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宮八重把濕漉漉的夜鬥撿了回去。

說是撿回去, 其實也不對。

準确來說,在天宮八重說完那句話後,原本還有些頹廢的少年眉眼一彎, 直接從地面彈起, 擺出了一副誇張到極致的營業笑臉:“難道說是客人?你好,我就是多快好省安全安心送貨上門的夜鬥!不管有什麽事都可以呼喊我哦——”

話未說完,他頭頂一重。

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披到他頭上。

外套不厚, 相反, 因為吸飽了雨水, 反而變得很沉。

夜鬥微怔,臉上過分誇張的表情也凝固了一瞬。

他下意識擡起手,摸了一把從頭上垂下來的衣袖。潮濕的棉衣摸起來是冷的,夜鬥卻覺得心底有一陣微妙的暖意。

這很奇怪。

在夜鬥的記憶中, 他與面前這個溫婉昳麗的姑娘,應該是素未蒙面。

可是她的笑容,看起來那麽熟悉。

“……”

夜鬥沉默片刻, 忽然大驚失色,用兩只手臂緊緊抱住自己, 瘋狂後退:“該不會我以前抛棄過你, 你是回來複仇的吧?!請放過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honey(親愛的)——!!!”

天宮八重:“……”

啊, 是熟悉的味道呢。

看來不管過多久, 這家夥帥不過三秒的蠢萌性格都不會改變。

天宮八重知道,現在的夜鬥不是兩百年後的夜鬥,這會兒他沒有和她相處的記憶, 就算她把未來的那些事情說出來, 夜鬥也不一定會相信。

而且, 赤井秀一還在她身後。

念及此,她深吸了一口氣。

“五元。”

望着對面忽然愣住的少年,天宮八重溫和地笑道:“一次是五元對吧。你跟我回家,錢什麽的不是問題,正好,我家還蠻大的。”

赤井秀一:“……”

這是什麽引人犯罪的話題!!!

在正義的FBI搜查官眼中,初見時神情冷漠脆弱的夜鬥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失足少年,而天宮八重,宛如拿着錢財包養小白臉,使人堕落的無恥富婆。

而且,一次五元是不是太便宜了點?

赤井秀一懷疑,到底是怎樣殘酷的家庭,才能讓一個長相還算俊秀的少年出來做這種工作?

他看起來只有19歲啊!

天宮八重第一次開口時,聲音壓得很輕,赤井秀一沒有聽到她說了什麽。

因此,赤井秀一并沒有把夜鬥往怪力亂神的方向去想,而是滿心疑慮的開始思考一些更嚴肅的社會問題。

光線昏暗的小巷子裏,神明灼灼的藍眸還在和人類女性的紅眸久久對視。

半晌,夜鬥垂下眸:“你認識我?”

褪去了不正經的氣質,他又變得清冷凜冽起來。

天宮八重微笑着點頭:“當然。”

“在哪裏?”

“想知道嗎?跟我回去就告訴你。”

夜鬥:“……”

警惕又謹慎看了眼天宮八重,确定對方身上并沒有敵意,夜鬥這才放松肩膀,再次變得不正經起來,跑過來一把抱住天宮八重的手臂,像一只流浪的貓咪蹭蹭。

“那就拜托你啦!客人!”

天宮八重:“……”

啊,怎麽說呢。

就算自己已經從16歲長到24歲,在這家夥面前,總是受累的那一方啊。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拉着夜鬥回到家中。

寬敞的別墅燈火通明——這是天宮八重的習慣,每到夜晚只要家裏有人,就會把別墅裏幾盞最亮的燈都打開。

真酒和假酒都還未歸,中島敦去參加帝丹的社團活動了,藥研倒是在的。聽到汽車停下又離開的聲音,他從三樓的窗口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那個是……

藥研一腳踏上窗臺,用力一躍,從三樓輕巧地降落在草坪上。

夜鬥被從天而降的刀劍付喪神吓了一跳:“嗚哇?”

他回過神來,好奇地看了眼藥研:“居然是刀劍付喪神诶——連這種少見的器靈之物都能擁有,客人,你到底是什麽人?”

藥研則是擡頭打量了一番夜鬥,轉頭和天宮八重對了個暗號:“大将,你這是從哪裏撿來的?”

天宮八重報了個地名。

藥研了然:“原來現在就已經存在了嗎……夜鬥神。”

他走到夜鬥身邊,像是什麽都知道一般,拍了拍夜鬥的後背。

“我知道你還有話要問,但是先去洗個澡吧,大将的家可不允許濕漉漉的流浪貓進來。”

夜鬥撇嘴:“……別把我比作流浪貓啊!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神明——”

“是是,我知道的,有什麽話進去再說吧。”

藥研藤四郎非常熟練地把人按進屋。

天宮八重望着他們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緩緩擡手,觸摸着自己的左胸,心髒從最初見到夜鬥時的劇烈跳動到現在慢慢平複下來。

她輕笑一聲:“不管如何,終于找到你了……”

沒想到這個時代,還能與你相見。

夜鬥,我最尊敬的神明。

……

夜鬥被推進了藥研房間的洗浴室。

磨砂的玻璃門一關,藥研藤四郎靠在門上,大聲朝裏面說道:“裏面缺什麽就跟我說。”

“我知道啦,知道了啦。不要這麽着急。”

夜鬥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衛生間中央。

腳下是光滑的瓷磚,牆面貼着金色的高級牆紙,洗漱臺上各類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另一邊用透明玻璃做了一道幹濕分離的隔離門,浴缸大得可以容納兩個人。

怎麽看,這都是居無定所、貧窮到只能睡神社的夜鬥神以前從未見過的地方。

他走到洗漱臺邊。

鏡子裏的少年狼狽不堪,頭發貼着額頭,倒還真有幾分流浪貓的樣子了。

磨砂玻璃門外,黑色的影子走得有些遠了。夜鬥擡高聲音:“我說,你還在嗎?”

“我在。怎麽了,是不是水不夠熱?”

藥研正蹲在衣櫃前翻找衣服,但他的衣服夜鬥穿不上。雖說是強大帥氣的刀劍付喪神,但藥研是由短刀幻化而成,就和港黑的中原中也一樣,頂了天也只有一米六。

見自己的衣服不能給他穿,藥研打算去其他人的房間裏找找。這時,他聽到夜鬥疑慮的聲音。

“那個人,為什麽要帶我回來?她認識我嗎?”

藥研聽到這裏,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白襯衫。

“夜鬥神,你知道我是刀劍付喪神吧?”

夜鬥皺了皺眉。

“那麽,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千萬別害怕。我會告訴你我和大将的故事,還有……你的故事。”

與藥研房間一層之隔的三樓。

天宮八重簡單地用熱水沖了個澡。

從赤井秀一車上跑下來時,她沒有撐傘,淋了好一會兒雨,回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在變冷。

明天還有事要辦,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感冒倒下。

裹着浴巾出來,她在梳妝臺前坐下,用電吹風開始打理自己的頭發。

紅發被打濕後結成幾塊,呈現出比平時更深的深紅色,天宮八重百無聊賴地望着鏡中眉目清淺的女人,恍惚間又想起正在醫院的宗像禮司。

果然……她還是很在意綠之王的事情。

Jungle是綠之氏族互相交流時使用的APP,那個雲川議員的贅婿,也是收到了Jungle發布的任務,才會把她的事情告訴雲川議員。

照這麽看,綠之王應該是通過網絡APP來控制自己的軍團的。

網絡啊。

天宮八重出生的年代,距離電子計算機誕生也不過二十年,截止她去當審神者之前,互聯網還沒有發明出來。因此,天宮八重對網絡的一切知識,都是在未來的時之政府裏學習的。

即便如此,她也對網絡了解頗多。她很清楚,沒有真實性的網絡可以徹底放大一個人的惡意,綠之王就是這樣。他很聰明地躲在了APP後面,利用Jungle這個軟件給用戶發布任務,同時告訴用戶們,只要點數達到最頂級,就可以獲得王權者的力量。

那些點數最多的任務,均被設計成針對赤青兩組的任務。

這樣,他就可以什麽都不做,還能給吠舞羅和Scepter 4下絆子了。

就算任務失敗也不要緊,搞怪的是普通人,周防尊和宗像禮司不會閑到和沒有能力的一般人較真。那些用戶被王權者放過後,不僅不會反思自己,還會為了得到Jungle的點數,繼續锲而不舍地接任務。

可以說這是一個死循環。

手機軟件、用戶、任務、點數……環環相扣。那麽,她應該從哪裏進行突破呢?

二樓的洗浴室裏。

藥研仔細向夜鬥解釋了2205年的審神者與刀劍付喪神機制。

夜鬥若有所思:“所以,你們都是未來的人。”

“不,只有我是。”藥研笑了笑,“大将是這個時代的人類。時之政府發現了這個時代的大将擁有很強的力量,這才穿越時空找到她。”

夜鬥明白了。

他颔首,但表情還是有些咋咋呼呼:“那——為什麽她會認識我啊?啊!難道說我在未來已經成為全日本最有名的神了嗎?!我有自己的神社了嗎?!”

藥研禮貌地打破他的幻想:“你好,還沒有。”

夜鬥:“嗚——”

被現實打擊的神明頓時像一只洩了氣的小貓咪,土下座在衛生間的瓷磚上。

藥研繼續補刀:“順帶一提,未來的你好幾次被大将搭救了哦。”

夜鬥:“咕嘎——”

夜鬥神,再起不能。

他像一個被打敗的史萊姆,啪叽倒在地上。

門外傳來藥研輕笑的聲音,似乎是覺得他太慘了,藥研安慰道:“別難過,雖然還沒有成名,但未來的你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武神了。”

夜鬥這才好受了些。

聽到衛生間裏傳來淋浴的聲音,藥研看了一會兒磨砂玻璃門,轉身走出房間。

他其實隐藏了一部分情況,沒有說出來。

未來的夜鬥并沒有被天宮八重搭救,相反,是他屢次搭救了天宮八重。

藥研至今還記得那一天。

天宮八重當上審神者的前幾個月,還很稚嫩。只有16歲的少女,和只有寥寥幾把短刀打刀的貧瘠隊伍,他們還不具備上中級戰場的能力,甚至在低級戰場都有可能翻車。

那天就是如此。

那是一個他們來過好幾次的初級戰場。由于部署出了差錯,藥研和他的兄弟被接連斬落馬下,多虧藥研眼疾手快,一刀橫亘過去,把差點要踩到他們頭上的馬開膛破肚,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但也因此,他們暴露出了站在最後面的天宮八重。

16歲的審神者初出茅廬,眼睜睜地望着兇狠的敵人沖到面前,高舉手中沾滿血的武器。她雙眸瞪大,想要立刻躲開,身體卻因為恐懼而凍結,無法移動一步。

藥研發了瘋一般要沖過去救她,但他所在的距離太遠,只能眼睜睜看着敵人的武器從頭頂揮下,眼看就要砍在審神者臉上——

武器忽然斷了。

斷裂的源頭是一個深藍發的少年,他手中舉着一把纖細的無鞘太刀,另一只手中是一把脅差,他的表情是藥研從未見過的陰冷殘酷,仿佛這些敵人要殺的不是審神者,而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少年揮舞着雙刀流,短短一分鐘內,就把藥研他們打不過的敵人盡數解決幹淨。

然後他來到呆滞的審神者面前,丢下雙刀,一把抱住了她。

“找到你了。”

年幼的少女:“诶?”

同樣疑惑的還有藥研,他和兄弟們對視一眼,驚疑不定。下一秒,他聽到少年聲音顫抖着說。

“距離你去世已經一百多年了……現在,我終于又找到你了,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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