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同事也不一定都混得比你好
大風重新做了預算,小吃街項目短視頻板塊是留不住了,只能說這趟不能白忙活,轉手給下一個團隊之前,得拿到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費。
易鏡已經問他的勞務費了,他肯定也不是怕拿不到錢,可是年輕又持才的小夥子,他們能有體面的工作,不表示他們擁有體面的生活了,幾千塊就能左右情緒。
誰二十幾歲的時候不是那樣呢?
張小新從地鐵直接進寫字樓,和大風在電梯口碰,今天到平臺方在本市的外包的公司——市中心新蓋的甲級寫字樓,聽說有關部門為了發展文化産業,引進了一批頭部傳媒公司,給了他們很好的條件,比如市中心的高樓辦公。
大風從萬裏那裏得到了關于平臺大致的信息,萬裏給了他一個號碼,巧的是對方是自己很多年以前廣告公司視頻媒體部門的同事,地方小,繞去繞來都是一個圈了。
那個時候小姑娘還經常來他們部門讓他幫忙看 PPT,可今時不同往日,人家從少女變成成熟幹練職場女強人了,看朋友圈生孩子休息了兩年,一回職場就來這負責視頻廣告部,大企旗下的中層管理,多少比他有面子。
人家的助理先接待他們到會議室,給他們倒了茶水,讓他們等了足足五分鐘,才風風火火道着歉過來,“不好意思啊,大早上的,事情太多了,真不好意思啊,老吳,小張。”
瞧人家現在,從稱呼上就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在這裏的身份。
坐在旁邊的小姑娘連放了三條視頻,前同事開口,“你們也看到了,我們的制作水平,真的不是很高,當然,也沒有什麽專業性的錯誤。”剛好小姑娘打開了 PPT,前同事連跳好幾頁,“但是,我們的數據是很理想的,在我們這裏做,效果是一定能保證的。”
那當然,可不是有平臺支撐嘛。
“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放心放手給我們做,客戶那邊,讓他們看到效果,也不會挑太多毛病。”
“是,效果就是我們今天過來的目的。”大風已經聽出了那麽點意思,幹活的時候自然是越少人說話越好,但他在這裏面也有想争取的東西,“我們這個項目預算不是很高,我那邊也剛起步,還是想做好。”
“老吳,我理解的,這樣,我們這邊做個制作預算,看看能不能做,然後我們再商量。”
“好,那你們盡快。”
前同事小聲問小姑娘,“今天下班前可以嗎?”
小姑娘點頭,這一切大風和張小新都是聽得見看得見的。
張小新一想自己昨天面對客戶的時候,連這個小姑娘都不如,看起來和雲雲差不多大,也是,到她這麽老的,誰還要來給沒比自己大幾歲的人做助理啊。
電梯門一合上,張小新終于忍不住,“這也太神氣了,想你以前號令創意策略部的時候,她在視頻部改個 PPT 都要過來求你呢。”
其實張小新想說的是,我老早就夢想成為她這樣的人了,而不是什麽自由職業者,更不是昨天那個,見了客戶都神色慌張的膽小鬼,還差點丢了項目。
“得了,人家現在好着呢。”
“未必吧,到底是給人打工的,你現在都不用上班。”
大風無語,也就是說着好聽的侍寝,誰不是幹活拿錢的,他這個還是盈虧自負,沒有保障呢。
兩人剛出電梯,大風就接到電話,是楊濤打來的。
張小新忙着像那位又飒又 A 的姐姐了,一時間忘了剛在兩人在他們公司看到楊濤這個事情,“他還有臉打來,他找你幹嘛。”
“一起吃午飯呗!”
“我不,”張小新現在十分确定自己多傲嬌,“我有感情潔癖,诶,你幹嘛跟他吃啊,又不是吃不上。”
“哎呀,這麽點事情……”
“什麽這麽點,要吃你吃,我回去了。”
張小新憤憤出了寫字樓,大風果然沒有出來,她一個人去了地鐵站。
很多年以前,大風和楊濤是本市最大的廣告公司創意策略二部的主管,大風是創意指導,主內,帶他們幹活的,楊濤是 AE,二部做大客戶的,主外,給他們帶活的。兩人搭檔一度成為本市廣告界的神話,多少初入職場的廣告人想投在他倆門下學習,年少的張小新一杆人也以在他倆手底下幹活為榮。
後來他們決定出去自立門戶,揚言要做西南地區最強的創意熱店,他們自然也是信的,整個部門 9 個人全跟他們一起出去了。
可是公司才開了一年多,大風出局了,當時楊濤給大家的說法是,大風出來以後心思多,不适合和他們一起了,并且承諾會帶着大家走下去。
她當時也這麽以為,可是他們得到的一年比一年少,大家陸陸續續都離開了,張小新也在兩年前走了,現在他們創立的地鋪廣告有限公司,已經全換了血,每個人離開都會約大風吃飯喝酒談心,無非就是對楊濤很失望。
大風在樓下等了一會兒,僅僅是出于成年人的禮貌而已,他并不想念老朋友。
遠遠看到楊濤停住了和旁邊的小夥子說話,他拍拍小夥子的肩小夥子又按了下車庫的電梯,他帶着微笑走向大風。
楊濤和他一般高,但比他塊頭大,看得出發際線了,但毛發很茂盛,滿臉胡渣子,面積不多的頭發靠長度取勝了,紮着小辮,一副藝術家的打扮,這是他從少年時期一直以來的造型,大風看着眼前的人,不是少年時期的感覺了。
兩人走了幾步,進商場去找吃的,選了一家性價比很高的本地菜,一起創業的時候都沒一起吃過人均一百的飯,現在更不值得了。
“現在裏面都沒有你認識的人了。”
楊濤開口說話,大風知道的,他說的裏面是他們兩個從公司出來一口成立的小公司 deep,到去年中旬為止,除了楊濤,全換血了,他們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有給大風發消息聊天,大概就是很心寒,很不值得。
“我點兩個涼菜了啊,傣味小木耳,舂雞腳,”大風刷着菜單,漫不經心地說着,“大中午的麽什麽胃口啊。”
“你看着點就好,我這幾年胃不太好,吃得少,每幾個月就要去一次醫院。”
“還是身體重要。”
“是啊,現在知道了。”楊濤倒了茶水,“沒辦法啊,好的時候覺得自己能扛,不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你就是離開得早,沒趕上。”
大風靠在沙發上一笑。
已經散夥五年了,楊濤這時候才找他,而且是在外面遇到,他肯定是糾結的,沒有情分也是有利益在,按他早年的風光,現在事業做成這樣,肯定有不甘心的。
楊濤說,幹活的人好找,幹事業的夥伴不好找。
能報個仇也不錯,大風想,如果能漂亮的報個仇更好,最好是一雪前恥,成功的光芒掩蓋過去的不堪,從此人家只記得他什麽都好。
——他曾經的公司面臨傳統廣告公司都在面臨的問題,受到了各種新媒體沖擊,客戶需求在變,業務方向一調再調,想做的品牌的被楊濤自己玩死了幾個,現在遇到這些,人家只求快。
如果他回去,他會成為公司的救世主。
大風想起自己二十幾歲的時候,幻想着三十歲的時候能成為廣告圈叱咤風雲的人物,甲方跪舔要自己給做東西,然後現在三十歲過去七年了,也不是說沒有過光輝的時刻,可是始終物質很好滿足,精神在作怪啊。
他還沒有原諒年少的自己,那麽落魄地離開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地方。
晚上,大風躺在床上怎麽也誰不着,翻來覆去,被方糖給了一腳,“不睡出去!”
他披着外套坐在沙發上,破天荒想吃燒烤,很香很辣的那種,趁着方糖熟睡,叫了外賣,他很多年不吃宵夜了,不知道哪家好吃,在附近排行榜上點了第五名,因為前幾名刷出來的可能性太大了。
冰箱裏空空什麽也沒有,兩人開店以後不在家做飯,也沒有人家那種喝點小酒什麽的愛好,他不得已給騎手發了消息說樓下 24h 便利店幫他帶一瓶可樂,他也很多年沒有喝碳酸飲料了。
他承認,自己對楊濤确實不再有情感,但對 deep 有,盡管他只在幹了一年多,可是這個團隊他在公司裏就謀劃了很久,怎麽獲得客戶的信任,怎麽簽走客戶,怎麽靠個人魅力帶團隊,讓大家跟着出去各種。
後來很多年裏,他都在想這個下場,是不是自己當初毫無愧疚地從老東家挖走一大塊蛋糕的現世報。
門鈴呼叫響,他迅速應了,吵醒方糖,拿着三塊可樂錢去電梯口等外賣員,他還打算發一支煙給人家,結果一開門是個姑娘,雖然朋友圈裏吸煙的女孩也不少,可是她看這個姑娘太樸實了,只說了感謝的話就回屋享受他的宵夜。
和楊濤這場重逢,他沒法和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