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班芙公園(七)

從班芙公園離開後,淩思凡去了趟位于加州的分公司。他的貧血好了很多,醫生又重新把用藥改成了口服的。

莊子非沒什麽正事,也陪着淩思凡去了。每天他都會一起去公司,然後在公司一樓的休息區等着淩思凡,用電腦上網或者看看書,吃公司供應的零食,桌上總有一堆袋子。

淩思凡在公司待了四個整天,直到周六晚上,兩人才驅車趕往洛杉矶機場。

往後備箱裏放行李時莊子非又碰到了淩思凡,然而對于莊子非的碰觸,淩思凡難得地沒有生氣,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路上,莊子非一般開着車,一邊和淩思凡說話:“你先睡一會兒?要開一個小時,才能到洛杉矶,機場裏不能躺。”

“算了,我睡不着。”

“思凡,”莊子非說,“其實班芙冬天也好玩的,有狗狗拉雪橇,還有冰上垂釣,我們以後可以換個季節來玩。”

狗狗……淩思凡被雷了一下,不過還是認真地道:“不來了,沒時間,這一次的休假,夠我用十年了。”

“可是,你只休了一天而已……剩下兩整天是周末……”

“那也夠多的了。”

“也、也許,”莊子非道,“以後有某一天,你會想要和我一起回顧這一趟旅程呢?”

“我不覺得。”為什麽要回顧?休息過就好了。

“好吧。”莊子非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淩思凡仿佛可以看見兔子耳朵耷拉了下來,連尾巴那個毛團都沒精神了,他輕輕問:“和我一起旅行,極端無聊是嗎?”

“……那倒也不至于,放松下挺好的。”淩思凡說。

“你……”莊子非很少見地顯出了沮喪,“思凡,怎麽樣才能讓你覺得不無聊?”

“……”淩思凡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麽,猶豫半晌,最後說了一句明知對方不會想要聽的“抱歉”。同時,他的心中不斷閃現昨天車裏的事,那種隐秘氣氛仿佛依然揮之不去,溫度漸漸升高,心裏有些酥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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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算了。”最後,莊子非說,“我已經想破腦袋了,還是沒辦法不平淡。我也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你留下記憶。”

……

——事實證明,莊子非簡直是個烏鴉嘴,而且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本以為會是非常平凡的返程路線,竟發生了淩思凡想都沒想過的事。他每一次倒黴,都是毫無預兆。人生果然是世間最不可以預測的,宛如大海的海面一般變化多端。想來,每個倒黴的人,在事情發生前,都不相信被選中的會是自己。

淩思凡已經十來年沒走過背運了,這回偶爾走上一次,竟然又是一個大的,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能那麽衰,仿佛倘若世界上有萬分之一的人愛倒大黴,他一定在其中。

在就快要進入洛杉矶郡的一條大路旁,莊子非将車停下了,并且進入路旁的便利店裏面買水。當他帶着東西,再回來車裏坐好時,他看見有一個人向路邊快步走來。

莊子非并沒有在意,他系好安全帶,又發動了車子,準備繼續前往機場。

所以,當那人突然拐到他那邊,并将槍口伸進車窗時,莊子非簡直吓得傻掉了。

從小生長在紅旗下,腦子裏是動物王國,莊子非第一次明白禁槍和不禁槍的區別。

莊子非的大腦瞬間停止運作,反反複複繞着的全都是:什麽情況?真的假的?!

“把車後門打開。”對方用英語命令道。

那人生得怪異。他的眼睛大得有如銅鈴,嘴卻異常突出,兩家略微瘦削,像一只怪異的鳥類,讓人一看就記憶深刻。

“……”莊子非瞪着眼沒說話。

“我再重複一次,把車後門打開!”他的聲音沙啞,仿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令人不寒而栗。

莊子非終于明白了——他們遇上劫車的了。之前他只知道劫車案件在世界上衆多的城市持續攀升,美國尤其地多,每年都有好幾千起,但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會遇上。不少他的同行都在國外遇到過危險的事件,但他一直以來都還算是安全。

劫財還好,直接劫車……

他強迫自己的腦子轉起來。

該怎麽辦?

“可以。”幾秒鐘後,莊子非打定了主意,他緊握方向盤,目視前方說道,“你要去哪我帶你去,但是,副駕必須下車。”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受到任何一點傷害、遭遇任何一點不幸。他想出的這個方法,應該可以救淩思凡。

“……”對方明顯猶豫了下。

“不然我就不開。”莊子非說,“你是想要車吧?不是想要殺人。那你放他下去,我會配合你的。否則我就不開,你平白殺了人,也得不到這車,你好好想一想。”

“啧!”槍手聽了也沒猶豫,用槍指了下淩思凡:“滾!”

“喂!”淩思凡對莊子非吼了聲。

“下去下去。”莊子非伸出只手軟軟地推搡着淩思凡,“反正我肯定是下不了車了的,他好像不能開……何苦再搭上你。”

“……”

“哎,”莊子非最後依依不舍地又是說了句,“思凡,你要記住,是我非要來旅游的,和你沒有什麽關系。”這一下道別後,他就要載着後座的人去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也不知道半個小時之後他還有命沒有了,不過,莊子非想,如果真有萬一,也是會被一槍打死,應該還好,倒也不是特別受罪……真是那樣的話,倒要慶幸淩思凡沒有接受他,也不用體會再次失去心愛的人的那種撕心裂肺,只是,不知父母該有多麽難過。

“……”淩思凡很清楚自己下車的确是最好的選擇,淩思凡咬咬牙,打開車門下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當地的警察。

然而,雖然他安全了,在等待警察時,他的心髒卻一直像要破膛而出一般,好像最幽深的海底突然掀起一陣地震,沖擊綿延了幾千米,将海平面都帶起了一陣海嘯,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一點害怕。

其實,僅僅才過了五分鐘,警察就找到了淩思凡。

“快!”淩思凡的聲音有着不自覺的尖銳,“我的朋友被劫持了,車是雷克薩斯GX400,車是租的,車牌號是4GRU427……車行能追蹤嗎?”他有一些後悔,不該租豪車的,豪車司機最容易成為被劫持的目标。

胖得和一個桶似的警察回答:“你剛才打完電話後,我們就已經确認了。”

“……嗯。”

車行調查的結果是——那輛車不能追蹤到。

“這些年能追蹤的車越來越少,”警察解釋道,“這個屬于侵犯隐私。如果車上裝有路線追蹤儀器,車行必須告知對方。這導致了租這種車的人很少,慢慢地車行也就不使用它了。”

“那要怎麽辦啊……難道眼睜睜地等着他出事嗎?”淩思凡漂亮的臉孔有些扭曲,胸中塊壘濁酒難澆,堵在那裏讓他的四肢都缺了血一般地發涼并且毫無知覺,大腦也麻木得只想逼眼前人将他的人還給他。

“別急,”不知道吃了多少甜甜圈的胖警察說,“我們監控了所有街口的車輛,相信很快就能發現目标車輛,從而使用警車進行圍堵。”他的聲調很能安撫人心,好像常年處理此類事件。

“确定可以找到車嗎?那得等到什麽時候?”淩思凡并不覺得百分百可靠。在他看來,就算警方發現了行蹤後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攔到——萬一他們在警車到場前的這段時間下了高速呢?

警察沒有回答,卻說:“跟你講下事件經過。他在你朋友之後就搶了便利店,一共搶了七百美元,之後出來看見你們的車劫車逃跑。”末了,他又補了一句:“劫車的人總是偏愛雷克薩斯。”

“……”淩思凡突然很後悔,他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和莊子非出來,現在搞出這種事情,萬一真有什麽意外那麽……他可怎麽辦呢?

淩思凡盡量讓自己冷靜,他想了想,又對警察說道:“我覺得那個人不是特別正常。”

“哦?”

“他大概是沒錢買毒……樣子有些奇怪,好像十分痛苦,當然這是我的猜測,他連人一起劫,是因為不能開。”淩思凡曾經“有幸”在一個高級派對上親眼看見了一當紅明星的毒瘾發作——鼻涕眼淚全流下來,全身都在出汗,而且到處都疼,讓他記憶深刻,“這不像是有預謀的,更像臨時搶劫逃走。”

“哦?”

“我猜他是去他‘供貨商’那裏了。那些人通常聚集在哪裏?我想他們可能是往那邊去了,可以重點看沿途的錄像。”

“這個信息蠻有用的,我會通知負責的人。”胖警察說,“現在你跟我上車吧,我們不能在這裏等。”

“……”希望和絕望并存的感覺是奇異的。已經有十幾年,他沒有過這種特別無力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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