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個地窖被明顯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是正常的菜窖,放着些紅薯土豆之類的蔬菜,還堆着幾包散發着怪味兒的中藥,但在更深的地方,卻赫然放着一個半人多高的鐵籠,在那個鐵籠裏面:一個人形的物體蜷成一團,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兩人心中卻已經有了定論:這就是夏午陽遍尋不着,足足失蹤了五年的王木生!

待他們走到近前,手電的光打到了對方的臉上,安然驚訝地險些把手電扔到了地上:只見那張臉上,眼睛已經被生生挖掉,只留了兩個肉窟窿,而他那衣衫褴褛的軀體上,更是布滿了累累傷痕。

夏午陽的腦子嗡的一下,幾乎要站立不穩,盡管他一直對自己說要完全相信安然,但他還是被現實狠狠地抽了一記:她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這是他經歷過的最難堪的一幕,他不知道心裏究竟是應該哭還是笑,日久天長的恨意把他的心腐蝕的千瘡百孔,然而,當真相擺在了眼前時,他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

“午陽,”安然輕輕地喚了他一聲,拉回了他的思緒:“請你相信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為彩雲聲張遲來的正義!”

手電被關上了,夏午陽在漆黑的地窖裏,重重地點了點頭,悔恨和自責充斥了他的腦海,在沒有人能看到的黑暗中,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淚水。

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楚父的卧室,安然走到屋外去撥打電話,她難得人品大爆發,手機信號終于好了一回,她順利地撥通了110:“你好!我要報警,我這裏是X市臂龍潭鄉龍骨村,我們發現了一個殺人犯!”然後,她又順利地撥通了120。

而室內,夏午陽撲向了還在睡夢中的楚父,他熟練地擒住了在他手下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楚父,語氣裏帶着無法遏制的刻骨恨意:“不許動!你被捕了!”

……

再一次站在彩雲的墓前,夏午陽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如此的順暢,多年來的自責和痛苦似乎在這一刻終于煙消雲散!

“彩雲,你放心,殺害你的兇手已經被抓到了,你可以瞑目了!”夏午陽喃喃地說着,仿佛是在告慰亡魂,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言罷,他轉過頭來,突然朝着靜立一旁的安然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安然!”

安然吓得急忙往旁邊一跳,又慌亂地伸手去拉他:“哎!哎!哎!我說你這是幹嘛啊?該不是鬼上身了吧?別吓我好不好?”

夏午陽被她這口無遮攔的話弄得哭笑不得,半晌才憋出一句:“要是彩雲在,她肯定也會感謝你的!”

安然抱起雙臂,縮着脖子,眼珠可疑地四下亂轉:“不用謝不用謝,你們太客氣了!”

看着她那膽小如鼠的模樣,夏午陽終于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好了,快給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吧!說實話,如果不是最後楚大自己承認了罪行,我真的無法相信他竟然才是真正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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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摸了摸鼻子,一說到這個,她的身上就自動生出一種自信的氣質,仿佛瞬間就換了個人似的:“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在懷疑了!你仔細回想一下,彩雲和彩玉、彩雲媽媽以及楚父是不是長得不太一樣?”

夏午陽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這幾個人的樣貌,要說彩雲和楚父長得不像倒是真的,但她和彩玉以及彩雲媽媽長得挺像啊!除了一點:“你是說,他們家人都是單眼皮,除了彩雲!她是很明顯的雙眼皮!”

“對啊!因為單眼皮是隐性遺傳基因,所以,按理論來說,單眼皮的彩雲媽媽和單眼皮的楚大是不應該生出雙眼皮的彩雲來的。事實上,彩雲究竟是不是楚大的孩子,我想他一定已經想方設法查明過了。而證據,就在我們的眼前。”

她說着就把手指向了彩雲的墳頭:“你記得楚大說過什麽嗎?他們已經掃過墓了,所以就不和我們一起來了。但我記得,那天我們來的時候,這墳頭上還長着青草,而墓碑前什麽都沒有!你見過給人掃墓,連草都不拔一拔的嗎?”

“這……”夏午陽一噎,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楚大,所以,這些細枝末節他根本就沒有注意。

“最明顯的對比,大概就是彩雲媽媽的墓了!你還記得在她的墓前有什麽嗎?鮮花,水果,香缽,還有,她的整個墓都被砌上了青石,連一根野草都看不到。而且,明明是一家人,為什麽母女兩人卻被葬在相隔這麽遠的地方?這些不都是令人生疑的地方嗎?還有,在他們家牆上,幾乎所有的照片裏,都沒有彩雲的身影!”

“我還是以為,他是怕見到彩雲的照片傷心,畢竟,彩雲去的那麽慘……”夏午陽低下了頭,喃喃自語道。

“可是彩雲媽媽的照片就被放在堂屋的正中桌子上! 楚大對妻子的迷戀那麽明顯,他都不會天天因為見到亡妻的照片而傷心,又怎麽會因為見到女兒的照片而傷心呢?”

夏午陽又一次語塞了,當他站在局內人的角度,和楚父同病相憐時,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在意這些疑點的,即使看到了,他也會下意識地把它們忽略掉。但現在,被安然一一挑明,這些疑點的答案就都呼之欲出了!

“所以,你講過的事就十分有趣了:一個自己深愛的妻子跟別人生的‘野種’,因為帶了男朋友回家而受到了熱情款待,甚至老父親還潸然落淚,哭訴自己養育女兒的艱辛。”安然說着,嘲諷地一笑:“在我看來,他更像是在痛苦,自己所付出的心血卻是在養育別人的血脈!而剛剛發現真相的他,甚至來不及做什麽,就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恥辱奔向了幸福!”

“又或者,是他下定了決心,要親手扼殺這個‘野種’,而那眼淚就是他心底最後的一絲人性和良知。”夏午陽接着說道,那雙在他印象中曾經充滿了溫情的眼睛,此刻已經變得模糊起來。

“嗯,經常上山采藥的人,怎麽會不清楚山裏的天氣呢?所以,第二天,他明明知道會有暴雨,卻不告訴你們,反而只告訴了彩雲那個山間木屋的位置。而且,他雖然沒什麽文化,卻懂得一些中藥,所以,他在彩雲的飯下了一些有毒的藥物,等你們上山後,他就尾随其後,等彩雲藥效發作,你急着下山求援,他就趁機殺死了彩雲!再從小路下山,跟你一起回去小木屋。”

“可是,我當時明明看到的是王木生拿着柴刀啊!而且,看到我們後,他還想攻擊我們!”夏午陽又皺起了眉頭,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呃,你還記得王木生的眼睛嗎?”安然反問道,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古怪,腦海中不由得浮出了他臉上那兩個可怕的窟窿。

夏午陽顯然也想起那可怕的一幕,不過一瞬間後,他就又想到什麽,是的!彩雲的眼睛和王木生的好像!他拿着柴刀朝自己沖過來時,那雙目眦欲裂的血紅眼睛,此刻在腦海中浮現,卻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你說過,王木生是彩雲的遠房舅舅,也就是說他是彩雲媽媽的表哥,我想彩雲媽媽一定跟王木生曾經有過一段過去,彩雲的親生父親就是他!而王木生一身未娶,也是因為彩雲媽媽,并且,他肯定也知道彩雲的身世,才會經常對彩雲示好。所以,那天當他被楚大設計引到山間木屋,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慘死在那兒的時候,他就喪失了理智,想要殺了你們給她賠命!而這時候,你在楚大的算計下,便成了命案目擊者!”

夏午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再次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他的确沒有看到王木生動手殺人,而他朝着楚大沖過來時,那樣的目光,絕不是被人發現後因驚恐而要殺人滅口的目光,那明明就是充滿了刻骨恨意的目光!

“但楚大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王木生,他僞造了王木生逃跑的假象,事實上,卻把他關進了自己的地窖虐待折磨。”安然接着道:“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家的地窖突然要擴張的真正原因——那家裏只剩下了他們父女兩人,肯定夠用了,幹嘛還要突然把地窖擴大呢?況且,這村裏家家都是養的土狗,誰會花費那麽多錢來養兩條大狼狗?這兩只狗與其說是養來看門的,到不如說是養來當獄監的呢!”

想到王木生的慘狀,夏午陽不由得沉默了半晌,最後,也只說出了這麽一句話:“這個男人好狠毒。”

“愛之深,恨之切。”安然輕輕嘆了口氣,楚大的确瘋狂地愛着他的妻子,但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更加地仇恨那個讓他蒙羞的男人——他不舍得去怨恨自己的愛妻,所以,只有加倍地去恨那個男人,才能讓他在仇恨的桎梏之中找到一絲平衡。

“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他難道真的就不怕被我發現嗎?為什麽每次我來,他都還很高興的樣子?”夏午陽撓了撓腦袋,這事實在有點傷他的自尊心呢!他好歹也是一名刑警吧?

“噗嗤……”看着他那突然變得孩子氣的表情,安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這事,可就是個秘密了!”

說着,她就轉身輕快地往山下走去。

漫山遍野,春花爛漫,仿佛一名少女,露出了溫柔的笑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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