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魏平從茶攤出來後, 并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回府衙做事。而是慢吞吞的沿着街道走去了上陽村牛車平時停放的地方。

只是當他走到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是空蕩蕩的。顯然玉容她們已經動身回村了。

他這心裏是既難受,又松了口氣, 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麽。莫名其妙的又走回了家裏。

正摸索着挑豆子的餘大娘一聽到腳步聲便知道是自己兒子回來了。

“平兒?怎麽這個時間回家來了?”

魏平沒有回答, 只是坐到母親面前, 埋頭跟她一起挑豆子。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平兒你倒是說話呀!”

兒子什麽話都不說, 她又瞎了眼看不見,真是着急的很。

“娘,今日冬婆給我說了個姑娘讓我跟她見了面。是西街姚記糧鋪家的姑娘。”

餘大娘一聽這個, 再想到兒子那頹然的口吻,心中頓時明白過來。

“可是那姑娘知道娘的事兒,便不願意了?”

魏平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卻忘了他娘瞧不見。結果餘大娘沒聽到兒子說話, 還以為自己猜對了,頓時情緒崩潰大哭起來。

“平兒,是為娘拖累了你, 娘對不起你啊!這些年要不是為着娘的這腿這眼睛, 你也不會到現在都沒能娶上媳婦兒。娘真是該死,娘去死!”

餘大娘悶着頭就要往牆上撞去, 吓得魏平魂兒都沒了趕緊攔了下來。

“娘你這幹什麽啊!好好兒的, 別鬧!”

“娘對不住你啊!只要為娘還在一日,你便一日成不了親。娘竟是成了魏家的罪人!”

餘大娘越說便越是傷心, 哭的簡直都快暈厥過去。

“娘,今日那姚姑娘,并沒有拒絕兒子。相反,她還有意和我成親。”

“當真?!”

餘大娘的眼淚說收就收,瞬間又變得精神百倍起來。

魏平:“……”

“姚記糧鋪……真是好姑娘。那為娘明日去找了媒婆來, 拿上你的八字去她家探探風?”

“不要!”

魏平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母子兩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餘大娘才開了口。

“為何不要?既然有姑娘不嫌棄為娘,願意跟你好好過日子,為什麽不願意?”

魏平一陣頭疼,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服娘不要再管他的婚事。每次婚事不成,她都非常的內疚,覺得是她拖累了自己。這些年,也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淚,做夢都在念叨着想看着自己成家。

“娘,總之,你別想太多。我是自己不想成親,跟你沒關系。府衙還忙着,我得先回去了,你好好在家呆着,晚飯等我回來做,別自己去碰火。”

說完他便準備起身出門。

“平兒你是不是歡喜容丫頭?”

餘大娘這話一問出口,明顯聽到兒子腳步頓了頓才走出去,心中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以前興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那些姑娘都瞧不上兒子。可現在,是兒子自己不願意。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竟歡喜上了容丫頭,所以才不願意和那姚家姑娘成親。

容丫頭一家逃荒來了淮城,家中有弟弟妹妹要照顧,定是不會早早出嫁。若是之前,等一等也無妨。可現在,她受了淮侯的賞,家底豐厚起來,自家若有意去求娶,怕是要被人指着鼻子罵是貪圖人家的銀錢了。

這可怎生是好?

餘大娘決定去一趟上陽村,找女兒一起商量商量着出出主意。最重要的是,她想探探玉容對兒子有沒有心思。若只是兒子一頭有想法,那有個什麽用。

一個時辰後,蔡大爺架的牛車停在了玉家新砌城的院牆外頭。

如今那簡陋的籬笆已經不見,放眼忘去,都是用不規則的毛石頭一顆一顆重疊砌成的厚厚院牆,看着真是既漂亮又結實。蔡大爺幫着卸了貨又羨慕的摸了下院牆,這才走了。

大概是聽到了院牆外頭的動靜兒,一個黑黑的小家夥搖着尾巴就沖了出來。它先是挨個兒蹭了蹭主人,最後才停在了玉竹的面前。

玉竹轉頭瞧了下長姐,見她又恢複平時的模樣,心中嘆了聲,抱起黑鯊先進了屋。外頭這一堆東西,她在外頭也幫不了忙,小黑鯊也只會添亂。

“小竹子!”

滿腹心事的玉竹剛聽見這一聲,就瞧見一個黑影兒朝她跑了過來。原來是二毛來家裏了。

“二毛,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快半個時辰了,你可真不夠意思,去城裏也不叫上我。哼!”

二毛插着腰,表示她生氣了。

玉竹這會為着長姐的事兒正心煩着呢,也沒功夫去哄她,直接戳她死穴。

“我就算叫你,你娘會讓你去嗎?你走的了嗎?”

二毛:“……”

“唉,這些大人真煩。一天管東管西的,連個村子都不讓我出。”

這話聽着有些耳熟,玉竹想了想,好像是以前自己資助過的一個孩子,每次想偷偷跑去網吧都被攔下來,他就是和二毛說的差不多。

二毛如今就跟那些叛逆的孩子沒什麽兩樣,就算大人是為了她好,她也絲毫聽不進去。

還是吃的苦太少了,要是二毛嘗過逃荒路上忍饑挨餓的日子,見過別人光天化日搶孩子的行徑,大概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都跟陶寶兒一樣,欠缺社會的毒打。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剛想到陶寶兒,就聽到他叽叽喳喳的聲音在院門口響起。

“玉竹妹妹,玉竹妹妹!”

二毛一副厭煩的表情,剛站起來準備回過頭兇他,結果轉身的時候踩到了地上的碎石頭,身子一歪,直接将走過來的陶寶兒帶倒壓在了地上。

地上有着很多細碎的石頭,玉竹眼睜睜的瞧着陶寶側着臉摔下去,等她跑過去扶起人的時候,那臉已經是血紅一片了。

“哇!好疼!嗚嗚嗚!我流血了,我要死了!嗚嗚嗚嗚……”

陶寶兒這一嗓子,把正在屋子裏整理東西的兩個姐姐都驚了出來。兩人瞧見他這樣子,都吓了一跳,趕緊的打水的打水,拿藥的拿藥。

而那罪魁禍首二毛,完全沒了之前兇巴巴的樣子,只傻呆呆的望着陶寶兒那一臉的血,腦子嗡嗡作響。

玉竹扶着陶寶兒坐下,一邊幫他吹臉,一邊哄着他不哭。

“陶寶兒,你一哭,眼淚就流到傷口裏啦,等下會好痛好痛的!”

“真,真的,真的嗎?”

陶寶兒抽抽噎噎的,鼻涕都糊了一臉。玉玲拿了擰過的帕子連血帶鼻涕都給他擦了個幹淨。只是他臉上那幾道劃痕還新鮮着,血一擦掉,又有新的流出來。

剛止了哭的陶寶兒一摸臉上又流血了,害怕極了,忍不住又哭出了聲。

“寶兒?!寶兒!怎麽哭了?!”

魏春來的極快,一進院門就瞧見兒子那副慘兮兮的模樣,簡直心疼的要昏過去了。

“天吶!寶兒你的臉!”

魏春心中又氣又心疼,搶過兒子就忙不疊的問他是誰弄傷的他。陶寶兒窩在他娘懷裏,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角落裏的二毛。

“剛剛我才進門,就被二毛壓倒了。”

“二毛?!”

魏春一聽頓時就炸毛兒了,她娘當年欺負自己,現在女兒還來欺負自己兒子,簡直豈有此理!

玉竹一瞧不好,連忙擋在二毛前頭。

“魏嬸嬸!二毛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小心絆倒了陶寶兒。你是大人,就別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了。”

說完她又扯了扯二毛,小聲催促她叫她趕緊給陶寶道個歉。

你害的人臉傷了那麽大一塊,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道個歉是理所應當的吧。可她不知道是被魏春吓到了,還是倔勁兒又犯了,愣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好在長姐這時候把止血的藥草搗好了,拉走了陶寶兒和他娘,不然二毛今日說不定真就要挨打了。

“二毛你怎麽回事?剛剛為什麽不給陶寶兒道歉?”

“我,我,害怕……”

也是難得能聽到二毛嘴裏說出個怕字來。

玉容正想勸勸她,叫她好好和陶寶兒道個歉,沒想到這時二毛她娘巧蘭嬸來了。她來了也不說進屋看看陶寶兒傷的怎麽樣,也沒跟一旁的二姐打招呼,就這麽直接抱了二毛回去。

這操作,她有些看不懂。

明知道陶寶兒他娘現在正在氣頭上,還不誠心道歉,反而若無其事的走人。這不是火上澆油麽。

果然,等陶寶兒臉上弄好了藥再出來,魏春一聽巧蘭居然抱着女兒回去了,立刻火冒三丈的也抱着兒子回去準備叫上婆婆上門算賬去。

“這下村裏有熱鬧看了。”

玉玲可是聽陶嬸嬸說起過魏春那一家的彪悍事跡。尤其是她還有在府衙當差的兄弟,吵起架來說話都比別人硬氣許多。

不過自家是不去湊這熱鬧的,家裏都快忙不過來了,就連小妹都要來幫着忙燒火做飯。

天快黑的時候,做工的人都走了,陶二叔一家也回去了。兩個姐姐累的癱在床上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睡着了。

院子裏就剩下玉竹和小黑鯊,若是只有她一個人興許還有些怕,如今有小黑鯊陪着,她膽子可大的很。

她自己去栓了院門,又收拾了滿地的麻繩,還一條條都理順綁起來。等全收拾完了,天也差不多全黑了。

兩個姐姐還在睡覺,玉竹便自己去把今日買回來的銅鼎翻了出來。之前和二姐搭的那個小竈臺早就被石頭淹了,用這鼎來煮晚飯,就不用再麻煩的去搬石頭來搭竈。

她雖才四歲,但心智成熟,骨子裏又是個勤快人,生火燒柴都麻利的很,全然沒有平日裏在兩個姐姐面前表現的那般生疏。

因着中午熬的骨頭湯還有剩,她便直接把湯倒進了銅鼎裏,又加了些水進去煮着。趁着燒湯之際,她又悄悄進出屋子,翻了幾片小白菜葉,一碗蝦,一大碗栗米粉,還拿了調料出來。

手裏材料有限,實在影響發揮。不過她現在才‘四歲’,複雜的東西也不好做出來。

玉竹剝了蝦仁,先扔了小白菜進去煮,等水滾了再扔蝦仁,然後慢慢倒入栗米粉去攪和。

小火煮上一炷香,香濃的大骨頭湯蝦仁菜羹就煮好了。

聞着味兒的小黑鯊圍着銅鼎已經轉了好幾圈,生怕小主人把自己給忘了,一個勁兒的在她眼前晃悠。

“太燙啦,給你涼一會兒再吃。”

玉竹特地給小黑鯊多舀了幾顆蝦仁,還有炖骨頭炖爛的幾塊脆骨。因為她發現這只小狗崽崽非常的喜歡吃肉,海鮮肉他也吃,倒是好養。

畢竟家裏別的肉可能沒有,蛤蜊海蛎小魚可是天天都能有的。

玉竹把自己和姐姐們的菜羹打起來涼了半天,然後眼睜睜瞧着小黑鯊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兩個姐姐真是太累了,一直睡着都沒醒。玉竹後來餓的受不了也就沒再繼續等,直接吃完自己那份便洗洗臉上床挨着姐姐睡覺了。

這樣冷的天,菜羹放銅鼎也不會壞。等姐姐們醒了,生火熱一下便能吃,很是方便。

半夜兩個餓醒的人一看外頭的天,頓時暗叫不好。

她兩就這麽睡過去了,晚飯都沒來得及準備,小妹也不知道有沒有吃東西了再睡。

姐妹倆趕緊爬起來點了油燈出去,結果一瞧,滿地的繩子都收拾好了,院子裏還放了個銅鼎。

這東西是小妹強烈要求買回來的,現在突然從裏頭跑出來,還蓋了塊木板,姐妹倆心裏都隐隐有了個猜想。

玉玲小心的拿開鼎上的木板,瞧見裏頭的食物手,一顆心當真是又酸又甜。

她幾乎都能想到,天都快黑了,妹妹那小小的個子在這院子裏挨個的收着繩子,還要自己生火做一家的飯。就是不想打擾自己和長姐睡覺。也不知道她那時候害不害怕。

玉容眼睛都紅了,也沒說什麽話,直接拿了打火石,準備熱一熱吃。她兩都想着,哪怕妹妹煮的再不好吃,她們也會全都吃光!

結果……

“長姐,這不會是你自己起來做的,你忘了吧?”

“怎會?我記得很清楚,沒有起來過。這就是小妹做的。小妹她……一向聰明,她定是平時瞧着我做飯學會了。”

玉容心中的驚訝不比二妹少,但她一直覺着小妹就是與衆不同的。會做飯,也不稀奇。

這樣乖巧又疼姐姐的小妹,誰能不愛呢。

姐妹兩幾口吃完了碗裏的東西,簡單的收拾好後便準備換了衣服睡覺。結果剛剛才躺下,就聽到外頭的小黑鯊嗚嗚嗚嗚的叫個沒完。

玉容只好又下床點了燈去查看。

小黑鯊一瞧見主人出來了,立刻就往一處院牆跑。

因着地基有些大,院牆也圍的挺大。緊挨着陶嬸嬸家的這一面如今特地整理出來堆的全是明後日準備蓋新屋子的青石條。

玉容跟着小黑鯊走過來的時候,牆根兒處一塊青石條的兩頭正套着個繩子,外頭還有人在拉。

“是誰?!”

黑夜裏突然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是極為吓人的。外頭拉着繩子的人自然也吓了一跳。就在他猶豫要不要一鼓作氣将石頭拉出來的時候,就聽到裏頭又出來了個人。

是玉家的男人……

“能在大半夜來偷石頭還沒引起狗叫,想來也是一個村兒的吧。你若是現在乖乖離開,我便當今日的事沒有發生過。若是再不走,只要我喊一嗓子,對面的陶嬸家,前頭的良才家都會出來人,倒時候你想走就走不了。”

玉玲這話也不知是哪句戳到了外頭的人,拉着的繩子頓時就松了,兩道細碎的腳步聲越跑越遠。

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

玉容頓時有些腿軟,靠在妹妹身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神來。

以前不是沒想過家中露了財會招來小偷,所以平時晚上都格外警醒。今日也是因着太累了,加上院牆已經砌好便放松了警惕。沒想到竟然會真來了小偷。

要不是小黑鯊一直吵個不停,她跟二妹肯定一會兒就睡着了。人家偷了多少石頭也不知道。要是遇上心黑的,進來謀財害命……

玉容越想便越是害怕,明日一定要将海蛎殼全都插到院牆上去。

“長姐,今晚這事兒……”

玉玲擔心的瞧了瞧屋裏。

“咱們只跟陶嬸一家說說,小妹就別跟她說了,免得吓着她。”

玉容也是這樣想,小妹若是知道了,日後晚上恐怕都不敢睡了。

“二妹,你再去睡會兒吧,我睡不着,生個火堆守一會兒。有什麽事兒我就叫你。”

“發生了這樣的事兒,我哪兒還睡的着呀。咱兩生個火堆一起守。”

玉玲堅持,玉容也沒再說什麽。姐倆生了火,閑不住又去搬了一桶海蛎出來撬。

“長姐,你說,今晚來偷咱家的會是誰呢?能不能找着?”

“這人都走了,也不好查了。而且,查出來難不成還能打上門兒去嗎?石頭也沒在他家,人家到時候還喊冤呢。”

玉玲嘆了一聲,是這個理兒。可是不把這個人找出來,她心裏就是不踏實。總擔心着他們會不會隔陣子又來偷。

姐妹兩各懷心思,一直守到了天亮才放松下來收拾了下。之前小偷拿來套石頭的繩子被玉容扯了下來,扔到了一邊。

小黑鯊聞了聞,很是嫌棄的将它們拖走。正好玉竹起床了,瞧見它拖着繩子便去扯了出來。

“這東西髒的很,怎麽能用嘴巴去咬呢!乖,去玩兒別的去。”

玉竹拿着繩子準備放到放繩子的地方。走了幾步感覺手裏的繩子有些不一樣,但是一時又說不上來哪兒不一樣。

直到她走到自己綁的那堆繩子跟前兒時,拿去一對比,頓時清楚了。

“小妹,在看什麽呢?”

“二哥,我在看繩子呢,咱家繩子都是順着右邊方向搓的,你看這紋路都是朝右的。就這條不一樣,是反的,乍一看到,還挺新奇的。”

玉玲拿過那條繩子,細看了下,心中頓時了然了。

“是挺新奇的。”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是誰家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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