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煉魂

一白一紅的劍虹支撐起一道絢麗的結界, 漫天的黃蜂鋪天蓋地而來, 被全數阻隔在外。二人且戰且退, 場面近乎僵持。

忽然, 紅芒減弱, 結界瞬間縮小數尺距離。

沈棠面色蒼白, 突然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來。胸口傳來萬蠱噬心的痛苦,終于讓他再無力支撐結界。

“沈棠!”謝景離将他攬在懷中,只覺得懷中的身軀在不斷的發抖。

沈棠眉頭緊鎖,片刻後,徐徐睜開眼,“抱歉啊, 好像又連累你了。”

“你我之間, 不需要說這些。”謝景離搖搖頭,将沈棠摟得更緊,“我會帶你出去的, 別怕。”

謝景離運起渾身靈力,以二人為中心,衣袂發絲無風自動。半空中,流魄劍光芒大漲, 瞬間幻化出六七把劍影, 将結界重新生生撐開。

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沈棠知道,這個圈套是為他準備的。對方不會因為他如今修為有損, 就放松警惕。

若是有他們兩人,或許還能突出重圍,可現在的他,已經無力再戰。

果然,黃蜂很快重新壓制了流魄劍影,一片黑壓壓的影子擋住陽光,氣勢洶洶要将二人徹底吞噬。

謝景離額間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眉頭越皺越緊。他現在還能勉強支撐起這個結界,但最多不過一炷香,結界絕對會被打破。

沈棠拉過謝景離,“景離,這些東西明擺着是沖我來的,與你無關。黃蜂看似厲害,其實也只是以數量為勝,你将所有靈力彙聚一處,打破一個缺口,就能——”

“你閉嘴!”謝景離打斷他,“我走了,你怎麽辦?”

“他們利用忘淵将我引到此處,一定不是簡單的想要讓我死。”沈棠道,“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我會有辦法逃出來的,你……”

“你會有辦法逃出來?你到了現在還在騙我。就你現在的身體,你怎麽逃。”謝景離怒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刻意瞞着我有關蠱毒的事情,你的蠱毒根本沒有解開,反而惡化了,對不對?”

越是到了現在,他越不可能抛下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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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視許久,沈棠似是無奈地笑了一聲,“是你自己說你不走的,那就別後悔了。”

謝景離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覺得有個溫熱的事物湊了上來,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沈棠拉着他的衣襟,撐起身吻住他。

有些許血腥氣在口中蔓延,沈棠淺淺地吻着他,未帶絲毫情欲。

一顆藥丸被渡到他的口中,謝景離驚訝地睜開眼,正好看見沈棠帶着笑意的眼睛。苦澀的味道伴随着藥丸滑入咽喉,纏綿的吻還沒有結束,沈棠卻在這時擡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流魄劍入鞘,謝景離一直持續消耗靈力支撐起的靈力結界,驟然消失。

黃蜂侵襲而來,将二人的身形瞬間吞沒。

失去意識前,謝景離聽見了沈棠清晰的聲音,“我等你。”

謝景離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個牢籠中。幽深的洞穴隐隐傳來滴水聲,精巧的鎖扣将牢籠鎖住,這鎖扣上帶着靈力,非靈力無法解開。

影影綽綽的火光中,隐約可以看見不遠處有人在守衛。

沈棠呢?

謝景離坐起身,用靈力稍作感應,卻沒有發現沈棠的氣息。不僅如此,就連他從不離身的流魄劍也已經失去了蹤影。

“不愧是萬劍宗的宗主,竟然這麽快就醒了。”

有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謝景離不做躲閃,從容地盤腿坐在牢獄中,靜靜等待。

二人一前一後走過來,年紀都不大,墨幽谷弟子打扮。走在前面那人,眉梢吊着幾分不可一世,手中還握着一對配劍。

流魄和解語。

沒有了靈力注入,流魄和解語的劍身只是靜靜流動着寒氣與炎氣,更顯得外觀極為相似。

“修真界鼎鼎大名的劍聖和武聖,竟然是這樣的關系。怕就是将此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走在前面那人譏諷道,“還說什麽要聯合中原仙門追殺沈棠,實則是偷偷随身保護。謝宗主行事滴水不漏,竟将天下人都騙了過去。”

“沈棠被你們帶到哪裏去了?”

“無可奉告,”那人回答,“謝宗主有功夫關心別人,還不如好好擔心擔心自己。”

“若是被人知道我被你們囚禁于此,你們就不怕挑起萬劍宗和墨幽谷之間的争鬥?”

“那也要他們知道,你身在此地才行。”那人笑道,“此處溝壑衆多,大小山洞更是數不勝數,想要從這裏面尋人,可沒有這麽容易。”

始終沒有說話的另一名墨幽谷弟子,也幽幽開口,“師兄,還是別與他廢話了。等師父那邊成功,我們就可以揚眉吐氣,還怕他個萬劍宗麽?”

謝景離環視一周,借着些微的光亮,可以看見這個山洞中還存有不少關押他的這種牢籠。只是這些牢籠都做得極大,似乎并不像是用來關押人,而是某種異獸。

地面和欄杆上,都有不少被獸類抓撓留下的痕跡。

“你們便是在這裏給靈獸下咒,使其變作黑霧傷人的?”謝景離問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麽?為什麽要抓沈棠?”

“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的确在利用黑霧吸取凡人精魂。但我們想做的事情,光憑普通人的精魂,可是遠遠不夠的。”那人說道這裏,目光卻是陰沉下來,“也不知道師父究竟看重了那沈棠哪裏,竟然費了這麽多心思要去抓他。”

“是啊,端的是個正人君子模樣,不過是個有斷袖之癖的惡心玩意。他那一身功法來得古怪,說不定正是修了某些巫邪之術所致。”

“師弟所言有理,那沈棠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活該被師父捉去。這下,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那兩人污言穢語,謝景離眼神暗了暗,卻還是按捺下來,閉目養神,不再應答。他吃了沈棠給他的解藥,如今還需稍作調息,才能夠恢複。

對方諷刺幾句自讨沒趣,又開始把玩手中的寶劍。

其中一人拿起流魄劍随意揮了兩下,寒芒掠過,一聲刺耳的響聲,劍鋒在石壁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厲害!”那名年紀較輕的弟子不由驚叫出聲。

縱使流魄劍中并未注入靈力,但其威力已經可窺一二。

持劍那人也是稍稍驚訝片刻,“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神兵流魄,外面傳得神乎其神,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尋常。”

謝景離仿佛被驚醒一般,他睜開眼,眼神冰冷如峭。

“想不想看看,流魄還能做什麽?”謝景離冷冷開口,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流魄劍身突然光芒大漲。

刺骨的寒氣順着掌心侵入那人身體,他連忙甩開流魄,流魄在半空盤旋幾圈,飛回謝景離身邊。

“你——你怎麽可能還有法力!”那人大驚失色,黃蜂可以暫時壓制靈力,所以他才會有恃無恐。可謝景離現在分明就沒有失去任何法力。

流魄劍橫在謝景離身前,他擡手握住,衣袂無風自動。

“你們太吵了。”他的眸中閃過一絲寒意,“還有,他的名字,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提起的。”

洞內數道劍光飛快跳動,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謝景離緩緩從那兩名墨幽谷弟子的屍身上踏了過去,劍鋒落下一串血珠。

他不再停留,抄起桌上的解語劍便往洞外走。

正如方才那名弟子所說的那樣,此處地形複雜,大小洞穴數不勝數,想要從中找到一個人可以說是十分不易。謝景離握緊了手中的解語劍,心中萬分焦急。

沈棠,你究竟在哪裏。

而此刻的沈棠,正身處于這群山中的另一處山洞中。

他的四肢被分開吊起,冰冷堅硬的鎖鏈扣緊了手腕,生生嵌入皮肉。火光不斷地跳動着映在他的臉上,一陣陰風吹過,沈棠皺了皺眉頭,似乎就要醒來。

“你醒了?”

有聲音從他的前方傳來,沈棠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被綁在一根石柱上。眼前還有些模糊不清,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究竟是誰。

“還記得我麽,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應該已經過去很久的時間了。”這聲音渾濁不清,微微顫抖,似乎正在努力抑制着什麽。

沈棠凝神看了片刻,眼前的人影在他面前逐漸清晰起來。一張蒼老可怖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無數傷疤蔓延在整張臉上,皮膚幹癟褶皺,毫無生機。若不是那雙眼睛裏,偶爾還會流露出些許情緒,眼前的人仿佛就是個将死之人。

“決明長老?”

此人沈棠并不陌生,正是墨幽谷資歷最深的長老。決明長老是淩逸松的師兄,年輕時候在修習蠱術時失誤,導致萬蠱反噬,容貌被毀。可他在蠱術上同樣有着極高的天賦,就連谷主淩逸松,有時候都要禮讓他幾分。

決明長老一直在墨幽谷中閉關,從不離開門派,與旁人的接觸并不太多。沈棠上一次和他見面,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想不到,時隔多年,你竟還能認出老朽。”決明長老笑了笑,扯得臉上的皮肉更加猙獰。

沈棠微微皺了眉,“你是故意引我過來的?”

“不錯。從你到臨桃村開始,便已在我的監視之下。”決明長老回答,“許久不見,想和你敘敘舊罷了。”

沈棠晃了晃手中的鎖鏈,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卻牢不可破,無法掙脫。沈棠啞然,“你這可不像是在敘舊啊。”

“你我也算是故人,就明人不說暗話。”決明長老幽幽道,“我請你來,只是想讓你幫我個小忙,我相信你是不會拒絕的。”

随着他話音落下,洞穴中驟然亮起,石壁上刻滿了詭異古怪的符文。而沈棠正對面,是一個一人高的爐鼎。爐鼎中泛着幽幽黑光,散發出攝人的氣息。

“你要用我煉魂?”

“不,你誤會了。”決明長老搖搖頭,“若只是為了煉魂,我吸收了世間這麽多的魂魄之力早就夠了,何必費這麽大的功夫将你捉來。”

沈棠不答,他隐約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我要的是你!”決明長老突然提高了聲音,那張形如枯槁的臉上,也顯露出些許興奮的神色,“我吸收尋找世間精魂,用聖巫秘術加以煉化,可以得到足以撼動天下的力量。可是,我這副身軀無法經受這麽強大的力量。應該說,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尋常人的肉身可以經受這樣的力量,除了你們,聖巫一族。”

“我原本看中的,是臨桃村中的那名聖巫族女子,可沒想到,陰差陽錯,竟引來了你。若說需要一個肉身,能夠容納并發揮出所有的魂魄之力。這世上,又有誰比你更适合呢?”

“我要做的不止煉魂,而是移魂!”

決明長老近乎癫狂,沈棠卻神色平靜。他悠悠看了看石壁上的詭谲符文,忍不住笑出了聲,“不知從哪裏找到了些殘卷文本,就以為參透了聖巫術的秘密。你都一把年紀了,卻還是如此愚不可及。”

“你有什麽資格這麽和我說話,我當初——”

“你還有臉提當初?”沈棠斜睨着他,目光中流露些許鄙夷,“你不會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身上發生過什麽吧。你這副尊榮,不就是你當初偷學聖巫術遭到的反噬麽?怎麽到了現在,你還是不長記性。”

“住口!”決明長老突然沖上前來,死死地掐住沈棠的脖子,“你別想再拖延時間,就算我這次失敗,你也要給我陪葬。”

沈棠的聲音被掐斷在咽喉裏,窒息感讓他有些頭暈目眩,體內的蠱蟲也開始蠢蠢欲動。他離開謝景離太久,現在又因為暫時中了黃蜂毒而修為盡失,更是無法壓制體內蠱毒。

心口傳來的噬心之痛越發明顯,意識逐漸混沌。

決明長老此刻也注意到了他的古怪,他放開了他,嗤嗤地笑了起來。

“在你昏厥的時候,我就已經替你檢查過了。連心之蠱,滋味不好受吧。”決明長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連心絕無解法,與其被蠱蟲折磨而死,何不與我合作,從此再無痛苦。你覺得如何?”

沈棠沒有回答,他已經無力回答。決明長老的聲音從他身前傳來,卻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恍惚中,他感覺到對方已經開始施法。

耳邊,詭谲的術法開始吟誦。無數黑霧從那爐鼎中飛了出來,萦繞在沈棠身側,似乎就要将他吞噬。

沈棠開始拼命掙紮起來,他仿佛沉入深不見底的水中,魂魄分離的痛苦與恐懼将他包裹住。與之而來的,還有深深的、讓人窒息般的無力感。

景離……

“放開他。”

周身的壓力驟然消失,他清晰地感覺到,眼前有一道寒芒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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