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怪病人
上午十點整,預約做心理評測的病人如約而至,但是并非一個人,有家人陪伴。
拿着評測表坐在這兩兄弟的對面,邱少何這才知道為什麽記事簿上會标上“注意”二字了。要求整形的人,是個啞巴,聽得見但是不會說話,與醫生的交流,必須依賴弟弟代勞。
由于對整個流程不熟悉,他幹脆順水推舟,“提攜”安逸,讓他全權負責此次評測。
後者頗有幾分無奈,但是面對着又恢複成冰山臉的邱醫生根本無法拒絕,只得接下這艱巨的任務。
“首先,請告訴我們您對自己身體的哪些部分不滿意?”堪稱笑靥如花,安逸那張俊臉簡直會發光,瞬間點亮了氣氛壓抑的心理評測室。
“我哥不方便,我代他說?”那個叫劉舟的弟弟外表斯文,個子不高,非常懂禮貌,對着兩個醫生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這才開始回答問題,“我哥臉上呢,痘疤比較多,想祛掉。還有眉毛,太稀了,要植眉。鼻子有點塌,牙齒也不整齊,四環素牙,得整整。關鍵是這發際線,太高,顯得年紀大,您看有什麽辦法補救一下?”
劉舟先說了臉部的問題,他哥劉友在一旁邊聽邊點頭,面帶笑容,看來很和善。
邱少何在評測表上的五官簡圖上按劉舟說的一劃,發現幾乎就是個變臉手術了。再打量一眼劉友,笑咪咪的态度很好,就是一雙眼睛閃爍不定,像是藏着什麽。
“你接着說。”安逸卻面色不改,拿着筆在紙上畫出修正圖來,也沒問邱少何的意思。
“停一下。”邱少何只能主動喊停,冷着臉對面前的兄弟二人說聲抱歉,拉着他出去。
“我看這人不簡單,有風險,得好好考慮一下。”出了評測室,邱少何直入主題,言下之意不想接這個單子。
“我看沒問題,師兄,你多慮了。”安逸勾起唇角一笑,颀長的身體往牆上一靠,顯出幾分懶散。
“還是……”邱少何微微皺眉,剛想繼續,荷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只得先接起來。
竟是兒子蘇澤所在高中教導主任打來的,說是蘇澤在學校跟人發生争執,把一男同學打得頭破血流送醫院了,對方家長有點背景,讓他趕緊去一趟。
這位教導主任的手機號在他手機裏存着,看來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師兄,你有別的事就先去忙,這裏我一個人就行了。”安逸眼睛很毒,一眼看出這個電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立即體貼的開腔,笑得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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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那就麻煩你了。”
邱少何只猶豫了三秒鐘,最後還是決定去醫院。工作與家人比起來,還是家人比較重要,雖然那個家人是只見了一面的所謂“兒子”。
“有什麽事情要幫忙的,盡管開口。”安逸微笑點頭,露出關切的表情來。
“這個病人,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臨走前,邱少何還是不放心的補充一句,完全沒把對方那看似關懷的眼神收進眼裏。
虛僞。
還是面無表情,邱少何卻在心裏冷笑一聲。過去的三十五年,不是白活的,人情冷暖,他無力改變,并不代表看不明白。
安逸眼神忽然一變,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筆直的背,抿緊了唇。
這個邱師兄跟以前的邱師兄,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以前的邱少何,對他人是采取漠視态度的,別人熱情也好,冷淡也罷,他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執拗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而現在的邱少何,對他人不再視若無睹,反而會有情緒波動,即使微弱,也能被敏銳之人發覺——例如安逸。
看來,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忽然笑起來,他摸了摸下巴,然後重新回到評測室,笑容可掬:“兩位劉先生,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可以安排手術了。”
“那……”弟弟劉舟回頭與哥哥劉友眼神交流一番,笑着轉過頭來,“我哥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還有,安醫生,聽說你們這提供術後恢複修養的病房是吧?”
“應有盡有。”安逸一雙桃花眼彎彎的,看起來非常平易近人,“關于價格,我們也需要好好談。”
他随手将門關上,而門外的邱少何,已經急匆匆的走遠。
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白雲山醫院,邱少何一面着急一面思考該怎麽應對将要面對的境況。作為一個從小到大都獨立生活的孤兒,他對突然出現的“家人”感到陌生,卻又隐隐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這個世界忽然多了一些羁絆,倒也不算很壞。
在醫院門口的臨時停車場停下車,邱少何先拐進擺明了宰客的小商店買了一個果籃,還有一提營養品,然後才沖進急診室。
被蘇澤打傷的孩子叫陶旭建,上高三,是體育特長生。教導主任在電話裏說兩人因為搶場地,口角之後發生沖突,蘇澤一腳給人把頭踢破了,送到醫院縫了十三針。這個姓張的主任像是與邱少何很熟,還主動提起陶旭建的媽媽是衛生局的某個小領導,讓他注意點。
一進門,邱少何就看見蘇澤就坐在門口的休息區椅子上,臉上有幾處擦傷,校服袖子也撕破了一條大口子。高高大大的男孩子還是滿臉不服氣,像是在與誰較勁。
“蘇澤。”邱少何心平氣和的叫他,沒生氣,語氣也很溫和。
“爸……”蘇澤一擡頭看見他,倒是瑟縮了一下,然後硬撐着又把胸膛挺起來,“我沒錯,誰讓他罵我媽。”
“不管誰的錯,動手打人總不對吧?”邱少何挺想擠出個笑容來,就像安逸那樣,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可惜做不到,“我去看看那個同學,你別走了,等會一起回家。”
“你什麽都不知道……”蘇澤撇撇嘴,小聲嘀咕一句,坐在椅子上不動彈。
急診室裏面簡直是成一團亂麻,好幾攤子傷者都在上藥包紮,邱少何往裏走了幾步,發現幾個大人圍着一張床,旁邊的醫生像是已經忙完了,病床上搭着一件高中校服,就是公立三十二中的。
圍在病床旁邊的一個梳小分頭帶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看見他,招了招手,他便走過去,一臉誠懇的道歉:“陶同學吧,真對不起,醫藥費和營養費,我們家一定負責。”
張主任也在旁邊解圍:“蘇澤同學是沖動了點,家長以後也要多教育,不能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躺床上的陶旭建沒做聲,板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倒是他的家長,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點沒生氣的樣子,反而滿臉笑容:“邱醫生是吧,久仰久仰,這事兒我兒子也有責任,不全怪蘇澤,都是小孩子,沒事沒事啊。”
“這可不行,我讓他進來給你道歉。”邱少何這下懵了,只得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點點頭轉身出了急診室。
到底怎麽回事?被打的不但不怪打人的,還上趕着巴結起來了?
把還呆坐在門口的蘇澤叫進來,硬逼着鞠了個躬,道了個歉。這小子還倔強,不情不願的,好在對方家長沒說什麽,就是那個叫陶旭建的小孩兒滿臉不高興。
因為來得急,邱少何身上也沒帶太多現金,就只先把學校墊付的醫藥費給了張主任,又通過他跟對方說好周末親自登門致歉。
開車回家的路上,一直不言不語的蘇澤這才開口:“爸,你管他那麽多幹嘛,還營養費呢,那麽大塊頭,縫幾針死不了。”
邱少何正在想是不是給那張主任也塞個紅包,免得學校給這“兒子”記過,突然聽他說這麽一句,倒是有些怒了:“你打人還有理了,回去寫檢查去。”
“寫就寫。”蘇澤這會兒竟然不犟了,癟着嘴巴小聲說,“爸,其實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醫院,以前都是讓你助理來的。”
“誰讓你是我兒子呢。”邱少何被他這麽一說先是愣了,然後笑了,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副駕駛上臭小子的頭。
“我都多大了,別拍我,都給拍傻了。”蘇澤忙躲,咧着嘴大笑,身子也扭起來,看起來倒挺可愛。
生平第一次,有人給了披着邱少何皮的莫覃那種親人的感覺。他先是覺得心頭一暖,随後又覺得很空。
這個兒子,根本不是自己的。
回到家,剛到飯點,田嫂本來在打掃衛生,見父子倆回來,很是詫異:“邱先生,早上您沒交代中午要回來吃飯的呀,我只準備了晚上的材料。”
“沒關系,随便弄點吃的就行了。”邱少何擺擺手,換上拖鞋,忽然轉頭看見蘇澤皺了皺眉,“你下午還得上課,得吃點營養的,不然叫個外賣?”
“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不嫌麻煩啊。”蘇澤也擺擺手,換了拖鞋回他自己房間了。
“沒關系,我給少爺蒸個汽水肉,他還挺喜歡吃。”田嫂放下手裏的吸塵器,直奔廚房。
“做好了上來叫我。”邱少何加大音量喊了一聲,隐隐聽見廚房裏答應了這才上樓。
邊走邊翻錢包,發現鈔票沒幾張了,銀行卡倒是不少,可是不知道密碼啊!
覺得頭又開始痛,他抽出身份證看了幾眼。
不然去挂失?忘了密碼憑身份證也能取錢吧?
拿出鑰匙打算開書房門,卻突然發現對面的房間還沒進去過。猶豫了一下,邱少何用那幾把還沒發現用途的鑰匙挨個試一遍,最終成功把門打開。
這個房間光線很暗,唯一的一扇窗戶也被厚厚的窗簾捂得嚴嚴實實。地上鋪着地毯,觸感很柔軟,他便脫了鞋只穿着襪子在上面行走。因為還黑看不清腳下,沒走出幾步就感覺踩上了一個硬硬的東西,還發出“滴”一聲輕響。
左腳小拇指被硌得疼,邱少何彎腰正要揉,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冷笑聲:“全部脫掉。”
與此同時,房間右邊出現了一團光影,在黑黑的房間裏顯得特別亮。
眯着眼睛看過去,原來是投影儀被打開,一面牆上的白色屏幕裏開始不斷出現連續的畫面。
畫面裏只有一個人,穿着得體的西裝,身材高挑修長,一頭黑發看來十分柔軟,散亂的搭在額頭上。西裝外套的扣子已經被男人自己解開了,手指有些顫抖,看來是被迫遵守剛才那聲冷笑下達的指令:全部脫掉。
鏡頭忽然拉進,正對着微微低着頭的男人的臉。濃黑有形的劍眉,眼睛大而明亮,瞳仁烏黑,挺直的鼻梁和淡色的雙唇,還有因為瘦削而顯得越發堅毅的下巴。因為湊得足夠近,他甚至注意到這人的眼睫毛極長,覆在不願面對鏡頭的眼睛上,與手指一樣在輕顫,膚色是小麥色的,非常健康的顏色。
心跳越來越急,邱少何的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暫停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畫面中的男人。
他的手指已經把襯衫的扣子也解開,露出了結實的胸口和平坦的腹部。
“嘶……”
長長的吸進一口,邱少何終于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即沖到門邊将這間影音室的門用力關上,然後反鎖。
“嘭”一聲巨響,總算讓他的思維能夠正常運轉,雙眼不願意看,卻又離不開還在閃爍的大屏幕。
那個正在表演脫衣秀的男人,正是邱少何!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今天開學啊……我都不知道……
不準霸王我~~~~給童鞋們聞點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