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誤會

第二輪抑揚頓挫地唱完,牆上一下全部靜了。

緊接着換成一把坦普拉琴的聲響,叮咚數聲,像在試音,再聽到一個悠揚低沉的聲音開始吟唱。

段嶺起身,整理外袍出去迎接,這也是唱親求婚其中的一個禮節,當女孩羞澀不願出來時,便由其兄長出來應答。通常在一個部落裏,年輕人們都彼此認識,往往求婚的男子也是女孩家人、兄長的好朋友。

這時候女孩兄弟可以代為回答,意思是我答應将妹妹嫁給你了,改天帶好禮物過來吧。

于是段嶺按着這個禮節去回複,也是符合要求的。

他還記得以前學到的西涼歌,雖然只有短短幾句,卻足夠應對了。

時值午後,那少年斷斷續續地唱着,坐在牆頭,抱着坦普拉琴,一腳踩在牆頭,另一腳垂下,側着英俊的臉,午後的太陽恰巧就在他的背後,照下院中,形成一個朦胧的剪影。

他穿着深藍色的黨項馬服,袍襟上繡着族裏的圖騰大雁,手指上戴着四枚名貴的青金石戒指,于陽光下閃爍着光芒,手指一掃坦普拉琴的琴弦,吟唱到尾聲,段嶺馬上接了下一句詞。

段嶺的聲音溫和、沉厚,像克魯倫河在草原上流淌。

武獨朝院裏一瞥,登時怔住。

陽光灑在段嶺身上,他的臉上帶着懶洋洋的笑意,五官清秀精致,唇紅齒白,就像春風裏随風灑落芳菲的一棵郁郁蔥蔥、充滿生命力的樹。

武獨索性躺在屋頂的瓦片上,跷着二郎腿曬太陽,閉上雙眼,聽着段嶺的歌聲,片刻後,那少年也聽得好聽,撥弄坦普拉琴,為他伴奏。

彈着彈着,那少年轉過頭,也愣住了。

段嶺未曾看清那少年的容貌,只是覺得十分有趣,繼續唱着,緊接着少年躍下牆頭,直接跳進了院內。

段嶺還未唱完,心想這是做什麽?不能進來的!

那少年迅速朝段嶺直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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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嶺:“……”

段嶺哭笑不得,邊唱邊躲進房裏,少年卻直追進去。

外頭的少年們登時炸鍋,一擁而入。

裏頭鬧哄哄的一片,段嶺跑了,武獨聽見腳步朝內廳去了,莫名其妙,睜開雙眼,再朝院裏看,沒人了。

武獨皺眉,躍下房檐。

“等等等!”段嶺從廳堂內跑了進去,進了後廂房,少年卻一路追進去,喊道:“等!停!”

聽到那聲音時,段嶺瞬間如遭雷擊!猛然一轉身,竟是赫連博!

段嶺:“……”

赫連博尚且如在夢中,一臉驚愕,段嶺大喊一聲,朝赫連博沖去,緊緊抱在一起。繼而意識到了危險,馬上分開,幸好四周沒人。

“段……嶺!”赫連博嘴唇不住發抖,又要上前與段嶺抱着。

段嶺眼裏全是淚水,竟未料到會在此時此刻遇上赫連博,瞬間道:“不要問!我會給你解釋!”

赫連博詫異至極,緊緊抓着段嶺的手,段嶺卻道:“快,回去!我會去找你!”

赫連博不由分說,抓住赫連博的手,段嶺說:“快回去啊!”

外面已有人圍着姚靜起哄,段嶺用力掰開赫連博的手,說:“赫連!聽我的!”

赫連博卻拉着段嶺的衣袖,說:“去、去、那邊、說……”

段嶺:“不不,現在不行,我晚上去找你!”

段嶺招手,赫連博便側頭過來,赫連博還在名堂時就長得高,如今身材愈發高大,低頭,疑惑地面朝段嶺,段嶺在他耳畔小聲道:“我叫趙融,現在不能喊我段……”

武獨追了進來,以他所見,像是赫連博摟着段嶺,要湊近前去親他,武獨先是一怔,繼而怒火湧起,吼道:“幹什麽!放開他!”

赫連博放開段嶺,轉身,面朝武獨,怒道:“滾!”

說時遲那時快,武獨已一步上前,揪着赫連博的衣領,給了他一拳。

段嶺唯一的念頭就是:讓我死了吧。

赫連博發得一聲喊,外面全部靜了,緊接着護衛們全部沖進了後院,見武獨正在揍赫連博,登時紛紛拔刀撲了上來。

“別打了——!”段嶺吼道。

段嶺忙擋着武獨,讓他退後,赫連博被揍得十分狼狽,所幸有點武功底子,武獨又只是存心教訓,未下狠手,是以還有餘地。

段嶺按着武獨胸膛,把他擋到一旁。

武獨一手嚣張地指着赫連博:“你什麽意思?拉拉扯扯的做什麽?再碰他一下老子讓你死無全屍!”

“那是西涼的太子!”段嶺小聲道。

“皇帝來了也照打。”武獨冷笑道。

段嶺:“……”

赫連博踉跄爬起來,段嶺眼神裏流露出懇求,赫連博會意,倒是不生段嶺的氣,只是瞥了一眼武獨,起身走了。

護衛們紛紛朝武獨投來嚣張的目光,武獨卻轉頭檢查段嶺,說:“他剛才朝你做什麽了?”

“兩個男的!”段嶺哭笑不得道,“能做什麽?”

武獨沒說話,扳過段嶺的臉,掃了他的臉一眼,見沒什麽異樣,不像被赫連強行做了什麽。目光于是又停留在他的唇上。段嶺剛見到赫連博,還有點心神不定,眼眶微紅。

與武獨一對視,段嶺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兩人不自然地分開。

“他再對你動手動腳。”武獨說,“老子教他好看。”

武獨來得太快,段嶺這才發現,方才被赫連博一扯,袖子被扯去了一塊,遍地找不見,想是被赫連博無意撕下來,抓着走了,當即好生哭笑不得。

“西涼都是野蠻人。”武獨把毛巾扔過來,給段嶺擦臉,說,“連馬都搞,你指望他們懂什麽廉恥?”

段嶺一邊說好的好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頭,赫連博出現,是不是意味着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了?!可是大家會相信一個外族人的話麽?!初時他只想到不能讓邊令白知道,以免惹來殺身之禍,現在的局勢已混亂到他無法想象的地步,萬一被邊令白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想想就覺得恐怖。

赫連博回去以後會有什麽反應嗎?段嶺心想,這家夥向來直言直語的,沒什麽心計,萬一去打聽就糟了。段嶺倒是不擔心自己,就怕赫連博也被卷進去。

“他帶了多少人過來?”段嶺問。

“不到十個人。”武獨說,“晚上我去教訓他們。”

“別!”段嶺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武獨:“那是怎麽樣?解釋?”

段嶺:“……”

你要我怎麽解釋啊!段嶺在心裏怒吼。

與此同時,赫連博在房內走來走去,激動無比,桌上放着畫了一半的畫像,賞樂官敲門進來,赫連博便随他出去,前去見邊令白。

段嶺心裏七上八下,想去見赫連博一面,私底下解釋清楚,卻又避不開武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突然間想到了一個救星。

“我去見費宏德先生。”段嶺說。

武獨一直坐着生氣,聽到這話時才起身,換了身袍子,把劍拿在手裏,跟段嶺一起出去。

“不用這樣吧。”段嶺無奈道。

武獨道:“少啰嗦,走啊。”

段嶺只得去見費宏德,說清楚姚靜只知道自己嫁給賞樂官一事,費宏德聽完後點了點頭,朝段嶺解釋道:“還得與對方多接觸,問問看,馬賊那事,會不會有蹊跷,邊将軍搜繳了馬賊的遺物,讓他們派個人辨認,若有證據,也好交予賞樂官回去行動。”

段嶺想了想,點頭,不由得佩服費宏德老謀深算,既有反對赫連博的人阻撓這樁婚事,将證據交給他,反而是更好的。

恰好在此時,邊令白來了。

“怎麽在這裏?”邊令白說。

段嶺表情有點不自然,未知邊令白是否得了消息,武獨與赫連博打起來一事。

邊令白掃了一眼段嶺,又看武獨,顯然是知道了。

“武獨,我敬你是客,又時刻保護着趙融,你莫要在我府上鬧事。”邊令白威脅道。

武獨一笑道:“我不僅要在你府上鬧事,還要殺你全家,你奈我何?讓你那連手都沒有的刺客飛腿踢我麽?”

段嶺:“……”

“武獨!”邊令白怒吼道,“不要欺人太甚!”

“別說了!”段嶺說。

“今天是怎麽回事?!”邊令白質問道。

“我在後院裏頭……唱着歌。”段嶺心想當真是無妄之災,解釋道,“他就突然過來了,然後就……就……”

“就什麽?”邊令白睜大了眼睛。

段嶺:“……”

武獨:“邊令白。”

段嶺忙示意武獨不要沖動,朝邊令白說:“西涼人熱情奔放,呃……那個,只是想交個朋友。”

邊令白又說:“方才他也找過我,特地要求,讓你過去陪他,我不知發生了何事,特地過來問問。”

武獨:“……”

武獨看邊令白的那眼神,簡直是要殺了他。

邊令白馬上改口道:“這不是來問你們了?”

“他不去。”武獨冷冷答道。

“我想去。”段嶺說,“正好替費先生打聽點事……可以嗎?”

武獨起身就走,段嶺忙追出去,心想要麽幹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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