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愛你

第六十六章【我愛你】

果然人生如戲,真是一點都沒錯,江瑜覺得自己大概不是小說裏那種總是有好運的男主角,相反,他期待的東西似乎總會落空,老天爺似乎總不會輕松如了他的願。

又或者,因為他急于想擺脫目前的家庭關系,所以才被懲罰了?

厲海無聲地攬住江瑜的肩,冬天彼此的衣服穿得太厚,連溫暖的無法傳遞。但那無聲的支持江瑜卻感受到了,他定了定心神,頗有些無賴地想:反正什麽事都讓自己碰上了,現在這個結果,好像也沒有壞到哪裏去。頂多,就是沒随了自己的意罷了。

“左遲知道這件事嗎?”江瑜問。

“她剛出生沒多久生母就去世了,哪裏會有記憶。”江明興搓了搓手指,“梁冰也是以孩子不能沒有母親為理由,又說自己跟梁沐是雙胞胎,将來就算孩子看以前母親的老照片,也不會發現不妥,能将傷害降到最低。”

“呵,真是好想法,不愧是她。”江瑜冷嘲,“所以呢?左叔就答應了?”

“那時候他陷入失去葵花兒的崩潰中,幾乎無心料理生意,是梁冰和她那兩個兄弟一直幫他撐着,現如今老左也是看在當年的面兒上,才對那貪得無厭的兩兄弟睜只眼閉只眼。後來……過了兩三年吧,老左才慢慢振作了起來,梁冰将左遲照顧的很好,老左又看我成天只會惹事,不争氣,就答應了梁冰。”

“梁冰就這麽走了?”江瑜拽緊了拳頭,“她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她嫌棄我,也就嫌棄你,如果沒有我和葵花兒,她的一生本可以更完美,你懂嗎?”江明興說這些的時候,面無表情,沒有嘆息沒有遺憾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厲海想,這個男人大概當年也被傷得體無完膚,所以才越發麻木了吧。可這究竟是誰的錯呢?這裏面或許沒有一個是無辜者,也沒有一個是加害人,更沒有一個是被害人。

唯一無辜的那個,就是江瑜和左遲了吧。

“老左說你太小了,讓梁冰再多照顧你幾年。”江明興說,“梁冰聽他的話,所以直到你八歲念了小學才跟我提出離婚。”

江瑜這一瞬間倒是有些同情起他的父親了,這個男人從意氣風發的歲數最後走到現在這個地步,聽他的意思,最初被分到工廠工作的時候還是很惹周圍人羨慕的,否則那個梁冰也不會答應嫁給他,只是他的未來誰也沒能預料到,最後還得承受這樣的屈辱。

一個大男人,老婆早就想跟別的人跑了,可卻因為對方一句“孩子還小”的話而留在了自己身邊多待了幾年,這幾年像是別人施舍給他的一樣。難道這還不夠屈辱嗎?

江瑜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嘲笑江明興沒骨氣嗎?還是憤怒他的無動于衷?可隐隐約約的,江瑜卻有一種自己也不想承認的猜測:或許那個時候他忍氣吞聲,正是為了年幼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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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你清楚了,現在我們說說那筆保險的事。”江明興說起這個,臉上倒是有了表情。

“為什麽受益人是我和梁冰?為什麽不是左叔和左遲?”江瑜皺眉,“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最了解老左的人就是葵花兒,她知道以老左的本事未來他和左遲都會過得很好,所以受益人才寫了你和梁冰,因為她知道我給不了你們母子什麽。可她怎麽能想到,之後她的姐姐卻心心念念着要改嫁?”

“她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人,善良到仿佛跟梁家不是一家人。”江明興道,“她與我親近,也早早看清了我的本性,或許是怕我會對這份保險起心思所以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所以我現在才從別人那裏輾轉聽到了這個消息。你滿25歲那一年,梁冰那個臭婆娘就去保險公司将這份保險提了出來!”

“她怎麽……”厲海不解,“應該需要兩個受益人都在場才可以吧?最起碼也得有江瑜的身份證。”

江瑜似乎想起了什麽,“去年左遲有問過我要一份身份證複印件和一寸照片。”

江明興一拍桌子,“就是這個!肯定是為了這個用!”

“左遲一定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厲海道,“或許是梁冰以其他理由讓她問你要的。”

江瑜自然相信左遲不知情,點頭,“我也這麽想。”

江明興冷哼,“随便她知道不知道,反正事實已成,現在你就去找梁冰,那份錢你理所當然有份!”

江瑜對這份意外之財并沒有任何興趣,相反他現在根本不想看到梁冰的臉。

“讓我們先休息一下吧,一路趕回來江瑜也累了。”厲海在旁邊道,“況且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也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

江明興明顯不樂意,“現在時間就是金錢。”

“你也不想他失去理智吧。”厲海道,“梁冰的做法說實話,連我這個外人也看不下去,更別提江瑜,還有伯父你也是。”

厲海之前一直溫和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和冰冷,“我不知道你當年放任伯母在江瑜身邊待了八年是什麽心情,我也不想知道,我現在也不想去探讨伯母照顧江瑜的那些年到底有沒有付出過母愛,我只是想說,伯父你是個懦夫,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如果換做我是你,在經歷事業的挫敗後,我應該想的是如何振作,如何照顧好他們母子,如何肩負起一個父親和丈夫的職責,除此以外的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江明興皺眉,“我要怎麽做關你什麽事?我的人生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娃娃來說教!”

“這跟年齡無關,伯父。這些年我最大的感悟就是責任心、為人的原則、道德、底線跟年紀毫無關系,跟閱歷跟人生經驗也毫無關系,這是一個人本身就該擁有的品質,是為人的基本。很可惜,很多長輩都不懂的道理,現在的年輕人卻比他們更成熟,令我欣慰的是,江瑜在你和梁冰的熏陶下,沒有長歪,反而拼了命地想成為一個通常意義上的好人,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你和梁冰只這一點,就被他甩掉了幾條街,你們都該感到慚愧。”

江明興目瞪口呆,好半響才萬分不能理解地道:“你們到底聽沒聽懂我在說什麽?梁冰把本該屬于江瑜的那一部分錢拿走了,那是江瑜的錢!我為什麽要讓他要回來?難道因為拿到那筆錢對我有什麽好處嗎?那些錢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我還不是為了江瑜!”

江瑜站起身,“我懂你的意思,但既然那筆錢跟你沒有關系,就到此為止吧。要不要是我的事,就算我要去跟梁冰讨回這筆錢,也不是今天。”

厲海讓服務員來結賬,“伯父,飯菜夠嗎?”

江明興沒反應過來,“啊?”

“不夠再多點幾個吧,吃不完打包回去還能當晚飯。”厲海笑了笑,又跟服務員多點了幾樣菜,這才前去結賬。

江瑜說:“我受夠了你們的自以為是,從以前到現在你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考慮,我以前沒奢望過,以後也不會奢望。別拿‘為我好’這種話來惡心我了,就算你真的沒想打這筆錢的主意,也不過是想讓梁冰下不來臺而已。”

江瑜說完就走,厲海幫他拿上外套,緊跟在他後面出了門。

餐廳裏有空調,很暖和,一出門冷風呼嘯,江瑜抱住手臂厲海從身後幫他披上了外套,又輕輕擁了擁他。

“還好嗎?”

“嗯。”江瑜苦笑,“可能我越來越麻木了吧,居然也沒覺得怎麽難受,就是有點震驚而已。”

厲海捏了捏他的臉,“先去找家酒店住下來吧。”

“好。”

江瑜本以為随便路邊找個賓館就可以,沒想到厲海卻站在街上用APP查了半天,最後定了一家靠近郊區的溫泉酒店。

打車過去花了三十多元錢,江瑜無奈,“市裏那麽多賓館,住哪兒不是住啊。”

“那不一樣,住得舒服了心情才會好,再說服務好的酒店吃的也好,食物味道不錯,也有助于恢複心情。”

“你還這麽講究。”江瑜笑出聲,看着厲海登記拿了房卡,才又跟着他進了電梯。

“多少錢一晚上啊?”江瑜問。

“你別管。”厲海晃晃房卡,“比起咱們公司定的酒店便宜多了。”

“搞旅游的就是不一樣。”江瑜看着電梯門上倒映的自己,裹着厚厚的外套,雙手插兜,劉海遮住了眉眼,跟旁邊西裝革履的厲海格格不入。

厲海也看着電梯門上倒映的江瑜,說:“旅游是誰?我只搞你。”

江瑜:“……”真是逼了狗了。

這家酒店還行,雖然不太如厲海的眼,但整體來說尚算溫馨。

房間不大,但裝修很有格調,有網絡有電腦,落地窗外頭剛好可以看到他們的特色溫泉,再遠一點的地方是郊區大片未開發的空地,樹林稀疏,偶爾能看到一些光禿禿的黃土坡。

兩人放好行李就去泡溫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是節假日的關系,溫泉池裏空空蕩蕩的,簡直像是他們包場了一樣。

“負一樓還有恒溫游泳池。”厲海說,“看起來還行。”

“恩。”江瑜泡進溫泉裏,只覺得渾身一下舒爽了許多。生理上的舒服總是無法用理智去控制的,連帶心态都變得有些慵懶。

江瑜趴在池邊,厲海說:“你打算要這筆錢嗎?”

江瑜沉默了一會兒,“你覺得呢?”

“如果是以前的你,可能不會要。”厲海道,“不過現在的你就不一定了。”

“你是說我變世俗了?”

“是成熟了,知道這其中的價值是什麽。尊嚴有時候很難讓人低頭,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或者根本傷不到別人一分,光傷自己了,卻也覺得值得。但成熟是讓自己過得更好,不是賭氣,也不是只圖一時喜樂。”

“現在說起話來一套一套了?”江瑜樂了,轉過身手臂搭在池邊,就那麽看厲海,“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得去要那筆錢呗?”

“我覺得該要,那本來就有一部分是你的。”厲海道。

“雖然我不感興趣,但我也沒打算放棄。只是不想看到梁冰的臉。說實話,我現在也不是生氣,就是不想再看到她了,一輩子也不想看到,感覺……唉,說不清,若是說以前對她一直是不滿,是無法理解,現在是根本就不想再去理解,也不想再扯上關系,就想當彼此是陌生人。”

“我理解。”厲海靠近過來,親了親他的額頭,“當彼此是陌生人,對彼此都是解脫。”

“是吧?”江瑜捏了捏厲海的耳朵,“就這樣再也不要見面,再也不要有任何關系,我不認識什麽梁冰,她也不認識什麽江瑜。”

“你還有我。”厲海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我一直都在,我們有新的未來,這一次我會陪你經歷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你的記憶裏都會有我的存在。”

曾經一度對彼此的相遇挫敗過,斤斤計較過,為什麽不早一些對他伸出手,為什麽到高中才想要接近他,為什麽不再積極一些,這樣他就能一路陪着他,無論是痛苦還是幸福,他都在他的身旁。

後來,他們又彼此錯過了八年時光,人人都喜歡的數字“八”對他們卻像個沒完沒了的詛咒。

八歲江瑜失去了母親;十八歲,他們放開了彼此的手;一分開,就分開了八年。

對江瑜來說,厲海擋住了他的路,而對厲海來說,江瑜又何曾不是那個突然擋住了他的家夥。

“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何必賭氣一走了之,說不定當場揍你一頓反而什麽事都沒有了。”厲海埋在江瑜肩膀上,咕哝了一聲。

江瑜沒聽清,“嗯?你說什麽?”

“沒什麽。”厲海親親他的耳朵,“我愛你。”

江瑜猛地瞪大眼,好半天,才微微紅了眼眶,“嗯……我也愛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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