,光憑一擲千金都不行,陽平竟然能尋到清風樓的邀約!

方槿桐心中唏噓。

再仰首,只見三樓同四樓的人似乎就多了。

從三樓和四樓看下來,應當只能看得見兩位大國手的頭頂,是看不到棋盤的。故而三樓和四樓的南側各有一個巨大的棋盤懸挂着,屆時有棋童按照二樓的棋局擺棋。

元洲城的清風樓是有名的風水寶地,諸如這樣的對弈棋局,珍寶拍賣,大家講壇都在清風樓,連京中的思寶閣都望塵莫及。

也不知這清風樓的東家是何人?

胡亂思緒中,堂內的金鐘敲響,守鐘的棋童朗聲道:“辰時八刻,有請大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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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樓內便安靜下來。

二樓大堂的十二座屏風後,陸續走出來兩人。

前方的一人白須冉冉,身着青色的大袍,顯得莊重而威嚴。席仲綿座下弟子三十六人,各個在當今棋壇裏都拿得出手的,一代宗師,有這樣的風骨不足為奇。

方槿桐在京中見過席大國手幾次,只是遠遠看到,并沒有親眼見過他對弈,但他的棋譜,她每局都看,她最敬重的棋手便是席大國手。

席仲綿從屏風後走出來,方槿桐不由坐得端正了些。

席仲綿身後便是蕭過。

都傳蕭過是怪才,為人孤傲,不喜與人為伍。

四五年前才初出茅廬,用了三年時間擊敗了南派各大高手,一時聲名鵲起。既不收徒,也不傳藝,所有的時間不是用來下棋就是用來看棋,時常廢寝忘食,所以棋藝之精湛,成為南派棋藝的巅峰。

方槿桐一直以為蕭過是四十上下的大叔,卻不想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好棋者往往以棋藝較高低,忽略了年紀。

左側的秋風間裏,肖縫卿端起的茶杯懸在半空,凝眸看向剛剛落座的蕭過,嘴邊微微勾了勾,也看到他向這邊看來。

辰時八刻,兩人各抓一把棋子,交由棋童并數,若為單數,右側執黑子,若為雙數,左側執黑子。

黑子先執棋。

棋童認真數完,将黑棋盒置于席仲綿跟前,白棋盒放于蕭過身前。

已時到。

秋風間內,肖挺屏住呼吸:“不知蕭二公子能否贏過席老先生。”

肖縫卿也不擡眸,涼涼道:“他會的。”

……

開局。

下棋的人心無旁骛,随着黑子白子交叉落子,觀棋者卻有不少已經按耐不住,能零零散散聽到嘆息聲和感嘆聲。觀棋不語,但身在南北兩派大國手的棋局裏,不見得能控制得住情緒。

這樣的棋往往下得慢,但蕭過卻明顯落棋利索。

在這樣的一場對弈中,最怕便是輸了心态,失了平常心,便等于丢了棋局。

蕭過繼續快而準,席仲綿卻依舊不急不緩,當穩則穩,棋局一時難分上下。但席老先生走得步步精湛,相比之下,蕭過倒是稍弱一些。

已時三刻,蕭過依舊快步落棋,全然沒有旁的思緒,而席老先生卻開始明顯心有旁骛。每擲一子,都忍不住擡眸打量對面之人。

方槿桐的座位離得近,席老先生什麽棋局沒見過,對弈場上輸贏是常有之事,以席老先生這般年紀,不至于會被蕭過逼到慌亂的地步,她能明顯看到席老先生額頭上的汗水。

已時四刻,席仲綿揮了揮衣袖,執棋盒。

意思是,要暫歇。

高手間的對局往往不是在一兩個時辰之內決勝負的,席老先生年事高了,要暫歇也在清理之中。

棋童上前封存棋盤。

有人上前扶席老先生起身,方槿桐離得近,既看得到席老先生錯愕搖頭,也隐約聽到了他口中小聲重複的“怎麽會”“不可能”幾個字。

其實,方才的那幾步棋蕭過走得雖然精湛,卻并不如席老好。而蕭過反而自信,席老卻如履薄冰,方槿桐有些看不懂這場對弈。

中途暫歇有小半個時辰,眼下也到了午間,清風樓各層的露臺都設了茶歇。緊張的氣氛過後,觀棋者可以小歇,再等棋局繼續。

方槿桐起身,去樓臺拿了些吃食,也聽二層的觀棋者議論了一些今日的棋局,大多是席老爺子更勝一籌,蕭過太過激進之類。能在二層的都是大家,她不好參與,便抽身回來,只是路過秋風間時,腳下停留了稍許。

“姑娘看什麽?”肖縫卿并未看她,眼睛盯着手中的書卷,卻開口同她說話。

聽到姑娘兩個字,方槿桐心中一慌,見四圍沒有旁人,才走了進去。

肖縫卿擡眸看她。

“你怎麽知道?”方槿桐詫異,但對方既然沒有當衆拆穿她,也不會給她難看。

肖縫卿笑了笑:“耳洞。”

方槿桐才伸手摸了摸,而後又悻悻收手。

肖縫卿放下手中卷軸,“到我問了,姑娘方才看我做什麽?”

方槿桐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隐瞞:“清風樓的名帖只能一人進入,方才見你這裏有兩人,所以好奇罷了。”

肖縫卿又笑:“他是清風樓的掌櫃。”

清風樓的掌櫃?方槿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清風樓的掌櫃自然是可以随意出入。

可清風樓的掌櫃為何會在秋風間裏?

肖縫卿仿佛洞察她心思一般,禮貌道:“在下是清風樓的東家。”

清風樓東家?

方槿桐卻意外了,能經營清風樓的必然是國中首屈一指的商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五官精致,溫雅如玉的公子。

“姑娘不信?”肖縫卿問。

“哦,不是。”方槿桐有些懵,但又不好說,她以為清風樓的主人會是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流着油水的商人罷了,誰知,竟然是這樣模樣清秀的?

方槿桐眼眸微動,見他手中的書卷合上,扉頁上寫了“紀九殘局”幾個字,便靈機一動,話鋒一轉:“紀九殘局?”

肖縫卿适時遞給她。

她接過,只看了一頁,臉上笑容便明媚起來:“真的是紀九殘局?”

肖縫卿點頭:“是孤本,姑娘見過?”

方槿桐有些激動:“我早前見過兩張殘頁,沒想到真有孤本……”眼睛盯在書頁上,有些愛不釋手。

肖縫卿嘴角微挑:“那便送與姑娘了。”

方槿桐以為聽錯,詫異看他,這等珍奇的孤本。

肖縫卿道:“我看過了。”

方槿桐也笑了笑,俯身還他:“多謝公子借閱,我也看過了。”

無功不受祿,她同他又不認識。

恰逢棋童敲鐘,棋局繼續。

方槿桐告辭,他也不留,只是嘴角牽了牽。拾起書卷在鼻尖輕放,有白玉蘭的味道。

敲鐘過後,席仲綿和蕭過相繼回場。

堂中,席仲綿和蕭過對坐。

方槿桐只覺蕭過面色依然如舊,席老先生似是臉色更為蒼白了些。

方槿桐有不好預感。

黑白棋子相繼貼入,在棋盤上走出一局金戈鐵馬,氣吞山河。

只是席老先生分明越走越好,棋路越加分明,氣色卻越來越難看,就連右側之人都忍不住猜測,席老爺子今日怎麽如此奇怪?

更奇怪的是蕭過,分明要輸棋了,卻面色不改。

申時,蕭過盒上棋蓋。

棋童上前數目。

“黑棋勝,半子。”棋童的聲音響徹清風樓。

周遭贊嘆聲并着嗟嘆聲都有,矚目中,蕭過起身,拱手朝席老道了聲:“蕭某輸了半子,心服口服。”

席仲綿已面色慘白,若非棋童一側攙扶着,近乎站不起來。

蕭過側目,看向席仲綿時,席仲綿心底一驚,滿眼慌亂,全然失了準則。

肖縫卿低頭,随手提筆,在那本名冊上用紅筆劃掉了“席仲綿”三個字。密密麻麻的名冊,共計二十二人,加上“席仲綿”在內,共計劃掉了二十一個。

肖縫卿擱筆,複仇名冊內只剩最開頭的“方世年”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了~

麽麽噠,繼續補紅包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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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複仇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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