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嘩然過後是更大的嘩然,喧鬧過後是更大的喧鬧。整個演藝廳“轟”得一聲,炸開了鍋。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一下快過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悉數湧到了頭頂,人開始暈暈忽忽的,如墜雲端。

謝平之在話筒後站着,微微俯身配合頒獎臺的高度,他的右手還撫着話筒架,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我看見他中指上那一點銀亮的戒指光芒,就像是一顆流星,點綴在萬千光幕之中,熠熠生輝。

我覺得我肯定不知不覺地笑了起來。

喧嘩聲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臺上,可穆娟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

鬼使神差地,于晴竟然也轉頭看了我一眼。

那一瞬間,我收斂了神色,趕忙正襟危坐。

盛大的頒獎典禮實時直播着,謝平之那一句“在看着”,說得并不明确,聽在人耳中,既有可能指的是臺下的圈兒內人,也有可能指的是電視機前的圈兒外人。

眼下,我還不能露餡兒,于是人坐得更直了。

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顯然蓋過了顧筱雲的風采,她盡量表現得自然,可是僵硬的笑容挂在臉上,誰都能看明白。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裏,那臺上另一個頒獎嘉賓,已經由原本的油腔滑調調整為啞口無言,謝平之再不說一句話,側了個身,把話筒讓給了顧筱雲。

顧筱雲竭盡全力地笑了一下,朝觀衆舉了獎杯,致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感謝辭便匆匆下臺了。

巨大的嘩然終于變為了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直到電影類的獎項頒發完畢,臺下的竊竊私語才漸漸消弭。

我坐在座位上,宛如老僧入定。

舞臺話劇類的頒獎随後開始了,這一輪的節奏明顯要快許多,不過兩三趟人來人往,就到了話劇類最佳新人獎。

頒獎嘉賓,讓我有點兒始料未及,竟然是林棟和齊修平。

我暗暗地微側了頭去看穆娟,她眨了一下眼睛,長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似的,扇了一下,臉上卻沒有太多的表情。

我聽見了候選人名單裏蔡尋芳三個字,雙手不由得握緊了扶手,心裏再不能夠入定了,登時開始七上八下,一面熱烈地期待能夠得獎,一面又要安慰自己說,名和利什麽的,不必太在乎。

看着齊老慢悠悠地拆開信封,那半分鐘的時間對我來說就像是冬去春來一般漫長。他拆開信封以後,笑了一下,卻也不念,只伸手遞給了林棟。

林棟捏着信,也笑了一下,對着話筒說:“我頒獎給她挺合适。”

我的心跳都到了嗓子眼上,林棟說:“蔡尋芳,上來吧。”

四周響起了掌聲,大屏幕上忽然出現了我那一張呆愣的臉,我立馬笑了,試圖挽回一下形象。歡快的小提琴曲響起,踩着黑色高跟鞋,提起裙角往臺上走的時候,我格外小心翼翼,唯恐一朝不慎摔一跤。

舞臺上燈光明亮,照得我的肩膀暖乎乎的,溫度仿佛都要高上幾度。

林棟把獎杯遞給了我,據說造型是一個人擎着火炬,象征藝術之光,我捏在手裏,覺得沉甸甸的,又在手裏轉了轉仔細觀賞了一下,果然是個奔跑的人擎着火炬的模樣。

林棟忽然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你傻啊,愣着幹什麽。”

我才想起有致感謝辭這麽一回事來,不過我早有準備,倒也不大緊張,在此之前,我曾拿着廚房裏的醬油瓶假裝話筒,幻想得了獎,在米易面前彩排過好幾回了。

“謝謝xtv和xxtv,謝謝評委會,謝謝《輪回之戀》,也謝謝導演和合作的所有演員,我以後一定再接再厲。”

然後我就從話筒後面退了出來,臺下響起一片笑聲和掌聲。

林棟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用嘴型說:“就沒了?”

我舉着我的人和火炬就走回了座位。

于晴說:“恭喜你。”

我矜持地沖她笑了一下。

話劇類最後一個壓軸大獎就是最佳話劇獎,頒獎人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據說是話劇院院長,他嗓音很亮,大聲念了一個名字,我卻沒有聽說過,自然不是林棟的話劇,我很有些失望,覺得最開始林國敬的那番話簡直是在誤導人。

十點三十分,頒獎禮圓滿落幕,觀衆依次散場,我坐在座位上,打算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往外走,以免擁擠。

我手捧着人和火炬,心裏正美着,擡眼卻看見一身白裙的顧筱雲自第一排起身,腳下酒紅色的高跟鞋敲擊着木地板噠噠作響,沿着離我最近的那條樓梯走了上來,人停在了我面前。

我和她中間隔了一個空座位,我坐着,她站着,她目光向下仔細地打量着我,而我挺直了脊背,勉力擺了個淡然的表情,俗稱zhuangbi1ity。

她把右手拿着的金色的人和火炬換到了左手,向我伸出了右手,說:“恭喜你。”

我也伸出了右手,同她短暫地握了一下,“也恭喜你。”

此刻,顧筱雲站着沒有動,目光最終落在了我的手上,不過只有短短的一瞬,她就轉了視線,臉上綻放了一個笑容,然後就轉身走了。

我低頭去看我的手,酒紅色甲油塗得十分均勻,毫無破綻,她笑什麽……短短兩秒以後,我反映了過來,難道她是在找戒指?

我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十指,暗暗嘆了一口氣。恰在此時,我手袋裏的手機“唔”地一聲震了一下,我拿出來一看,是謝平之的短信,寫着“先走了”三個字。

我醞釀了一會兒情緒,思考着,我究竟是該回一個熱烈的纏綿的短信贊揚一下他今晚的表現,還是回一個冷酷的嚴肅的短信批評他打破了我一直以來不公開的方針路線。

我足足思考了約有二十來分鐘,眼看大廳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終于回了他一條,“你走好。”

頒獎禮的當天夜裏,網絡上已經開始紛紛猜測謝平之口中的“女朋友”究竟是誰。我特意跑去網民雲集的海角論壇看了幾眼,所謂海角,便如天涯,是個八卦集中營。

且不說謝平之的粉絲哀嚎遍野,個個心碎不已,更有甚者,揚言即使是圈兒外人,也一定要人肉出這個女朋友的廬山真面目。

我覺得額頭上仿佛都挂了幾滴冷汗,繼續浏覽帖子,争取早日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必要時就上馬甲混淆一下視聽也好。

一直以來最大的緋聞對象顧筱雲經過今晚頒獎禮已經不在懷疑對象之列了,有人說是于晴,有人說是香港的那誰誰誰,甚至還有人說是穆娟。

每一個猜測都跟了很長的邏輯推理,十分逗趣,當然也有少數的明眼人猜了是我,原因是因為我們合作了幾次,貌似有些交集。

當然,這種沒有任何爆點的猜測是激不起任何波瀾的。

然後,我就看見了一個已達數千樓的爆紅帖,發帖人的馬甲叫做“知情人”,并且聲稱ta是謝平之身邊的助理,言之鑿鑿地說了ta跟随謝平之兩年了。我仔細想了想,卻想不出謝平之哪個助理是跟了他兩年。

接着,ta十分肯定地告訴網友,謝平之的女友其實是一個林樹華劇組的工作人員。

我“噗”得笑出了聲,默默地往下看。

這個“知情人”把這段撲朔迷離的戀情描述得分外詳細,那細致程度就跟寫小說似的,什麽時間,什麽地點相遇的,兩人統共見了幾次,說了些什麽話,之類的雲雲。

我覺得這個“知情人”十有j□j是論壇請來的寫手。

可是網友十分認真地跟帖,刨根問底,問名問姓,那“知情人”就說不方便透露了。

第二天,幾乎所有的八卦雜志都進行了類似的推測,使得整件事情更加撲朔迷離。

在這風口浪尖的時節,謝平之回林樹華劇組接着拍戲了,而我則繼續回到了青蔥少年的劇組拍攝。

因為這次華視獎我多少拿了一個獎,因此他們都很興奮,紛紛表示看到了票房的曙光。随着拍攝日益接近收尾,整個劇組卻不得不開始思考後期宣傳的問題。

誠如米易所言,幾個青蔥少年的資金已盡枯竭,後期宣傳必須集思廣益,以最高的性價比占領市場。

我借鑒了那啥三十三天的例子,提出了微博宣傳的渠道,人多力量大,作為青蔥少年,最不缺的就是同學。

與此同時,青蔥少年又走了文藝路線,提出了電臺宣傳的策略。一來,電臺作為過氣的媒體,相較于電視雜志或者廣告牌,便宜不少;二來,現在有些電臺上了網絡模塊,做得十分文藝清新,深受衆多文青的喜愛,恰好是這部電影的受衆。

這初步方案一定,我們就各自分頭行動開了,米易找了些朋友幫忙,很快拿到了電臺的檔期,要做一期長達二十分鐘的采訪。青蔥少年們和他們的衆多同學們在微博上瘋狂轉發我們這部電影的宣傳內容,還自編了許多小段子,令人耳目一新。

我自然是條條轉發。

在這裏,我不得不感謝我平時辛辛苦苦溜須拍馬積累的好人緣,齊老轉發了我的微博,雖然他的粉絲不多,但是他是權威,自然帶動了一堆人跟着他轉發,以及百忙之中的林樹華也轉發了我一條微博,讓我受寵若驚。

與此同時,特別客串了一把的穆娟也轉發了幾條。

這造勢算是有了一點好勢頭。

然後,謝平之從齊老的微博也給轉了一條,那是一張劇照,我紮了兩個大辮子,穿着軍裝,胳膊上挂着紅袖章,在一棵亭亭華蓋的大槐樹下,敬了一個軍禮。

不過一兩個小時間,無數的粉絲在那條微博下留言,紛紛表示,會去捧場,其中不乏有人問,是不是她?看得我心驚肉跳。

很快,劇組迎來了殺青那一天,恰好也是我去電臺接受采訪的那一天。

電臺主持人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藝名叫做拓拓,嗓音很甜美。

“大家好,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大家都要滿滿的正能量哦。我是拓拓,今天專程請來了蔡尋芳和聽衆朋友們聊聊天。”

她指了指我面前的黑色圓麥。

我心領神會地湊得近了些,“大家好,我是蔡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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