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赴宴
第四十五章【赴宴】
醫院。
江瑜在走廊上百無聊奈地等換藥，換藥室裏人很多，大多是小孩子，吊着手綁着腿，旁邊跟着憂心忡忡的大人，一會兒幫忙拿衣服，一會兒呵斥孩子別亂跑。
江瑜一個人坐在外頭，椅子正對着換藥室的大門，面無表情地看着屋內的人。
有個實習醫生跟江瑜認識，最初就是他幫江瑜固定的肩膀，他給最後一個小孩兒換好藥，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沖江瑜點了點下颚，“到你啦。”
江瑜慢吞吞地挪了進去，醫生看着他，“感覺好些了嗎？”
“還可以。”江瑜左看右看，“就是洗澡不太方便。”
“受傷了還怎麽方便，怎麽都不會方便。”
江瑜翻個白眼，“念繞口令呢？”
實習醫生笑着跟他聊天，“你還在上學吧？學業緊張嗎？怎麽每回看你都是自個兒來，家裏人呢？”
“都忙。”江瑜随口道，“換個藥而已，多大的事啊？”
“那也有不方便的時候嘛。”醫生看了他放在椅子靠背上的書包一眼，又看了看他遞給護士的付款票據，“幫忙看下東西，交錢付款什麽的也方便啊。你就一只手，做這樣就做不了那樣。”
江瑜無所謂道：“我自個兒也能行。”
“厲害。”醫生笑着贊賞了一句。
換完藥出來，江瑜又去查了一下□□餘額，梁冰可能估計他到在同學家住，可能會有不方便的情況，這個月多打了許多錢。
反正自個兒吃飽喝足，再給厲海付個房租也還有餘的。江瑜雖然不想承認，還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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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提着包坐公交回了厲海家，剛到樓下就接到了左遲的電話。
“海哥給你說了沒？”
“說了，我不去。”江瑜書包挎在手腕上，單手接着電話，手臂沉甸甸的果然很不方便。
這時候他倒是懷念起厲海的好了，厲海一定會幫自己拿着書包。
早知道出門就不帶包了，不過又怕遇到緊急的事，□□和錢包單獨揣身上他又總不放心。
左遲在電話那頭絮叨，“我知道你不想來，不過這次是大事，你好歹也是家裏一份子。”
“別，我不是。”江瑜一臉無趣地說，“我還沒那個福氣。”
“江瑜！”左遲有點不高興了，“多大的人了你，成熟點行不行？家裏人再怎麽樣也是家裏人，血緣親情你割得斷嗎？”
要是能割斷，他倒是想割斷。江瑜一點愧疚都沒有的想着。
左遲說完，又放緩了聲音，“就吃頓飯，你若是待得不高興，吃完就走。”
江瑜在單元樓下轉圈，栅欄裏兩只狗搭着爪子沖他搖尾巴，腦袋跟着他走的方向看過來又看過去。
“都有誰來？梁冰又要搞什麽？”
“家裏的親戚，舅舅他們，之前不是說錢的事嗎？好像是說成了，我媽這邊會拿錢給他們，然後想說說你未來上學的事。”
江瑜腳步一頓，“說誰？說我的事？”他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勾起嘴角，“這是吹得哪門子風啊？”
“是二舅提起的。”左遲說，“二舅也是好心。”
“他好心？”江瑜想起之前那兩位舅舅的暗諷，再想想在賭坊時對方頭也不回跑走的事，差點沒忍住把所有事都跟左遲抖出來。
不過最後關頭他還是忍住了，無論他跟梁冰有多麽互相看不順眼，在對待左遲的态度上卻出奇的一致。
有些事不需要讓她知道，她在陽光下生活下去就足夠了。
“行，我知道了。”江瑜想了想，還是跟左遲提了個醒，“不管梁冰怎麽想這件事，告訴她，不要做得太過分，我今晚來就當左耳進右耳出，我給她這個面子，她也要給我面子。”
左遲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好。”
江瑜給兩只狗喂了零食，又逗了它們一會兒才上了樓，給厲海發了個消息。
“我晚上去梁冰那邊吃飯。”
“好。”厲海很快回了消息，“給我個地址，晚上我來接你。”
江瑜本想說用不着，可不知道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回了句“好”。
厲海有點驚訝，本準備好的死纏爛打一時沒了用武之地，他倒是有些不習慣。
看着随後發來的地址，厲海拿手機輕輕碰了碰下颚，他習慣了追在江瑜身後跑，對江瑜突然的靠近倒是有些惶惶不安了。
這到底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更加謹慎處理？
江瑜下午無聊地在電腦上看了會兒往期的籃球賽，眼看時間差不多，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門。
搭公交到了梁冰家附近，還不想這麽早去，于是吊着手在周圍晃悠。
左遲和同學在路口分別的時候碰到了他，左遲穿着校服，紮着馬尾，看起來青春又活潑，一笑起來格外讨人喜歡。
“你怎麽還在這兒？”左遲走過來說，“來就來吧，還帶禮物幹什麽？”
她指得是江瑜手裏提的水果。
江瑜說：“你厲海哥哥讓帶的，給你吃的。”
左遲一愣，随即笑了起來，“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啦，謝謝哥，幫我謝謝海哥。”
之前因為沒往這邊想，所以沒注意。現在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在意起來，此時再看左遲的表情神态，江瑜心裏咯噔一聲。
江瑜唔了一聲，見左遲要把水果提過去，收回手躲開道：“我來就好。”
“你還吊着只手，就別逞強了。”左遲翻個白眼，把水果搶了過去拎着。
江瑜想了想，沒話找話說：“怎麽沒坐車回來？司機呢？”
“跟爸爸出差去了，我平時都是自己上下學的，我不讓他們送。”
“哦……跟你一起走的那男生，誰啊？你們班的？”
“學生會裏的，不是一個班。”左遲看了看江瑜提着的書包，“書包我也幫你拿吧。”
“用不着，你哥還沒到弱不禁風的地步。”江瑜笑了笑，清了清喉嚨有點尴尬地道，“他……跟你住一個方向？”
“是啊，就住後面那條街，偶爾會一起回來。”左遲不知道他說這個幹嘛，“他人挺好的，有時候學生會事情太多，忙晚了他會送我回來。”
江瑜心說：不是對方說住附近就真的住附近啊，畢竟有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簡直讓人刻骨銘心。
江瑜想問那男生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你對對方怎麽看，可又覺得問得太直接了。畢竟是他如花似玉的妹妹，萬一左遲對男生壓根沒那意思，對方男生也真的只是好心，他這一說豈不是讓二人以後相處起來無比尴尬？
一切破壞純潔友誼的人都該被驢踢。
江瑜只好按下心中好奇，二人走回家，屋裏前菜已經都擺上桌了。
二舅、三舅以及兩家的家人都在，左叔出差不在家，這屋子就像成了梁冰的娛樂會所，一派熱鬧舞會的氣氛。
二舅和三舅一家都穿得格外體面，三舅家那個說要出嫁的女兒也在，穿着一身水藍色的長裙，長發挽起來，看上去長得倒是秀氣，幸好沒随了三舅那張猥瑣的臉。
見到二人進門，家裏人都上前打招呼。
“小遲越長越漂亮了。”
“女大十八變啊！”
“這是學校裏的校服？哎呀重點中學就是不一樣，哪像我們……”
“小遲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吧？身體還好嗎？哎喲給我看看，怎麽好像又瘦了？”
這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江瑜就被擠一邊兒去了。
江瑜倒是無所謂，混在人群裏懶洋洋地說了聲，“二舅好，三舅好。”
沒人理他，他就像在對空氣說，說完就走出玄關往餐廳的方向去了。
“傷好些了嗎？”梁冰看着他，“在同學家住要有禮貌，不要讓別人笑話。”
“你現在才來提醒好像有些晚。”
梁冰瞪了他一眼，轉頭朝廚房說：“小遲晚上還有晚自習，菜趕緊上了吧。”
一家人熱熱鬧鬧擠了滿桌，梁冰家的桌子本來就買得很大，平日三個人坐着聊天都像用喊的，這時候倒是剛合适了。
就算江瑜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也被強行塞-滿了“家”的味道。
宴席開始，先是二舅和三舅代表兩家給梁冰敬酒，話語裏當然是感謝自家人的支持，高帽子戴了一頂又一頂，之後話題先是在左遲身上打轉，之後又聊到各自最近的生活。
大概和每一戶人家的家人聚餐都差不多，有孩子的比孩子，沒孩子的比家庭、感情，言語裏又要捧對方孩子，也不能落下自己的孩子，互相說一些沒什麽營養的話，最後好像實在沒聊的了，衆人才默契地将話題轉向了一直在吃的江瑜。
江瑜其實已經快吃完了，正伸向炸蝦的筷子被二舅一聲“咳咳”弄得頓了一下。
他擡起頭，見幾人都看着自己，只好按下心裏不滿收回了筷子。
“小瑜啊。”二舅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表情，江瑜默默吸了口氣，準備開啓“左耳進右耳出你說什麽我完全不知道”模式。
結果二舅第四個字還沒吐出來，三舅插了句嘴，“之前那個幫你的小子怎麽樣了？”
江瑜看了他一眼，“沒什麽事。”
二舅皺着眉瞪了三舅一眼，“事情都過去了，又提什麽提。”
三舅勾勾嘴角，放松身體往椅子裏一靠，“你們是不知道，當時那情況簡直像拍電視劇一樣。”
梁冰看了三舅一眼，心裏對他的不識擡舉很是不舒服。
畢竟借了錢，幫他閨女了了一樁大事，人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看主人，這時候說起江明興的事，根本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梁冰心裏雖然不滿意，但卻也沒說什麽。她自個兒也清楚自家兄弟是什麽德行，要智商沒智商，要情商沒情商，否則生意也不會被他倆給做黃了。
三舅還想再說，旁邊女人踹了自家男人一腳。三舅一轉頭，就見老婆給自己遞了個眼色，他起先沒反應過來，不過這會兒回過神了，後半截的話趕緊給吞進了肚子裏。
二舅對自家這個弟弟也是有點惱火，見他說了上半句不說下半句，這話題莫名其妙丢在這裏搞得所有人都尴尬了，他只好順着話說了一句，“小瑜沒事就好。”
他原本想就這麽一句話把事情帶過去，之後順理成章轉進自己要說的話題裏，結果江瑜丢了筷子，冷笑了一聲。
二舅本來也不大看得上這小子，要不是梁冰借錢有個條件，讓他兄弟倆給江瑜找個事做，免得小子畢業以後出去亂混，将來惹出事，倒黴的也是自家人，他才不想搭理江瑜。
江瑜這一冷笑，二舅臉色就拉了下去，說話自然也不委婉了，直接就道：“我聽你媽說，你沒打算讀大學？不讀也可以，高考完了就去二舅工廠裏做工，趁着年輕多學點東西。”
江瑜沒說話，轉頭看了梁冰一眼。
左遲有點坐立不安，為了哥哥和媽媽之間關系能緩和，她并沒有把江瑜的話一字不落地進行轉告，但她也有委婉地提醒——不要刺激到江瑜的自尊心。
可惜梁冰沒将江瑜的自尊心放在眼裏，在她看來，小小年紀有什麽自尊心？自尊心那是出了社會，能賺多少錢時才會生成的東西。
小孩子，也就是個叛逆期，一天到晚瞎折騰，她沒讓他餓着冷着，也沒虐待他，還給他找好的學校，已經是天大的仁慈了。
可惜，江瑜跟江明興一個樣，白眼狼，估計根本不知道“感恩”兩個字怎麽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