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女豬腳竟然相約在此吃馄饨的确令我始料未及,只見面前謝平之的目光從左到右地在我們一行人間掃過,最後停在米易身上,開口道:“這麽巧,也來吃馄饨?”

米易喜悅地點頭,“難得放假一天,出來逛一逛。芳芳沒有吃過這家馄饨,帶她來嘗嘗。”

聽得我的心咯噔一下,謝平之竟然也沒有出言反駁,只點了點頭。明明是光明磊落的送馄饨事件,現在忽然搞得我也不能提了。

一旁的寸板頭興許是第一次私下裏見到謝平之,不甘寂寞地出聲道:“我看這張大圓桌挺大,不如你們也一起坐過來吧。”說罷,還十分親熱地抽出了他身旁的兩張椅子,恰恰也在我的椅子旁邊。

謝平之起身落座在我旁邊,顧筱雲跟着起身坐在了寸板頭旁邊,她的目光和我的相遇,禮貌性地點了個頭。

米易坐在我另一邊,伸長了脖子和謝平之說話,“平平,你今天怎麽也想起來吃馄饨?”米易一面說,一面眼神別有深意地去瞟顧筱雲,都快瞟成斜眼兒了。

謝平之見狀笑了一聲,“我們是和陳杞一塊過來的,不過他陪齊老先去前面古玩城逛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米易一聲長嘆,神色輕松。

桌上那頭的寸板頭小夥聽着卻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原來不是他想聽的八卦。

過了一會兒,老板笑眯眯地端着托盤進來,一看到謝平之馬上就大叫了起來:“呀,你是不是就是那個大明星,謝平之,我說是誰呢,剛剛戴着口罩,都沒有認出來了,我家閨女可喜歡你了,你等等哈,可得給我簽個名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謝平之自然答應了,一頓飯吃下來,竟然還打了折。走出店門的時候,謝平之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這個小鎮離拍攝基地近,其實常有明星來,二線、三線多的是,也有一線明星來,小鎮上的人也不覺得奇怪。可是,謝平之畢竟是個大角,眼下遮掩一下也不覺得奇怪,不過路上總有一些路人好奇地指指點點。

米易便提議道:“不如我們也去前面的古玩城,人少,清靜一些。”

大家都沒有異議,就由米易帶路去了。因為臨近拍攝地,這個古玩城的東西有真有假,當然大部分是假,供給攝影基地道具,偶爾有一兩件真貨,識貨的人也買得到好。

齊老和陳杞是兩個識貨的人,我們到古玩城和他們彙合以後,就跟着他倆轉了一圈,轉到一尊金佛前的時候,齊老忽然停了腳步,叫住了金佛另一側站着的穿黑色毛衣的高個子,他的臉轉過來的時候,我覺得很眼熟,可實在想不起來是誰,只聽齊老開口問道:“林棟,你怎麽在這裏?”

我這才想起來,這個黑毛衣就是以前見過一面的話劇導演林棟,他今天沒有戴黑框眼鏡,書生文弱氣質沒了,我一時半會真沒有把他認出來,他的五官長得十分端正,身形英挺,我剛才還在想是不是哪個演員。

林棟見到齊修平,也微微愣了一下,才答道:“齊老啊,我到南面開會,沒事順道過來轉轉,怎麽齊老最近是在南城拍戲?”他說着,目光逐個掃過衆人,落到了陳杞身上。

陳杞仿佛也是認識林棟的,答道:“是,最近拍電影,今天新年第一天就休息一天。”

林棟了然地點了點頭,齊老呵呵笑了一聲,側了個身,“林棟啊,這是我們組裏的年輕演員。謝平之,你肯定認識,那是女主角顧筱雲……”林棟一一同他們打過招呼。

齊老最後才指到我,笑容可掬,“這是女配小蔡。”

每次他一叫我小蔡,我就別扭,本來蔡尋芳名字就微土,被他小菜小菜這麽天天叫,就更土了,可是當下我只有任命地點了點頭。

林棟卻忽然笑了起來,朝我伸出了右手,“蔡尋芳,我們以前見過的。”

“嗯,是的。”我只好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他的手掌很大,溫熱又幹燥,握手的時候很用力,聽說是為人真誠的特質。握了短短幾秒鐘,收回手的時候,我卻瞥見齊老的目光蕩漾着笑意看了我一眼,仿佛點了點頭,表情很是古怪。

陳杞看了一圈金佛,問了價,爽快地就買了,我連發票後面幾個零都沒有看清楚,他就跟買白菜一樣一個姿态,和平時锱铢必較的為人大相徑庭。

敢情平時克扣我們的油水就是為了滿足他的購物欲望啊,我遙遙跟在隊伍後面,心中不忿。

林棟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我旁邊,輕笑了一聲,“你們平時在陳杞劇組裏沒少吃苦頭吧,吃得不大好吧。”

我驚訝得擡頭看着他,默默傳達着“你丫怎麽知道”的訊息。

他又笑了一聲,“聽說你們這次拍得是古裝戲,陳杞最愛拍人瘦,想來吃得定然不會太有油水。大銀幕不比現場,壓扁人形兒,所以現在好多演員都瘦得沒形了。”

原來如此。我這才恍然大悟,林棟卻笑了起來,我就納悶了這人咋就這麽愛笑。只見他從褲袋裏摸出手機,說道:“上次我要了你經紀人的電話,這次你給我一個你私人的號碼吧,方便聯系。”

我報了一串號碼給他,對于這種原劇裏面沒有出現過的人,我是要拉攏的。

他記下號碼以後,擡頭問我:“想不想演話劇?”

我立馬飛快地點頭,“想。”同理,原劇裏面沒有的設定,我是要積極參與的。

林棟笑了一下,卻不再說話了,就這麽話說一半,把我白白晾在那裏。

從古玩城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我們自然要回攝影城,林棟也要回城裏的酒店,同我們道了別。

臨走前,他問我:“看過牡丹亭沒有?”

我如實地點了點頭。

他說:“很好。”然後又沒話了。

我覺得他真心欠扁。

回城的時候,我和米易沒再跟着寸板頭他們的車,坐的是陳杞的保姆車,顧筱雲、謝平之和我三個人坐在最後排。他們倆誰都不說話,謝平之摘了口罩,臉色不好看,仿佛誰惹了他,渾身散發着冷冰冰的氣息,我不敢沒話找話,顧筱雲一路看着車窗外,偶爾偷偷看謝平之兩眼,我也不想找她說話。

前排的米易察覺到我們後排的冷清,轉過頭看了謝平之一眼,卻反常地也沒有找他說話。

車子就這麽冷冷清清地開了一路,回房之前,米易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一邊問我:“芳芳,你是不是得罪了平平,我剛看他好像心情不好,還瞪你來着。”

關我屁事啊,今天一天我和他說話不超過十句好嗎。

我聳了聳肩,“不知道。”

米易狐疑地打量了我一陣,終究作罷。

入睡前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只有“oo”兩個圈,我反映了整整半分鐘才反映過來是誰,然後笑出了聲。

林棟,不就是“零〇”“oo”嘛,哥兒們太有才了。

隔天,劇組照樣開工,謝平之神色如常地同我說話,對戲,每個周六還要來教我拉琴,十分盡職盡責。還未到春暖花開的二月,我的戲份就拍完了,而那一天也恰好是個周六。

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我就被化妝師搗鼓得衣衫褴褛,面色蒼白地站到了足有十米來高的城牆之上,清晨幹冷的風吹在臉上,又疼又凍,輕薄的衣袖随風翻飛,飒飒作響。城樓下密密麻麻地站着群衆演員。

小黑牌“啪”一聲合上,兵臨城下。

阿碧極目眺望,盡是綿綿不覺的士兵,焦急地尋找着沈傲的身影,猝不及防之間,箭雨齊發,一箭射來。

拍攝停下,造型師火速地在我前胸和後背黏上白羽箭,紅色的塗料往那一抹,猶如中箭。

小黑牌再次合上,我腳步一軟,身形随之前傾,跌下了城樓,光榮炮灰。

掉下去的短短瞬間,雖然眼見下面那擺好的充氣軟墊,我還是害怕了一小會兒,等到實打實地落到墊子上的時候,我的心才切實地落了下來。

陳杞喊“停”,我這次的電影生涯就此落幕,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有些舍不得的感覺。

平時熟悉的工作人員有的竟然還給我鼓掌了,這讓我很是受寵若驚。陳杞從監視器後走了過來,把我從軟墊裏拉了起來,“蔡尋芳,你比我想象得要好一點。”

我愈發地受寵若驚,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謝謝導演。”

陳杞點了點頭,“今天是你最後一天在劇組裏,也謝謝你的這幾個月來的努力。”說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雖然知道他可能是在說客套話,可是我還是感動了,鼻子都微微地酸了。

陳杞笑了一聲,又走回了監視器後面,招呼着其他場景的拍攝。周遭的人又開始忙忙碌碌,我一個人在原地站着,早晨的太陽明晃晃地照着,暖烘烘彌漫全身,一點兒也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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