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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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伏地魔痛恨這種感覺。

湯姆·裏德爾憎恨死亡。他不理解怎麽會有人情願讓死神帶走自己的生命。如果犧牲別人能讓他活下來,他會這樣做的,并且已經這樣做了。

但他不能用同樣的手段挽回哈利的生命。他知道,男孩不會同意的。他不能用奪魂咒操縱男孩殺人,那是無用的。靈魂的主人必須自願撕破靈魂才能創造出魂器。他毫不懷疑哈利對魂器的厭惡,因此他識趣地沒有在男孩面前提起。

哈利的天真的正義感成了妨礙他的絆腳石。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格蘭芬多的魯莽和無知。可行的辦法幾乎完全被堵死了,他不能讓男孩創造一個魂器,也不能為他重塑軀殼(那同樣需要男孩自身的意志作用)。哈利表現出來的對死亡的無畏令他恐懼,他懷疑男孩會欣然接受死亡,甚至當死神将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時,他也不會掙紮一下!

顯而易見,這全都是鄧布利多的錯!

他憤怒地噴了一口鼻息。

此刻,他正在裏德爾府裏,進行他最後的實驗。如果哈利不這麽固執、這麽難以對付,他絕不會采用這個方法。

他襲擊了一個老巫師(看在梅林的份上,他真的很老了),闖進了後者的家門,掠奪了那些寶貴的研究資料。那段時間,他簡直就像一個暴力的匪徒,帶着他的食死徒們,闖進別人的家門,将魔杖尖抵在無數個著名的男巫女巫的脖子上,用那種輕柔的語調和他們進行談判,要求他們交出研究成果。

“那根本不算談判,”某一次,他聽到馬爾福對斯內普抱怨,“我的名聲已經毀了,全毀了。”

總之,他襲擊了很多人。不完全是為了男孩——當然,他怎麽可能為了波特做這些事!這些掠奪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他的計劃,當然,還有一些是為了哈利……為了他的魂器。

他攪拌着坩埚,嘆了口氣,将汗濕的頭發往後捋去。

他知道,自己應該專注于眼前的實驗。他的研究已經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容不下半點閃失。但那種莫名的情緒抓撓着他的心髒,仿佛一塊大石壓在他的胸口,令他喘不過氣來。他甚至不得不停下來,握着手腕,感受自己的心跳頻率,以确保自己處于健康狀态。

他開始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每當他碰上波特,一切就亂了套。他還記得曾經的那個自己——野心勃勃、意氣風發,為宏偉的目标而奔波。那時他的心與他的大腦是一體的,它們合作無間,為他的永生出謀劃策,為他的事業添磚加瓦。他分析自己的思想,就像分析別人的思想一樣。他将自己的想法從大腦裏抽出來,分門別類,丢棄那些無用的、軟弱的部分,讓剩下的每個想法都待在它們該起作用的地方。仇恨、憤怒、欣喜、愉悅——他對它們一視同仁,将它們統統化作野心的燃料。正因如此,他不會迷茫,不會疲憊。他永遠也不會失去方向,也不會感到絕望。絕望的想法在第一時間就被他用理智剔除了,他信心十足,野心勃勃地想在魔法界大展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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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将他的這種行為稱之為“自我洗腦”,他對此嗤之以鼻。他的情緒永遠在理智的把控中,如同繞着恒星旋轉的行星,永遠都在自己的軌道上,不會偏離分毫。他為此感到無比的自豪——沒有人能操控他,他是自己的主人!

直到他遇到哈利·波特。

幾乎就在瞬間,他引以為豪的理智碎成了渣,而他的心被攪得亂七八糟,再不受他聰明的頭腦的控制了。

他和波特的靈魂交流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酷刑。他知道,哈利也能感受到他的情感。但他相信,他的情感與男孩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那個魯莽的孩子只是不管不顧地将所有的思緒向他傾瀉而下,但他的心卻那樣小,小得無法容納過多的感受。那些複雜的、滾燙的感覺湧入他的心髒,蠻橫地将他的野心和理性擠到了一邊。他膽戰心驚地試圖将它們趕出去,卻被惡狠狠地反咬了一口,那些東西在腐蝕他的大腦,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種存在……他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黑魔王,他變成了一個脆弱的凡人,一個為他人苦惱的可憐蟲。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受。他仿佛又死了一次,又仿佛重新活了一次。命運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他們的靈魂被聯系在一起,互相體驗了對方的人生。前一秒,他們還恨不能殺死對方,而後一秒,他們就被迫互相理解,握手言和。

他開始感到痛苦,他想要回到哈利身邊。只有當他坐在男孩身邊時,他的內心才能稍稍平靜。但他知道,他的男孩正在與朋友見面,他不能去打擾。

他能感到時間的流逝。每天晚上,當他前往哈利的房間,檢查男孩的身體時,他都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他伸出手,試圖用魔法挽救一切。時間卻從他的指縫間迅速滑走,裹挾着男孩的生命,飛快地向着死亡奔去。

他在和死神賽跑。

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

>>>

哈利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的夥伴沒有提到這個話題,但他們對此都心知肚明。有幾次,在以為他看不見的地方,赫敏用那種悲傷的看着他。女孩的眼眶總是在談話的時候泛紅,哈利和羅恩都沒有揭穿她,只是在那個時候,他們會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黑色的寂靜在他們之間蔓延,如同一個空虛的黑洞,吞噬了曾經的歡笑和快樂。

“一切都會好的,”羅恩安慰似的說,“一切都會好的。”然而,他的聲音蒼白而虛弱,甚至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偶爾,哈利會懷疑自己有些精神失常。有幾次,他試圖拿自己的死亡開玩笑,讓他的朋友們開心起來,換回的卻是赫敏崩潰的咆哮。有那麽一瞬間,她看起來像極了韋斯萊夫人和麥格教授的混合體,羅恩那敬畏的表情證明了這一點。

“你會好起來的!”年輕的女巫嚴厲地說,“別開這種玩笑了!”

哈利只好苦笑。

事實上,與伏地魔的反應相比,女孩的反應還不算太糟。

他還記得某天晚上,年長的巫師精疲力盡地來到他的房間,情緒是肉眼可見的低沉。他從未見過這麽沮喪的伏地魔——大多數時候,男人都帶着一種冷靜的瘋狂,那雙紅色的眼睛從未如此黯淡,簡直像是即将熄滅的火苗,只在黑色的餘燼中泛出一點紅光。

“嘿,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好極了,”伏地魔陰沉地回答,“一切順利。”

“你事實上,聽起來像是馬上要給我定棺材了,”哈利幹巴巴地說,“順便說一句,我喜歡大理石的——”

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嚨,打斷了他的話。

“閉嘴,男孩。”伏地魔嘶嘶地說,“我不想聽到這些——”

如果是在平時,哈利一定會毫不在意地反駁他,讓他別自作多情了。他才不在意伏地魔喜歡聽什麽,他又不是那群一天到晚跟在男人身後轉悠、随時跪下來親他袍角的食死徒。

“你會活下來,或者我現在就會殺了你。”年長的巫師用那種危險的輕柔語調說,“我說到做到。”

他是認真的。

哈利戰栗地意識到這一點。

在确認他不會再說胡話後,男人松開了手指。

“有時候,我真的不理解你在想些什麽。”哈利嘟囔道,“奇怪的家夥。”

伏地魔沒有回答。

無論如何,與暴怒時的伏地魔相比,就連烏姆裏奇都顯得和藹可親,更別提他的朋友們了。

“抱歉,”哈利說,“我只是……想開個玩笑。”

赫敏輕輕捶了他一下,眼眶依然泛着紅。

“我們會陪着你的,哈利。”她輕聲說,“我們一直都在。”

她履行了她的承諾。

直到哈利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她都始終陪在他的身邊。

>>>

而魔法界的衆人對此一無所知。

羅恩和赫敏無法向其他人說出哈利的具體情況。這是那個男人——伏地魔——對他們唯一的要求。作為保守秘密的交換,他們可以繼續來探望哈利,陪他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時光。

羅恩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的母親。他自覺自己是一個大大咧咧的男孩,有時候或許樂觀得有些過了頭——在這方面,他與雙胞胎有些相似。但哪怕是他,也無法說出“哈利會好起來的”之類的話。在剛開始時,他确實抱着樂觀的想法,或許神秘人會救他的朋友——他真的這樣期待過。

因此,當他的母親小心翼翼地向他打聽哈利的消息時,他退縮了。不是因為他母親失望的眼神,也不是因為他父親沉重的嘆息。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切都必須由哈利來承擔。梅林在上,他的朋友甚至還沒度過他的十七歲生日!

他和赫敏一起欺騙他的母親,告訴她一切都好,哈利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他們無法說出哈利摘除腺體的事,也無法說出哈利的病況。否則,他毫不懷疑伏地魔會立刻殺到陋居來,用魔杖收割他們一家人的生命。

他們只能在心中祈求,祈求會有奇跡發生,祈求他們不必在年輕時就早早參加朋友的葬禮。

然而一切依然發生了。

>>>

那是一個昏暗的下午。

銀綠色的窗簾被拉開了。透過窗戶,能看到烏雲陰沉沉地垂在花園上方,像是厚重的灰黑色帷幕。沉悶的雷聲在遠處響起,銀紫色的閃電時而撕碎天空,劃出一道閃爍的火花。沉悶的空氣中混雜着濕潤的泥土味。一場暴雨正在天空中醞釀。

這天下午,哈利的情緒特別高漲。似乎是大雨喚醒了他對外界的熱愛,他要求他的朋友們将他扶起來,讓他坐到窗前,看看那場即将到來的暴雨。他們照着他的話做了,雖然看起來不大情願。哈利知道赫敏認為他應該躺在床上休息,但他假裝沒看見女孩擔憂的眼神。

他們将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避免風直接吹到他的身上。然而後者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些,他貪婪地向着窗戶探過身去,似乎是想将腦袋伸出窗外,感受一下自然的風。

“你還記得我們對赫奇帕奇的那場比賽——”羅恩對他說。

哈利點點頭。“那可真是一場……特別的比賽。”他喃喃道。

“什麽?”赫敏迷惑不解。

“我們三年級的那場比賽——格蘭芬多對赫奇帕奇——那天的雨可大了!”羅恩叫道,“你不可能忘了這個……!”

“就是那場比賽,你還對我的眼鏡用了一個防水防濕咒。”哈利微笑着提醒她。

“噢!”赫敏的眼神亮了。顯然,她想起了那件事。

“那場比賽可真夠嗆,”羅恩感嘆道,“你在空中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我們在下面可擔心了。”

“太危險了,”赫敏說,“他們應該把比賽延遲——”

“延遲比賽?”羅恩叫道,“不可能,赫敏。那可是魁地奇!”

哈利笑了。

赫敏翻了個白眼。“他當時受傷了!”她說,“你只記得比賽!”

羅恩無視了她的話。“可惜我們沒能抓到金色飛賊。”他回憶道,“都是攝魂怪的錯——不過你在下一場比賽就掌握了守護神咒,還把假扮攝魂怪的馬爾福和弗林特吓壞了!”

“你一定記得他們被黑布纏成一團的樣子。麥格教授看起來像是想給他們一人扣上一百分……不過她還是扣了他們五十分!梅林啊,那天斯萊特林的沙漏幾乎要空了!”

赫敏也笑了起來。

“那個場面太精彩了,兄弟。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等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們一定要再去打一場魁地奇。我們,加上弗雷德和喬治,還有查理和比爾。在周末的時候去玩一個下午,怎麽樣?”

“哈利?”

羅恩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

男孩沒有動靜。

“哈利?”赫敏輕聲叫他的名字。

黑發男孩的眼睛閉上了。

他的臉上還挂着滿足的微笑。

窗外,暴雨傾盆而下。

>>>

哈利醒來時,發現自己正面部朝下,倒在地上。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自己的臉從地上拔了起來。他感到渾身無力,骨頭裏像是灌滿了鉛。他将自己從地上撐起來,睜開眼睛,向四周張望。

白霧,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白霧。他看不到其他東西,也看不清有沒有其他人。他希望沒有——因為他此刻正一絲不挂地坐在地上,赤裸的大腿和臀部能感到下方的地面。他希望自己能有一件衣服,或是一套蔽體的長袍……

下一刻,他就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套黑色的長袍。

他困惑地皺了皺眉,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确定沒有看到其他人後——他一點都不期待在預言家日報上看到《救世主在戶外裸奔》之類的消息——他撐着沉重的身體走了過去,彎腰用手指戳了戳那件長袍。

長袍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

他松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它。幹燥柔軟的布料令他滿意地嘆了口氣。直到這時,他才放下心來,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多麽奇妙的地方……到處都是濃濃的明亮的白霧,他仿佛陷入了濃霧的世界。就在他擡腳往前走去的時候,白霧在他的旁邊變化、成形。他看清了自己腳下的地面,看清了上方明亮的玻璃圓頂。他仿佛身在一個宮殿之中,然而這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有什麽東西扯了一下他的袍袖。

他猛地回過頭,視線不由自主地下移。

一個面色蒼白的黑發男孩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袍袖還被男孩緊緊攥在手裏,那塊可憐的布料已經被扯皺了。

他看着那雙熟悉的紅色眼睛,感到一口氣梗在胸口。

“湯……湯姆?”他結結巴巴地問。

男孩嚴肅地看着他,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反應。

哈利強壓下心裏的詭異感,還想要說話——

“你見到他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快地說。

哈利倒吸一口涼氣。

他轉回頭。遠處,阿不思·鄧布利多正向他走來。那雙銳利的藍眼睛在半月形眼鏡後閃着光,銀白的胡子和頭發依然閃亮。他穿着淺紫色星星長袍,看起來和生前沒什麽兩樣。

“哈利,”鄧布利多說,“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走吧。”他朝着哈利身後的男孩和藹地點了點頭。後者立刻縮回了哈利身後,雙手緊緊地攥着哈利的袍子,只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鄧布利多的動作。

好在,鄧布利多很快就朝前走去。哈利費力地讓男孩松開他的袍子——梅林,這孩子和伏地魔一樣倔強!那十根細細的手指死死抓着那塊皺巴巴的布料,他好不容易才讓他的手指松開。他牽着男孩的手,跟着鄧布利多向前走去。

他們在其中三張椅子上坐下。黑發男孩的椅子緊靠着哈利,他的身體緊緊貼着哈利,幾乎半個人都靠在哈利的身上。哈利甚至有些懷疑,如果沒有鄧布利多在場,男孩可能會直接坐到他的腿上。

“您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一坐下來,哈利就迫不及待地問。

鄧布利多向他眨眨眼。

“是啊。”他說,“我已經死了。”

哈利困惑地看着他。“那麽,我也死了嗎?”他問。

“你也死了嗎?”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我認為沒有。”

那雙藍色的眼睛裏閃爍着愉快的光芒。

“可是,我記得我已經死了,”哈利猶豫地說,“我坐在窗戶前,羅恩和赫敏在我身邊——”

他似乎聽到鄧布利多輕輕笑了一聲。

在他身邊的男孩繃緊了身體。

哈利安撫地拍了拍男孩的背。不知為什麽,他對男孩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為男孩的親近感到高興,又感到一種奇妙的厭惡。男孩和幼年的伏地魔長得一模一樣,那張漂亮的臉蛋還沒有長開,甚至還帶着一點點嬰兒肥,也看不到一點蛇類的影子。總而言之,他看上去像是一個讨人喜歡的完美孩子的模板。

“有的時候,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鄧布利多向他眨眨眼,“尤其是在有一個人拼命地想要挽救你的性命的情況下……”

“伏地魔。”哈利喃喃說。

大雨瓢潑而下。

“他死了!”赫敏沖着房間門口,歇斯底裏地大喊,“他死了!”

羅恩緊緊地握着她的肩膀,讓她不要沖過去揍那個男人。那個令人畏懼的黑發男人站在房間門口,渾身濕透,臉色蒼白近乎透明,仿佛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一個家養小精靈站在男人的旁邊,渾身都在顫抖。

伏地魔沒有理會女孩的話。他大步走進房間,雨水順着他的長袍流下,在地毯上拖出一道深色的印痕。

他伸出手,絕望地去試探男孩的鼻息。

他的指尖只感受到一片冰涼。

窗外,轟隆隆的雷聲在天邊炸響。閃電蛛網似的瞬間爬滿了天空,蒼穹一片刺眼的白亮。黑色的急風撞擊着窗戶,發出可怖的砰砰聲。

呼嘯的風聲被阻隔在窗外,仿佛鬼魂痛苦的嘆息。

“可是,這又是怎麽回事呢?”哈利大聲問,仿佛這樣就能解決他的困惑似的,“這又是哪裏呢?”

鄧布利多依然用那種慈祥的眼神看着他。

“這就要問你了,親愛的孩子。”他說,“你認為這是哪裏呢?”

哈利環顧四周。

“看起來,像是國王十字車站。”他猶豫地說,“但是沒有車,也沒有人……”

鄧布利多的眼睛閃爍着愉快的亮光。

“這就要看你自己了,”他說,“我的孩子,一切都要看你的選擇。”

哈利皺眉。

“既然是車站,就一定會有發車的時間。”鄧布利多說,“我們還可以談談,在火車到來之前,我們還有談話的時間——”

“那個誓言。”哈利說。

鄧布利多的笑容消失了。

那一瞬間,他顯得像一個普通的苦惱的老人。

“是啊,那個誓言。”他說,“那個奇怪的誓言……”他看起來慚愧極了。

哈利逼迫自己不要軟下心來。他必須從鄧布利多嘴裏聽到真相,那個荒唐的誓言,将他賣給伏地魔的誓言……

他堅定地看着鄧布利多,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決心。

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

那雙藍眼睛裏的光黯淡了下去。

“我的孩子,或許你還記得那個誓言。”鄧布利多說,“兩個人不能同時活下來……”

“是啊。”哈利幹巴巴地說,“當然,我還記得。”

“事實上,有一個打破誓言的方法。”老人為難地交叉雙手的手指,看起來十分慚愧,“可是,我認為你和伏地魔都不會采用這個辦法——”

哈利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魔法界的靈魂誓言。”鄧布利多說,“當一方死去時,另一方也無法存活。這是常用于……情人間的一種誓言。事實上,并不多見。幾乎沒有人願意使用它,因為它實在太危險,太不可控。”

“你讓我和伏地魔結婚,因為你認為這樣一來伏地魔就會和我締結靈魂誓言。”哈利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這怎麽可能——”

“如果你們不締結誓言,那麽你們最終必定會有一方死去。”鄧布利多嚴肅地說,“在伏地魔标記你的那一刻,預言就已經啓動了。你們不能讓它停下,只能用靈魂誓言将它抵消。哪怕你們不再互相仇視對方,命運也會将你們分開……”

“不再互相仇視……這怎麽可能!”哈利睜大了眼,“該死的,我當然恨他,而且他也恨我——”

他甚至沒有在意自己在鄧布利多面前說了髒話。

鄧布利多朝着緊貼着哈利的黑發男孩歪了歪頭。“我可不這麽認為,”他輕快地說,“你做的很好,哈利。你已經打敗了他——以最正當的形式。”

“什麽?”

“愛,哈利。”鄧布利多嘆息似的說,“你擁有愛的能力。這讓你變得不可戰勝。”

哈利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你以後會明白的,我的孩子。”鄧布利多輕聲說,“愛,永遠是最偉大的力量……”

“誓言。”哈利提醒他,試圖将話題拉回正軌。

“對,誓言。”鄧布利多又嘆了一口氣。

“一開始,我提出要立下這個誓言時,伏地魔也覺得我瘋了。他認為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當然,在他的眼裏,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是無可救藥的傻瓜。但當我告訴他你是他的魂器後,他改變了他的态度。他的立場轉變了……他需要你活下來,為此必須消除預言的影響。何況,只要他願意立下誓言,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控英國魔法界。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他并沒有和我締結靈魂誓言,”哈利說,“顯然,他改變了主意。”

“是的。”鄧布利多承認,“他說他不會将生命和一個即将死去的人綁在一起……我将你切除腺體的事告訴了他,他立刻就拒絕了我的提議,打算尋求其他辦法。”

“然後你就這樣把英國魔法界交給了他?”哈利難以置信地問。

鄧布利多疲憊地看着他。

“我已經很老了,孩子。”他說,“我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還有那個奪去我生命的詛咒……我已經無法阻止伏地魔,也無法再繼續率領鳳凰社。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你,我的孩子。”鄧布利多直視着他的眼睛,“在我原本的計劃中,你會成為鳳凰社新的精神旗幟,最後在與伏地魔的決鬥中死去。你會消滅其他魂器,最後消滅自己,而其他人會殺死伏地魔——這就是我原來的計劃。”

“如果你因此怨恨我,我不會感到奇怪。”老人說,“這是我的計劃,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這個計劃,除了斯內普。我把這個計劃告訴了他,确保他讓你知道這件事,讓你從容地走向死亡……”

“你把這件事告訴了斯內普,”哈利喃喃道,“可他是……”

鄧布利多沉重地搖了搖頭。

“有關這件事,或許你應該親自去問斯內普教授。”鄧布利多說,“我不能與你談論這件事,這是我對他的承諾。”

“那你為什麽改變主意了呢?”哈利問,“你明明安排好了一切……”

鄧布利多悲傷地看着他。

“因為我看到了一種新的可能,”他說,“如果這個可能能夠變成現實,那麽沒有人需要犧牲,沒有人會死亡。唯一需要犧牲的,就是你,我的孩子……但這或許能拯救你的生命。”他躲開了哈利的目光,接着說,“如果你能用愛束縛伏地魔,那麽魔法界就能恢複和平——”

“顯而易見,我沒有成功。”哈利幹巴巴地說,“他的野心已經擴張到歐洲了。”

鄧布利多嘆了一口氣,他看起來更蒼老了。

“你已經付出夠多了,哈利。”他說,“我做了很多錯事,包括你的童年,你遭遇的危險……有時候,我會想你肩上的擔子是不是太重了,但你是預言中的孩子,這是你必須面對的事……”

“在德思禮家的遭遇可不是必須面對的事……”

“是的,我做了很多錯事……我想要彌補,卻已經太遲了。如果伏地魔也不能修複你的腺體,那麽恐怕其他治療師也做不到。我希望你能活下來,無論如何,你還是個孩子,不該早早就被卷入這場戰争。”

“你後悔了?”

“是的,我後悔了。”鄧布利多苦笑。“所以我沒能實施我的計劃,而是與伏地魔立下了誓言,将希望寄托在看似缥缈的感情……寄托在你的身上。”

“我可能被他殺死,”哈利指責道,“難道你沒想過這一點嗎?”

“我倒是認為,如果伏地魔能對誰産生感情,那麽那個人只可能是你。”鄧布利多避開他的眼神說,“畢竟,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非常特別。”

哈利哼了一聲。

“我不期待你原諒我,哈利。”鄧布利多說,“你可以恨我,但請不要放棄……不要放棄希望。”

“我沒有恨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打敗伏地魔,而不是為了自己的野心……之類的事。”哈利說,“但是,我已經死了……恐怕你的計劃又一次失敗了。”

“我不這麽認為。”鄧布利多輕聲說,“我倒是覺得你已經成功了。”

“希望如此。”哈利嘟囔着說。

伏地魔感受到了胸口傳來的痛苦。

他的心髒收縮着,血液在他的血管裏結冰。他抱着男孩,讓男孩的臉貼在他的胸口。哈利的臉上還帶着淡淡的微笑,男孩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似乎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用那雙桀骜不馴的綠眼睛瞪着他。

他的另一只手笨拙地在長袍的口袋裏摸索,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鮮紅的液體在裏面緩緩流淌,旋轉。他想要用手指拔開瓶塞,手指卻顫抖得連握緊瓶身都做不到。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巫師。不知過了多久,他想起這件事,急急忙忙地用魔杖朝玻璃瓶輕點一下,瓶塞立刻跳開了。

“你、你要做什麽?”那個女孩在他旁邊問,“他已經死了……”

伏地魔沒有回應她的話。

他仰頭将藥水含進口中,俯下身,吻住了哈利的唇。

在他的身後,羅恩和赫敏發出了瀕死的吸氣聲。

哈利和鄧布利多之間陷入了沉默。

輕微的、有節奏的嗒嗒聲在空曠的大廳裏回想——是幼年的伏地魔在無聊地用腳拍打地面。黑發的男孩滿臉厭倦地聽着他們的談話。自始至終,男孩的目光都堅決地投注在哈利身上,間或打量這個空蕩蕩的大廳,沒有分給鄧布利多半點眼神。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哈利問,“我該去哪裏?如果我死了的話,我該留在這裏嗎?”

“關于這件事,”鄧布利多說,“你可以選擇回去,或者搭上一列火車……如果這裏是車站,那應該會有火車,不是嗎?”

“火車會将我帶到哪裏?”

“往前。”鄧布利多簡單地說。

“你認為我應該回去嗎?”哈利問。

“這取決于你,我的孩子。”鄧布利多說,“這是你的選擇。”

哈利沉默了。

在他的身邊,黑發的男孩看着他。那雙紅色的眼睛令他心煩意亂,讓他忍不住想起那個年長版本的男人。

“我想,我已經做出了選擇。”哈利郁悶地說,“事實上,這甚至算不上選擇。”

鄧布利多微笑了。

他們三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是,”當一切消散在明亮的白霧中時,哈利大聲問,“我該怎麽回去呢?”

“跟着指引你的人,”鄧布利多的身影逐漸隐沒在霧中,“你會找到回程的方向。”

黑發的男孩握住了哈利的手。

他們開始向前走去。

哈利的唇是冰冷的。

那點餘溫早就消散在了空氣中。他來得太遲了,太遲了——他只差了一步,只要再早一點,他就可以挽救哈利的生命。他可以彌補一切,他已經找到了讓哈利和他一樣永生的辦法。

只要再早一點,早一點。

他掐着哈利軟綿綿的脖頸,逼迫後者将藥水吞下去。然而,男孩的軀殼毫無反應,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偶。他的手掐得太用力了,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将男孩的脖頸掐斷。他甚至想要剖開男孩的身體,直接将藥水灌進去。

他費盡心思讓男孩将藥水喝下,瘋狂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此起彼伏,他試圖去感受哈利的靈魂,絕望地想要找到男孩存在的痕跡。

他什麽也沒有找到。

哈利和男孩行走在明亮的霧氣中。

黑發的男孩拉着他的手,默不作聲地走在他的身邊。每當他走錯方向時,就适時地拉他一把,示意他正确的方向。

哈利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一路上,男孩對他的回應都非常簡短,就好像多說一個字都嫌累似的。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哈利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而男孩悶不吭聲。很快,哈利覺得自己也累了——于是他們兩個人都不做聲了。

直到男孩拉着他,停下了腳步。

“湯姆?”哈利疑惑地問。

黑發男孩看着他,那雙紅色的眼睛閃爍着某種掙紮的情緒。過了一會兒,似乎是他內心的鬥争有了結果——他猛地向哈利撲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腰,将頭埋進了他的懷裏。

“嘿!”哈利被他吓了一跳,“我還沒——!”

還沒等他說完,男孩就抱着他,用力往前一撞。

哈利瞬間失去了平衡。

他往後倒去,和男孩一起墜入明亮的霧氣中。

Notes:

我 恨 XZ

他和他的粉絲逼得我不得不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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