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尋找失物
嚴珽已經習慣了別人初見時的這種反應,他靜靜地看着對方,等着她回過神來。
心念一轉間,即可如光石電轉,也可如一眼萬年,待回過神來,安然即覺得自己楞了好久,又覺得自己只是因為那一刻閃過無數念頭,才顯得這一瞬間長似一年。不過,有一點她很肯定,自己失态了。
“不好意思!嚴先生您好!我是P市晚報的梁安然。”她連忙紅着臉,禮貌地伸出手去。
嚴珽笑着握了握伸到面前的一雙柔荑,把她往旁邊的石凳上讓了一讓:“你好,請坐吧。”
那圓鼓狀的石凳上鋪了有着精美繡花的方墊,四角垂着長長的流蘇,安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上面繡得活靈活現的鳳穿牡丹,只覺得坐在這堪稱藝術品的墊子上面簡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她不免猶豫了一下,終于,只靠着沒有花樣的空白處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半個臀部。
看到安然坐下之後,嚴珽才施施然在她對面的另一個石凳之上坐下。
雖然嚴珽為主,安然為客,但安然此次前來是為了采訪,所以她自然“反客為主”,主動開口道:“嚴先生,我想市博的錢部長應該已經向您說過我的來意了。”
嚴珽嘴含一抹淺笑,微微颔首,此時明明是數九寒天,山中又比平原寒氣更勝,可安然覺得他這一笑,竟然把這寒冬襯出了幾分春意,心中暗嘆:古人“如沐春風”之說誠不欺我。
“嚴先生,我想請問一下,您這次為市博提供的展品,是您個人的珍藏嗎?因為我到現在還沒有見到過展品說明,所以我也很好奇,将會有哪些珍品和市民見面呢?”
嚴珽又是莞爾一笑,輕聲道:“這些展品都是鄙人祖上傳下來的,至于具體有哪些展品,我想展覽當天您就會知道了。”
哎,說了等于沒說,結果還是沒能知道到底會有什麽東西!安然在心中喟嘆了一句,不過因為這場奇遇,她心中倒也沒有什麽遺憾。雖然對方不願透露具體的展品,但對她來說,此時對眼前這個神秘“嚴先生”本身的興趣要遠遠大于那些展品了!
“恕我冒昧,您這個院子真的非常漂亮,比之出名的蘇州園林也不遑多讓了!我想知道,這是您的祖業嗎?而且,我發現您家的各種家具也都古香古色的,那些也都是古董嗎?”
“我以為,這次采訪只是關于展覽的……”嚴珽訝異地看着對方,在他看來,這麽直接的提問不僅僅是冒昧,簡直就是無禮了!
“哈哈,對不起,對不起!”安然連忙道歉,對方那和善有禮的态度竟然讓她不知不覺地把心裏話都問出來了,她抓了抓頭發,用笑聲掩飾着自己的尴尬——住在這麽偏僻地方的神秘富豪,肯定是財不露白主義的堅定支持者,她的問題簡直就像是直揭對方的隐私了!
看着對方難堪得滿面赧色,嚴珽心中搖了搖頭,不由得已經原諒了對方,他心中很清楚——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樣的地方,恐怕都難以避免地要産生強烈的好奇心,更別提“記者”這種特殊職業者了!
不過,既然對方不願提及參展珍品的具體情況,又何必把這樣一座并不想讓人知曉的大宅院暴露在自己面前呢?安然在尴尬之餘,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他要見自己,肯定不僅僅是因為那場展覽而已。難不成,他還會有什麽事情需要自己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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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記者,”嚴珽擺擺手:“恕我直言,其實我本來并不打算接受您的采訪。”
【系統提示:對方發動技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安然一抹汗,怎麽突然間,這樣一位風度翩翩的溫潤佳公子也學得跟自己一樣“坦率”了?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盯住了對方,直覺告訴她,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才是真正的重點。
“那您為什麽改變了主意呢?”
“是錢部長說服了我,他告訴我,要想讓更多的市民知道這場展覽,就應該接受您的采訪。因為目前為止,P市晚報仍然是P市覆蓋率最高受衆最多的報紙。尤其是對一些中老年,他們可能還沒有習慣使用發達的網絡,而是更偏向于從報紙上來接受新的訊息。”
在這樣一個好像世外桃源的地方,聽着這樣一個古畫中走出的人物說什麽“網絡”,安然忍不住有種奇怪的違和感,這一點也從她的臉上表現了出來。不過錢部長勸他的話,聽起來倒是很耳熟啊!
嚴珽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忍不住笑道:“怎麽?因為鄙人住在山野之中,梁記者就認為鄙人不谙世事了嗎?”
“當然不是,”安然連忙擺手,但是,她忍不住接着問道:“您既然讓我來采訪,卻并沒有告訴我關于這個展覽的任何情況,那麽,您要我過來,究竟是想要我為您做什麽宣傳呢?”
“其實,我之前已經放出了消息,不過,卻沒有任何的進展。”嚴珽眉頭輕蹙,仿佛在考量着她的可靠程度,良久之後才看向了她:“我想請您幫我找一件失物。”
“失物?登尋找失物的告示應該是廣告部的事,當然,我幫您記下來也沒問題。”安然納悶道。
“不,這件事可就說來話長了……”嚴珽搖搖頭,開始慢慢講述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P市城南的高檔小區“銘和山莊”的大門外,盯着那小區門前那個派頭十足的雕塑,夏午陽失望地嘆了口氣。他們這次的行動十分保密,可出人意料的是,當他們到達了準備暗查的單元時,卻吃了個閉門羹。而當他們調查了這個單元的業主後發現:這個單元之前的住戶只是外地的租戶,而且,就在不久前,他們就已經退了房離開了!
線索又一次中斷了,但他們通過和小區的保安協調後,調取了小區內的監控錄像,只能期望從那裏找到些有用的東西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拿出了手機,給安然發了一條短信:“采訪怎麽樣?結束了嗎?我們的調查大概走漏了風聲,銘和山莊內的那戶可疑人家已經搬走了。不過我們取得了小區內的監控錄像,怎麽樣?梁大記者願意賞臉一起看一下嗎?”
很快,他就收到了安然打來的電話:“采訪已經結束,我回來了。我也想看看會不會有什麽發現!我們到哪裏見?”
“好的,你等着,我去接你。”聽到這話,夏午陽立刻就精神了起來。
P市城西的文玩交易市場外,何淑蘭拘謹地站在門前,她這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看着那略顯冷清的市場,她內心直打鼓——小叔子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俗話說的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何淑蘭的丈夫馬伯龍雖說脾氣暴躁,但卻是家中的支柱,他去世之後,除了對亡夫的思念,何淑蘭感覺到最多的則是生活的壓力。他們的兒子幾個月後即将參加中招考試,而她心知他的學習并不出衆,要想上重點高中,那價格高昂的“擇校費”肯定要出。正在此時,他們家又遭此重創。看着兒子日漸消瘦的身影,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兒子的前途毀掉,就算砸鍋賣鐵她也一定要讓兒子上重點高中考好大學!
可是,他們家裏還真沒有幾兩“銅鐵”好賣,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無意中聽到的小叔子來找丈夫時說過的話,好像是老頭子留了件東西,恐怕能值大錢,他勸丈夫把那東西拿出來讓他找買主。可是,自己丈夫那個炮仗脾氣,也不讓他把話說完就把他趕走了。她可和丈夫不一樣,管那是什麽老頭子的遺物,既然能賣大錢為什麽不賣?況且,公公在天之靈也會想讓自己的孫子過得好吧?
想到這裏,她摸了摸肩上挎着的背包,那裏面裝着的,正是平時丈夫連她和兒子都不讓碰一下的幾件“寶貝”,不過現在,可就任她處置了。
何淑蘭雖然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中年婦女,但她卻不是傻瓜,即使是日常買菜也知道貨比三家的道理,所以,她可不打算把這些寶貝都一股腦地交給自己的小叔子,她得先來探探行情再說。
不太熟練地擺出一張“行家”的面孔,她緊繃着神經進了文玩市場,在一樓轉了一大圈後,她才被人指點着上了二樓。
“什麽?都是假的?怎麽可能啊?這都是我公公留下來的寶貝!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她吃驚地望着對方,诘問脫口而出。
聽到她這話,老板也不生氣,嘿嘿一笑,道:“大姐,您別惱火,玩這個的誰沒交過幾次學費啊?您找行裏人打聽打聽,我老姜頭是什麽人吶?您這幾樣東西都不大對,我還能蒙你嘛?”
看到對方還是一臉的質疑,老姜頭閑來無事,存了幾分在外行人面前賣弄本事的心思,索性一件一件給她講說起來:“嘿,您還不信!咱們先說你這個角杯,”他說着就拿手指點起來:“瞧見沒有?網路都是交叉的,可不是魚子紋!看顏色也不對!這就是個黃牛角仿的犀牛角杯。”
何淑蘭疑惑地瞪大眼随着他的指點去看着手中的“寶貝”,雖然她不大懂這一行,但也知道黃牛角肯定沒有犀牛角值錢啊!
老姜頭言罷又指向了另一件青瓷的筆洗:“還有這個,我都不好意思說了,看這賊光冒的,整個一個“新加坡”!您這是地攤兒上買的吧?”
“都是我公公留下來的。”何淑蘭把那筆洗往懷裏收了一收,再開口時,底氣已經沒那麽足了。
不過,她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最後兩件“寶貝”上:“這個翡翠面的戒指還有這個三腳香爐呢?”
老姜頭打着強光手電,往戒指面上照了一照,笑着搖了搖頭:“就是老坑玻璃種的翡翠也沒有這麽通透的,一絲絮都沒有,顏色挺漂亮,只怕是個玻璃做的。”
他在心裏又暗笑了一聲那女人的外行,拿起了那個銅制的宣德爐:“這個宣德爐嘛,倒是有點意思,恐怕是民國時候仿的。我也不想叫您白跑一趟!這個數,您看怎麽樣?”
他邊說着,邊豎起了一根指頭:“10塊錢!”
何淑蘭早就叫他這一通講說得雲山霧裏,本來正矮了一截,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跳起腳來:“你說什麽?!10塊錢吃碗面都不夠!你打發叫花子呢?!”
老姜頭說得有些得意忘形,一時間把行話說了出來,忘了對方根本是個徹底的外行,原來在這一行裏,1塊錢就是100塊人民幣,而10塊錢就是1000塊人民幣的意思,怎料對方沒聽明白,一聽這話,立刻惱紅了臉,把那幾件東西往包裏一塞,翻了個白眼,轉頭就出了門。
留下老姜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拍着大腿暗自後悔:沒拿了那個宣德爐,還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