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季星遇上了一件特別煩心的事兒。大學時候的動漫社社長和副社長要回國了，想約大家一起吃個飯。
他們學校的動漫社成立得很早，但真正發跡就是在他們這幾屆，并在這任社長手裏達到了巅峰。那時候大家經常一起起早貪黑辦各種社團活動，彼此之間感情非常好。社長和副社長從大一就在一起了，畢業後雙雙出國留學，這次兩人回來是為了領證、舉辦婚禮。這幾年大家還是會在群裏聊天，但畢竟畢業後分散在天南海北，很難組局。所以社長和副社長想借這次機會，把大家約出來好好聚一聚。
季星當然是願意去的，他不是個善于社交的人，雖然最開始加入社團是為了李心妍，但他确實在社團裏結交到了新的朋友，他大學期間絕大多數的美好回憶都和動漫社有關。可是參加聚會就意味着……又要見到李心妍和祁樂，他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們。
季星這人向來藏不住秘密，有十分情緒就在臉上寫十分，在他持續愁眉苦臉了十幾天以後，姜薇終于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你成天愁什麽呢？茶不思飯不想的。”
季星一面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裏的飯米粒，一面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
姜薇認認真真聽他說完：“就為了這事飯也不想吃？都餓瘦了。”
季星知道姜薇在逗他開心，于是垮着臉很配合地笑了笑。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麽好糾結的，該去就去啊，做錯事情的又不是你，你怕什麽？”姜薇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說不定他倆不好意思見你還不敢去呢。”
“唉，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我再想想吧。”季星往嘴裏扒了兩口飯，皺了好幾天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一些。
聚會定在聖誕節晚上，一直到中午為止，季星還在猶豫不決，于是直接被姜薇趕鴨子上架。姜薇給他搭配好了衣服，上身深棕色高領毛衣疊穿米色西裝，外搭麻灰色單排扣長風衣，下身深灰色休閑褲加黑色高幫靴子。這對于季星這種一件黑色羽絨服、一條灰色運動褲外加一雙加絨運動鞋就能過完一整個冬天的男生來說真是別扭又新奇。
“你們女生都喜歡男生這樣穿嗎？”季星換好了衣服，把風衣紐扣一粒粒扣好。
姜薇又給他全解開：“可能吧。扣子不用扣。”
“那你呢？你喜歡男生這樣穿嗎？”季星端詳着鏡子裏相當陌生的自己。
“廢話。”這是我的衣服我當然喜歡。
季星忽然就有了努力的方向，直到姜薇給他吹頭發，他慢半拍的腦子才回過味來，察覺出好像有哪裏不對：“你哪來的男裝啊？”衣服上沒有吊牌，應該不是新買的。
“……”衣服是姜薇自己的，靴子是特意去買的。姜薇沒辦法回答，假裝沒聽到，專心致志擺弄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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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想想就難受了，羅裏吧嗦一直問：“幹嘛不說話？這誰的衣服啊？”
“桉哥的，我問桉哥借的。”姜薇被他鬧得實在沒辦法，只好胡扯。
“那我不要穿了。”季星說完就站起來，作勢開始脫外套。
姜薇手裏還舉着卷發棒，一把将他摁了回去：“無不無聊啊你，再亂動小心給你燙毀容了。”
平時季星洗完澡都懶得用吹風機，一頭軟毛都乖乖趴着，俗稱妹妹頭。姜薇今天給他燙了一點小卷，劉海掀起來往上吹，噴了定型水。季星在鏡子前左轉轉右轉轉站了好一會兒，有他一個月照鏡子的時間加起來那麽長。他想他還是很有做潮男的潛質的，打扮打扮也不比那個什麽桉哥差嘛，可以配姜薇了。
姜薇看他一個人在那兒嘿嘿傻笑，心想這小屁孩還挺能臭美的……
社長訂了一個包間，季星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大多數人都來了。讓人尴尬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李心妍和祁樂關系最好，大家就像學生時代一樣，習慣性地給他們留了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
今天季星的打扮和學生時代差別很大，一進來就讓人眼前一亮，大家都笑着調侃他。季星在靠右的位置坐下，一邊與人寒暄，一邊暗暗祈禱借姜薇吉言，不要碰上李心妍和祁樂。
但沒能如願，幾分鐘後，他們就出現了。進門一看這座位安排，他倆也有些尴尬，祁樂先走過來坐在了中間的位置，把李心妍和季星隔開了。
這是那天在商場偶遇後，他們三個第一次碰面。季星注意到他們兩個的左手無名指上都戴了一枚素圈，是那天在珠寶店買的嗎？
這場飯局的氣氛很熱烈，大家一起歌頌社長和副社長的戀愛史，互相打趣學生時代的糗事，回憶拉贊助辦活動的辛酸，時間好像倒回好多年前。季星也暫時忘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直到社長的一句關心又把他拉回現實：“小季和小妍準備什麽時候領證呀？下一頓飯就等着吃你們的了。”
當時他們社團裏有好幾對，其他都分分合合，只有他們兩對堅持到了畢業，所以在所有人眼中他和李心妍都是一對恩恩愛愛的小情侶。可能誰也沒想到會有這麽狗血的後續，——沒人注意到李心妍和祁樂才是戴着情侶戒的那對，也沒人覺得祁樂坐中間不太合适，畢竟他們三個的關系從來都那麽好。
季星整個人都僵住了，紅着臉“我、我、我”了半天沒說出話來，大家還當他是在害羞。李心妍也沒說話，倒是祁樂先開口。他沒有說“他們已經分手了”，而是說“季星有女朋友了”。
這話就說得相當微妙，很容易讓人誤會，但你也不能說他這話有錯。上次在珠寶店，季星為了面子謊稱自己有了新女友，沒想到被祁樂這麽拿出來用。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被人背叛的傷痕猶在，祁樂這麽做無異于又捅他一刀，還用力轉了轉刀柄。
場面迅速冷了下來，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麽接話。季星心裏堵得太難受了，甚至有點生理性惡心，他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想趕緊結束這場聚會，他也許就不應該來。季星當然可以當場反駁祁樂，讓祁樂和李心妍都下不了臺，但今天大家相聚是為了給社長和副社長慶祝新婚，他不想讓任何人難過。
他經常做這種事，不讓別人難過，寧願自己難過，連他親媽都說他這人太“沒用”。
手機忽然響了，是姜薇打過來的，季星接起來，喂了一聲。
姜薇開口就問他：“你在哪裏？”
“啊？我在外面吃飯啊。”季星懵了，姜薇不是知道嗎？這一身行頭都是她幫忙置辦的。
姜薇語氣很不好：“我問你在哪裏！具體的，哪條路上，哪家店！”
季星報上餐廳的位置，還是很懵，他現在完全理解了那天他接通電話開口就喊老婆的時候姜薇的感受……
“你給我等着！渣男！”最後兩個字吼得特別響，響到季星去捂話筒都來不及，周圍幾個人應該都聽見了，目光中都帶着點戲谑。
季星有口難辯，挂了電話，這下是真的郁悶了，不知道姜薇這是玩哪出。飯局又持續了将近四十分鐘，吃完後大家準備一起去下一趴。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餐廳，季星剛準備去找社長告辭，說自己得回去趕工作，一擡頭看見姜薇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面。
她今天穿了件很符合聖誕氣氛的紅色牛角扣大衣，白色毛衣裙，白色短靴，長發的發尾卷過，又做了編發造型，左右各裝飾了一個黑色的半蝴蝶結。姜薇身材高挑，往那兒随便一站都像畫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小雪，她的發頂和肩上落了一層雪花，顯然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
好像第一次看到姜薇穿紅色，季星直接看傻了，腦海裏就剩四個字：嬌豔欲滴。等姜薇迎上來，走近了，季星才發現是真的“欲滴”。
姜薇眼裏斂着一層淚光：“不是說好陪我過聖誕節的嗎？”
“啊？”季星直接放棄思考了，他那樣子真像個裝傻的渣男，“……薇薇你在說什麽啊？”
姜薇特意在鼻尖上掃了好多腮紅，看起來楚楚可憐，疑似很傷心地哭過：“你就這麽喜歡她？她都和你最好的兄弟跑了你還要出來見她？你想過我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動漫社的朋友們都在身後聽着看着，頓時表情各異，議論紛紛。
“季星，你真的太過分了，我從大二認識你就開始追你，你說你有女朋友，好，我不打擾，我一個人默默喜歡、偷偷喜歡總行吧，我等了你這麽多年……”姜薇吸了吸鼻子，啪嗒掉下一滴眼淚，“明明現在我才是你女朋友啊，你心裏還是想着她。”
一番哭訴，把誰是誰非都解釋得清清楚楚，還順便給季星立了個深情不移的人設。季星真是誠惶誠恐，轉身和大家草草道了別，攬住姜薇的肩把她帶走了。他沒去看祁樂和李心妍，他不在乎了。
衆人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那個高挑漂亮的女生肩膀微微聳動，靠進季星懷裏，一定哭得很傷心吧！
事實上姜薇正捂住嘴，怕自己笑出聲：“幹嘛拉我走，我還沒演完呢。心疼前女友了？”
“沒，我心疼你。”季星抓着她的手，拉到面前哈氣，“在外面凍了很久吧。”
“還好，主要是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出來。”姜薇從袋裏掏出一瓶眼藥水，“我得卡着時間用這個，怎麽樣，那滴眼淚是不是來得很是時候？”
季星發現堵在心口的那塊石頭不見了，倒是沒有任何報複的快感，只是他決定以後再也不用為祁樂和李心妍生氣、煩惱、傷心等等，他們在他的人生裏翻篇了。
他抓着姜薇的手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暖着，忽然很認真地問：“不過，你說的大二就暗戀我不會是真的吧？”
“……”姜薇又好氣又好笑，“是不是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啊？”
季星點了點頭，理直氣壯：“不然呢。”
姜薇停下腳步，轉過來面對他：“那季星，我們交往吧。”
細小的雪花落在姜薇黑綢一樣的長發上，甚至能看出六角形的樣子。他們在初雪裏擁抱，
季星捧着她的臉，吻她額發上的雪花，吻她亮晶晶蘸着水色的睫毛，吻她紅撲撲的鼻尖，吻她有點涼的臉頰。
吻她柔軟的嘴唇。吻她柔軟的嘴唇。吻她柔軟的嘴唇。
好喜歡好喜歡姜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