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守城

顧妙道:“魚長這麽大, 再養也長不了多少,若是潭裏有小魚,就帶回去養着。”

不過黑魚性子兇猛, 會吃別的魚, 得挖魚塘來養。豫州荒地多, 草木多,到時候多挖幾個魚塘,再養些草魚鯉魚河蝦毛蟹。

等到魚蝦肥嫩的時候, 就能做成各種美味的菜肴。

能養點小魚, 劉偉湛也知足, 只是這麽一潭魚,全吃了舍不得。

顧妙道:“一半今天吃,另一半做成腌魚。”

吃魚還是吃新鮮的好, 但留下一半,就能再吃一頓。

把鮮魚用鹽, 酒, 香料腌上曬幹, 能留到冬天,到時候把魚泡開, 或是煎或是炖, 都好吃。

劉偉湛想起了冬天吃的炒臘肉, 色澤鮮紅, 油光透亮,好吃的很,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鮮魚好吃還是腌魚好吃,一半一半,正正好。

一群人擡着竹簍下山, 回去之後就開始殺魚腌魚,細鹽裏面放上辣椒,再撒上香料,把裏裏外外都抹上,然後一排一排挂在木架上。

下面用果木枝柏樹枝熏烤,把裏面的水分熏幹以後,挂在屋檐下,就能存放好久。

大家把魚腌好,就剩一半鮮魚了,顧妙想做頓魚丸面吃。

八萬将士,吃別的不解饞不頂餓,這兩天天一直陰沉沉的,吃頓熱乎的面條正好驅散濕氣。

魚肉搗成細膩的魚蓉,河裏的魚鮮,只加鹽提味就行,淡粉色的魚蓉在一個大盆裏,廚娘們就用小勺子剜出一個個圓潤的魚丸。

魚丸放進滾水裏,然後變得奶白浮上來。

面板上是大團大團的面,軟的很,面團一拉一扯,幾十個廚娘在這兒拉面,好快些煮快些吃。

一邊煮魚丸,一邊炖魚湯,剔除魚肉的魚骨放進排骨湯裏炖,大鍋大火,把魚骨頭多的酥軟,這些魚骨頭搗碎拌在麥麸裏,喂給雞鴨。

他們總共買了五十多只雞,四十幾只鴨,還有二十只大白鵝,分別關在窩棚裏,撲棱着翅膀搶食吃,

雞和鴨都是寶貝,能下蛋,等大了不下蛋了還可以吃肉,江二又填了一瓢食,“別搶別搶,都有。”

雞鴨要喂,挖的池子裏的魚也要喂,劉偉湛往池子裏撒了河草,然後招呼江二他們回去,“快點,我好像聞到香味兒了……”

江一看看大白鵝,心裏熨貼地很,“也好久沒吃面了,當初在雲城牢房可沒少吃酸湯面。”

一碗面條,少是少了點,可上面有肉,大片大片的鹵肉。

江二咽了咽口水,鄙夷道:“真不知道進牢房有什麽可懷念的。”

身為朱雀衛,被抓還不夠丢人的。

江一:“後來就出來了,下地幹活,在城外開荒,每天都有好吃的。”

那個時候也沒想起兵,有錢就吃肉,炖一大鍋,那叫一個香。

江二一想起當時江一他們在雲城吃香的喝辣的,剩下的幾個兄弟卻要被皇上猜忌,每天監視大臣要麽在樹上,要麽在房頂上,沒睡過一頓正覺得,沒吃過一頓熱飯,氣就不打一處來。

江二擡起腳,差點把江一踹到魚塘裏。

劉偉湛皺着眉把兩人分開,“多大人了還鬧,煩不煩,江三他們有消息嗎?”

一路打過來,各地都得留人。

大多是原來城守駐守,就像寧州一切事物,都是張先言督辦。

江三等人奉命監察。

江一道:“沒什麽大事,明月樓的大娘帶了個女人去嶺南找夫人,也不肯說什麽事,讓江三給關起來了。”

劉偉湛:“關起來了?怎麽這麽不懂憐香惜玉。”

江一:“憐香惜玉?将軍只會說關的好,什麽事都來煩夫人,只會占用夫人賺錢做菜的時間!”

“關幾天就老實了。”江二道:“你舍不得,自己去求夫人,興許夫人一高興,聘禮都給你備好。”

劉偉湛:“………江大哥江二哥,咱們回去吧,面該坨了。”

大碗面上面三顆魚丸,還鋪着嫩生生的青菜葉,将士們捧着碗,大口吃面,有人還放了一大勺辣椒油。

攻下豫州,馬上就打到盛京了,他們一路打過來,士氣高漲,只待乘勝追擊,攻破皇城,生擒了周寧琛,改朝換代。

這些将士,有的是從雲城跟過來的,有的是戰俘,重新編制入營。

自從參軍起,他們就為國生為國死,或許有一天,他們會死在戰場上,死在羌族的刀劍下,戍邊衛國,英魂永駐。

誰能想到,會死在大楚皇帝的軌跡裏,一萬多将士的屍骨全埋在黃沙之下,他們拼死護着徐燕舟逃出來,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看見大楚皇帝摔下龍椅。

徐燕舟和将領草草吃完,繼續看徐州城防圖。

“那日大雨,楚皇跌下馬去,也不知現在如何。大将軍,依末将看,改乘勝追擊,直搗皇城。”

徐燕舟也有此意,現在士氣正好,最宜攻城,“徐州境況如何?”

楚淮道:“大亂。”

豫州城破,徐州百姓心驚膽戰,有不少人往南逃難去了。

還有一些人,留在家裏,閉門不出,怕被戰火連累。

周寧琛現在也是自顧不暇,一面要管軍營,一面還要顧忌盛京。

從前大楚鼎盛,王爵富貴,到了這個時候,皆是顧着自己。

楚淮面帶嘲諷,“如今太後監國,不少世家去了江南避暑。楚皇下令封城嚴查,誓要與盛京共存亡。”

周寧琛受傷,機會千載難逢,徐燕舟道:“整兵,明早攻城。”

次日。

天陰沉沉的,烏雲不知疊了幾層。

周寧琛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不滿,“褚大人,真的不會下雨嗎?”

火雷器已經運送到軍營了,十五臺火雷器,兩百多個火雷,定能把豫州夷為平地。

只不過,這天始終讓周寧琛不放心。

從五月開始,都下了多少場雨了。

江南,嶺南,又是豫州。

六月雨水多,若是再下雨,火雷器會啞火,他們拿什麽攻城。

祝大人隸屬禮部,平日推演天象,考吉問兇。

褚暫光道:“回皇上,這幾日都是雲霧天氣,卻是下不起來的。”

雲看着薄,說不準上午就散了,昨日前日也是這樣,天下雨要聚雲,剛下過,今日不會再下。

周寧琛稍稍安心,“你拿什麽保證,你脖子上的腦袋嗎?”

褚暫光一噎,不敢答話,要知道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他哪裏知道會不會突然下雨。

周寧琛眸光稍暗,“既然保證不了,要你何用。”

褚暫光吓得跪下,他等着皇上發落,軍帳就闖進來一個人。

“皇上,雲州兵馬,就在二十裏外。”

周寧琛眼睛裏閃過一道寒光,“來的正好,點兵。”

十五臺火雷器,二百多個火雷,全裝在木箱裏。

周寧琛披上戰甲,掩唇咳了兩聲,“速戰速決,務必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大楚吃了多少虧,徐燕舟都得償還回來。

元寶給倒了一杯茶,“皇上您先潤潤。”

周寧琛把熱茶一口飲盡,胸口的悶疼敢才消退些許。

他走出營帳,翻身上馬,跟在軍隊後面朝着豫州進軍。

二十裏路,走用不了半個時辰。

隔一段時間,探子就報一趟軍情,“大将軍,大楚出兵了。”

徐燕舟:“出兵?”

探子點點頭,“聲勢浩大,有不少人馬。”

徐燕舟勒住缰繩,“再探。”

探子繼續查探軍情,徐燕舟道:“傳令下去,原地休整。”

很快,探子就回來了,“大将軍,大楚軍隊不過還有五裏。”

徐燕舟陷入沉思,若是繼續向前,會直接和大楚對上,他帶了五萬人馬,并不畏懼。

但大楚現在出兵,想來是探出雲州出兵了,周寧琛不守城反而進軍,怕是有什麽倚仗。

徐燕舟當機立斷:“撤軍。”

軍隊撤兵到豫州三十裏外,徐燕舟下令布陣,嚴防以待。

天上陰雲滾滾,不見天日。

遠處腳步聲越來越大,徐燕舟心裏隐隐不安,就如那日進軍烏言關一樣。

徐燕舟道:“傳令下去,再撤。”

不等撤軍,大楚軍隊已至。

地面一下一下震動,遠處傳來一聲驚雷,卻不是來于天邊,緊接着,一道火光飛了過來。

徐燕舟心下一緊,大聲喊道:“都趴下。”

是火雷器。

火雷器乃是徐燕舟帶人研制出來的,他最了解不過,火雷器能發射火雷,射程将近五十尺。

火雷器威力極大,能把平地炸出一個深坑。

一道道火光劃過來,就在他們身邊炸開。

雷聲轟鳴,徐燕舟耳朵有些疼。

周圍全是草木,火一下就燒起來了,濃煙滾滾,徐燕舟忍住咳意,“楚淮劉偉湛,你們回豫州,備水守城。”

周寧琛用了火雷器,他們反而不必走。

原本研制火雷器就是為了攻城,周寧琛在這裏用,火勢大,大楚軍隊過不來。

徐燕舟道:“将傷患安置好,讓弓箭手準備。”

箭矢穿過火海,遠處的人臉在火光下有些扭曲。

前面的将士豎着盾,擋着火和對面射過來的箭。

弓箭手拉弓,瞄準,射箭,箭袋裏的箭射完,會立刻有下一批弓箭手頂上來。

軍隊後面有軍醫為受傷的人包紮傷口處理傷勢,傷不重的,包好繼續去前面。

一邊打一邊退,火勢短暫地将大楚攔住,徐燕舟他們也終于有了喘着的機會。

太熱了,周圍是烈火,鐵盾都燒熱了,汗水順着臉頰滴下來,衣服全濕了。

不過,大家的眼睛是亮的,一個個漢子咬牙切齒,“狗娘養的,竟然用火雷器!簡直不把人命放在眼裏!”

“咱也有,雲城幾十臺火雷器,還不打的他們屁滾尿流!”

“直接轟上盛京,把皇宮給炸了!也不知道火雷器能不能把皇宮門炸開!”

“肯定能行!咱們挺着,不能讓這玩意傷到百姓!”

三十裏路,靠血肉之軀守着。

他們握着盾,手上已經被燙出泡來,将士解開水囊喝了兩口水,卻不解渴。

等打完,一定要喝個夠!

大楚一面打,一面用沙土滅火,一面往前逼近。

周寧琛臉上帶着淺笑,“火雷要往人群裏丢,豎盾擋箭,護着火雷器,還剩多少顆火雷?”

二百多枚,用了三十多枚,“皇上,還剩一百八十枚火雷。”

周寧琛放了心,一百八十顆,能打到嶺南,先攻嶺南,其他城就好打了。

周寧琛目光微沉,道:“進軍。”

他這半年來,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麽輕快過,他日夜憂慮,被徐燕舟逼到了這種地步,真是恨不得啖他血肉。

逆反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他一定要親手斬下徐燕舟的頭顱,不然實在難消他心頭之恨。

周寧琛道:“快些,直接用火雷器,不必磨蹭。”

火雷發射過去,火光将陰暗的天地照亮,到處是火舌舔舐的聲音,到了現在,周寧琛才有掌控天下的感覺。

周寧琛想問問徐燕舟,後悔了嗎,蒼天注定,結果同十個月前一樣。

徐燕舟沒有死在烏言關,注定死在這裏。

徐燕舟不是心系百姓嗎,他會等着火雷器攻破城門嗎,到時候,火雷轟的可不就是平地了。

————

楚淮快馬加鞭回到豫州,他把軍情報給城守,然後趕到客棧,把消息告訴了顧妙。

“皇上用火雷器壓軍,大将軍守城,不知能否守住。”楚淮道:“倘若豫州城破,皇上絕對會用火雷器攻打嶺南。”

所以絕不能退。

顧妙知道火雷器,雲城便有,但是徐燕舟沒用,火雷器威力大,怕傷到百姓,“周寧琛他是瘋了嗎。”

顧妙讓自己冷靜下來,“讓城內百姓收拾東西,随時準備撤離。劉将軍,你帶百姓走。弓箭手上城牆,随時準備開城門迎戰,幼薇……”

顧妙心裏有些慌亂,徐燕舟他還在守城呢。

徐幼薇臉色蒼白:“嫂子……”

顧妙道:“幼薇,你跟着劉将軍,顧好丞相,你們跟着豫州百姓,随時準備回嶺南。嶺南地勢高,易守難攻,得以防萬一。”

“幼薇,安撫好百姓。”

徐幼薇道:“嗯,我是大将軍的親妹,我在,他們就放心了。”

劉偉湛從前面趕回來,身上臉上烏漆麻黑的,“豫州剛整頓好,要是給炸了我得心疼死。北城門外面還有小雞小鴨麽,還沒養大麽,完犢子玩意兒。”

用火雷器,等他們也架上幾臺,看誰轟的過誰!

顧妙深吸一口氣,“一切有勞你們了。”

劉偉湛抹了一把臉,悶聲道:“夫人放心,我拼了自己這條命也不會讓百姓出事。”

顧妙了城牆,北風吹過,在城牆上遠眺,遠處的白煙滾滾,天色愈來愈暗,黑雲壓着城,好像随時就能下雨。

顧妙在心裏祈禱。

下雨吧,快下雨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啾咪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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