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探病
第二十八章【探部
左遲回家以後追問梁冰前因後果,梁冰正被公司的事煩得心煩意亂,随口道:“被他那個爸爸帶大,他能學到什麽好?!沒殺人放火我就謝天謝地了!”
左遲頓時發了火,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是當人母親該說的話嗎!”
梁冰被她吓得一震,思緒終于從紛亂的工作裏回過神來,想了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麽,皺了皺眉道:“我不是……也不是那個意思,你也知道江瑜他爸是個什麽樣的人,江瑜待在他身邊總會被他牽連,我沒說是他的錯,我說得是江明興。”
“有什麽區別?!”左遲瞪着一雙眼睛,挑着眉道:“他是你親兒子,你不盼着他好,卻盼着他殺人放火?我哥從小到大就沒給你們惹過任何麻煩!感情他努力生活就是應該的,稍微做錯一點就該被罵活該?憑什麽?!你覺得這公平嗎?!”
梁冰不悅地皺起眉,“小遲,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覺得媽媽對不起他?我哪裏對不起他?我又哪裏對不起他們父子了?”
梁冰說到此處,情緒也有些壓制不住,“江明興那個德行,不會賺錢就算了還一天到晚往外頭賠錢!十個家送給他也不夠他敗的!我給他留了個後,沒讓他在父母面前擡不起頭已經仁至義盡了!離婚之後他缺錢,欠賭債,我哪一次沒幫他還錢?!我該的嗎?!那對我又公不公平!我又憑什麽!”
梁冰拍着桌子站起來,伸手往門外指,“你去問問你哥,你去問問他!他生活費、學費是誰給他出的?是他那個無能爸爸嗎?!”
門在此時應聲而開,左遲的父親頂着夜色星光走了進來。
他換了鞋一擡頭就看到餐廳裏母女二人劍拔弩張的樣子,愣了愣,“怎麽了這是?”
餐桌上餐盤都沒收拾,左遲的筷子還掉在了地上,左叔彎腰撿起來,又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怎麽了?跟媽媽有什麽意見不合嗎?”
左遲能對梁冰發火,對着她這個時而溫柔,時而威嚴的父親卻發不起什麽火來,聽父親這樣說,左遲抿了抿嘴角,坐了下來。
“沒什麽……”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不提江瑜的事了。
沒想到梁冰卻冷冰冰地道:“你問問你寶貝女兒,是不是被人誘導了。”
左遲一愣,“什麽誘導?你在說什麽?”
“你自己說,是不是江瑜告訴了你什麽?你去醫院看他了,對吧?”梁冰道:“江瑜說了什麽?他跟你抱怨了?還是他覺得我對不起他,讓你來刺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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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左遲不敢置信地吼了一嗓子,“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哥哥沒教過我這些東西!”
左叔皺起眉頭,繞過桌子攬了攬梁冰的肩膀,“什麽事不能好好說?江瑜怎麽了?”
梁冰一手撐着額頭,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江明興不是把錢都拿走了嗎?江瑜去找他,找到賭坊裏,跟人打架被打傷了,好像是骨折……他老師跟我打的電話。”
“怎麽沒告訴我?”左叔眉頭擰得更深,“這種事你怎麽不早點說?小遲已經知道了?”
“我知道了。”左遲咬着嘴唇說,“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去看過了?人怎麽樣?”左叔想了想,“梁冰,你明天買點水果,拿點錢過去看一看,順便問問他爸爸現在是什麽情況,如果江瑜目前是一個人了,讓他來家裏住吧。”
左遲一喜,“對啊對啊,哥哥現在很需要人照顧。”
梁冰別開目光,“你們都不反對,我又反對什麽?我平時做什麽都看你們倆的意思,從以前到現在,我哪點沒伺候好你們?現在倒好,我姑娘來說我沒人情味,看我老公這意思,我也是做得不對了?”
左叔嘆氣,拍拍老婆的肩,“我知道,你是怕你太積極了,我和左遲心裏不舒服。你有多為這個家庭考慮,我都知道。”
梁冰眼眶一紅,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說:“我這兩天實在太忙了,沒能抽出時間……我明天會去醫院。”
“恩。”左叔笑了笑,又看向左遲,“好了,跟媽媽道個歉,怎麽能這麽沒大沒小呢?”
這場家庭風波,在左叔的引導下還沒掀起什麽風浪就歸于了平靜。
當天深夜,等母女二人都睡着了,左叔獨自起身去了書房。他在書房裏靜靜坐了片刻,點了根煙,又拉開書桌最下方的一個暗格,裏面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有玩具,有已經碎掉的橡皮泥,還有幾封泛黃的信封和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
他沒将相片拿出來,只是那麽靜靜地看着,看了一會兒,又将暗格合上了。
他摸過桌上的手機,在通訊錄裏翻出一個號碼。
“喂?是我,嗯……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第二天厲海一早起床洗漱,然後背着書包要出去給江瑜買早飯。
他都想好了,豆漿,小籠包加兩個蛋撻,江瑜一定喜歡。
出門的時候,旁邊主卧的門被推開,老媽居然這個點還沒去上班,她還穿着睡衣,明顯不準備出門。
“去哪兒?”老媽問,“去上課?”
“學校那邊我請了幾天假。”厲海摸了摸額頭,“我去趟醫院。”
“不舒服?”老媽一下緊張起來,邁步往他這邊走過來,“頭疼?”
“沒……”厲海皺了皺眉,不太習慣地往後退了退,主動拉開了和母親的距離,“我去看看江瑜。”
“……是你那個同學?”
“恩。”
老媽按下不悅的表情,頓了頓才道:“中午回來吃飯嗎?”
“不回了。”厲海換好鞋子,拉開大門,“我就在醫院吃。”
“你要不要幹脆住醫院好了?”老媽終于沒忍住發了脾氣,“那同學跟你什麽關系?你至于伺候人家到這種地步嗎?每天早出晚歸,你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我就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你調查我?”厲海眯了眯眼,在門口站住了回過頭來,“你有時間調查我,怎麽沒時間回來一起吃個飯?”
“我……”老媽話還沒說完,厲海摔門而走,半點餘地都沒留。
好心情有些被破壞了,厲海走到樓下,從包裏掏出餅幹從栅欄裏扔了進去。
金毛和拉布拉多叫着跑來,又搖着尾巴朝餅幹撲過去。
厲海隔着栅欄摸了摸兩只的頭,看着它們低頭搶餅幹,自言自語說:“她就跟你們家主人一樣,一時想起來了呢就喂點,沒想起來呢就放着不管,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知道在誰的酒桌上,現在我不需要他們了。”
厲海冷笑了兩聲,提了提書包,“走了,晚上給你們帶好吃的。”
“汪!”
江瑜連着幾天睡覺都不安生,躺着不動呢,難受,動一下呢又痛。
常常睡着睡着,半邊身子就麻了,麻到整個人驚醒過來,喘着氣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四周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于是他又強迫自己重新睡過去,但往往睡不了多久又會驚醒過來,如此反複,哪兒哪兒都不是滋味。
反而睜眼等天亮,等着厲海提着早餐帶着笑容出現在門後,成了孤枕難眠時最期待的事情。
今天也不例外,不到九點,厲海提着早餐準時出現了,比送藥的護士還要準點。
厲海進門的時候單間病房裏的廁所裏正傳來洗漱聲,厲海關上門,将早餐放在桌上,又走到廁所門口探頭探腦地看,“在上廁所?”
“沒。”江瑜咬着牙刷從門後瞪了他一眼,“幹嘛一臉遺憾的樣子?”
“嘿嘿。”厲海傻笑了兩聲,靠在門邊看着江瑜刷完牙,又伸手幫他擰了洗臉帕,本來想幫他擦臉,被江瑜搶了過去。
“我又不是弱智!也沒有半身不遂!”
厲海嗯了一聲,但似乎壓根沒聽進去,“我買了豆漿和包子,還有蛋撻。”
“哦,不錯。”江瑜抹完臉,把帕子粗魯地一挂,走出來說:“這一晚上睡得腰都酸了,吃完飯陪我活動活動?”
“好啊。”厲海點頭,扶着他在窗邊坐下了,又給他把早餐送到面前,“方便吃嗎?我喂你?”
“你每天都要說一遍,不膩嗎?”江瑜翻個白眼,伸手去拿豆漿,厲海又把紙巾放在他面前,怕他把豆漿灑出來,笑着說:“你要是讓我喂,我就不用問了。”
江瑜喝了口豆漿,嘴邊留下一圈白沫,“你閑着沒事幹,就回去上課啊。”
“不想回去。”厲海撐着下颚,也拿了個包子,“跟你在一起比較好玩。”
“玩?玩得腦袋上縫針?”江瑜嗤了一聲。
厲海咳嗽兩聲,轉開話題,“中午想吃什麽?”
“……我們正在吃早飯啊大哥。”江瑜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你的人生除了吃,還能不能更有追求一點了?”
“有啊。”厲海一本正經地說:“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
“喲呵。”江瑜樂了,“還保密呢。”
半夜三更那種驚醒時仿佛孤身一人的感覺在陽光下,在厲海廢話式的聊天中消失殆盡,好像從未出現過。
江瑜自己都沒發現,他住院的日子,笑得時候反而比平常多。當然,只要他不去想未來要怎麽走下去的話。
人總是習慣性躲避那些不想去思考的事情,困難的事先放一放,不想去想,那就放一放,放啊放的,也不知道最後放到了哪裏去。
明明知道這是不得不面對的事,但還是自欺欺人的想暫時能拖過一日,便拖一日。
住院的時間,仿佛成了一種緩刑期。
厲海想的反而沒有江瑜那麽多,他很樂于沉浸在目前和江瑜相處的氛圍裏,這是唯一一次,他與江瑜靠得這麽近,江瑜的心房在一點點地為他打開,厲海為這種“擁有希望”的感受而激動和興奮。
吃完午飯,厲海找了個輪椅推江瑜出門曬曬太陽。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江瑜披了個外套,腿上搭了條小毛毯被推進了醫院的後花園裏。
厲海在他身邊蹲下來,與他一起遙遙看着花園裏的某一點。
靜默幾秒後,江瑜說:“我給你出個題,你來猜?”
厲海說:“好。”
江瑜:“有個白癡坐飛機,把飛機上的馬桶拆下來丢下了飛機,為什麽?”
厲海想了想,“是馬雲的意思嗎?”
江瑜目瞪口呆,“關馬雲什麽事??”
厲海擺擺手,又想了想,“因為馬桶惹他不高興了?啊,馬桶裏藏了東西?”
“你牛逼,你去飛機上的馬桶裏藏個東西我看看?”江瑜吭哧吭哧笑了半天,說:“因為他是白癡啊!白癡!”
厲海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厲海說:“那我也給你出個題,你猜。”
江瑜一副沒人能難倒我的樣子,挑眉,“你說。”
“兩個人掉進陷阱裏,死的那個叫死人,活的那個叫什麽?”
江瑜勾起嘴角,慢悠悠道:“活的那個叫救命。”
“哎呀。”厲海一副吃驚模樣,“你好聰明啊。”
“神經。”江瑜推了他腦袋一下,“這麽簡單的題,你故意放我水啊?”
“我崇拜你啊。”厲海順勢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裏,“所以你說什麽都一定是對的,我堅信。”
“肉麻。”江瑜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心裏有一絲異樣滑過,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次居然沒想去追究,“我手涼嗎?”
“恩。”厲海搓了搓,“我給你捂捂。”
“好孩子。”江瑜笑嘻嘻道:“你對我這麽好……以後我又是一個人了,會很失落的。”
“我會陪着你的。”厲海輕輕道:“我會一直陪着你,你不會是一個人,放心吧。”
“這種話你應該拿去騙小姑娘說。”江瑜笑笑,“跟我說有個屁用。”
厲海也跟着笑了笑,沒答話。
二人一時都沉默下來,江瑜的手指在厲海手心裏動了動,像是做了個彎曲的動作。大概他是無意識的,可厲海卻覺得這指尖像是搔在了心房上,癢癢酥酥的,讓人欲罷不能。
他又握得緊了些,感受着彼此手心傳來的溫度,纏綿在一處,心跳似乎也跟着快了點。
氣氛正好,突然遠遠地有護士喊:“江瑜!江瑜!你有訪病的客人!”
“恩?”江瑜回頭,厲海也跟着回頭。
厲海的笑容還在臉上沒有收回來,目光正好與站在臺階上的母親撞上了,厲海還沒來得及震驚,江瑜卻是一震。
“梁冰?”
厲海一愣,想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才發現自己母親後面,還跟着一個提着花籃的女人。那女人穿着小西裝,踩着高跟,頭發盤起來畫着簡單而精致的妝容。
那雙眼睛,跟江瑜和左遲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