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薛亮。
江成意從塵封了八百年的記憶裏扒拉了許久, 才想起這個人來,可還未精準地将姓名和人臉對上號,腦海中卻忽而浮現出當初第一次見到薛燃的那一天。
他這才恍惚回過神, 原來一切的開端都因薛亮而起。
“喂?還在聽嗎?”陳霄許久沒有聽到回複,猶豫着在電話裏叫了兩聲。
“……嗯。”江成意頓了頓, 慢慢吸了口氣, “我回去。”
“薛總!請問您的父親是在逃犯這件事是真的嗎?!”
“薛總請看這裏!請問您是否清楚薛亮同江成意之間的債務糾紛!”
“薛總!請問薛亮同您是否确切有血緣父子關系!”
……
眼前的白熾燈慘白刺目,周圍全是扛着槍炮等待着口誅筆伐的媒體,薛燃冷漠地穿過長廊, 對身周的躁動充耳不聞, 冷漠得像是與自己無關。
助理走在前側,繃着臉開路。
一片喧嚷間, 忽而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薛總!作為債務繼承人!請問您是否應當向江成意先生轉讓玫瑰別墅的所有權!”
“還有!請問您在有能力償還債務之後, 為什麽始終不肯還清江先生的債款?”
薛燃一頓,擡眼望過去, 卻被曝光燈刺得眯起了眼。
身前的助理還在粗聲粗氣地推着人:“請各位遵守職業道德!一切事宜公司自會處理!請各位靜等結果!”
之前問問題的那個記者并不識趣,依舊大聲追問道:“薛總!據我所知!從您接收玫瑰別墅開始就從未在那裏居住過!請問您是否是問心有愧!”
薛燃早已經停住了腳步, 直直地盯着問問題的那個愣頭青。
他沒什麽表情, 眉眼深且沉, 久居上位者的氣勢迫人, 那記者滿臉被注視的興奮頓時一滞,表情迅速僵硬起來,後背更是滲出了層層冷汗。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面前這個年輕的總裁, 是真實且活生生被人供起來的商業大佬,而不是那些任由自己筆尖碾磨、還要保持禮貌假象的明星。
薛燃向來以手段冷血著稱,不近人情, 怎麽可能任由人蹬鼻子上臉逼到這種份上。
待記者想明白這一關節時,得意頓時化為了驚心與慌張,他死死攥着話筒,心跳如擂鼓剛要躲閃退縮,卻忽然聽這人開了口,語氣冷漠而平靜:“玫瑰別墅永遠都屬于江成意。”
“還有,”他說,“我曾經找了江成意五年……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想早點見到他,他想要的,無論是什麽,我都會給。”
他話音一落,只片刻寂靜後,周圍的記者頓時敏銳地捕捉到什麽,更加沸騰起來,一股腦地湧上前,舉着話筒大聲追問:“請問薛總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請問薛總是否真的要轉讓玫瑰別墅的所有權?!”
“薛總!之前有小道消息傳言您同江成意先生曾是情人關系!請問是否屬實!”
“薛總!……”
身後一片嗅得了肉味興奮不已的兵荒馬亂,然而,薛燃卻早已在層層護送下上了車,絕塵而去。
“……傳言您同江成意先生曾是情人關系!請問是否屬實!”
……
屏幕裏的聲音吵鬧刺耳,一只清隽漂亮的手伸過來,幹脆利落地按掉了視頻。
陳霄正看得起勁,被他這麽一打斷,頓時意猶未盡地撇撇嘴,收了平板,朝來人一揚下巴調侃道:“剛剛你也聽到了吧?薛燃可是親口的說玫瑰別墅永遠屬于你,怎麽樣,要不要去交接一下?”
江成意懶得搭理他,一手端着杯子,半倚在窗臺前的綠植藤架邊,眯眼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喝了口咖啡,半晌才道:“薛亮的事,有沒有蹊跷?”
“您都這麽問了,心裏肯定早就有數了吧。”陳霄啧一聲,從身側的文件檔裏抽出袋包封嚴實的檔案,遞給他,“自己看。”
江成意挑了下眉,放下杯子,接過來,拆開文件。
他一目十行地灑了遍,确定了大致情況,才眯了下眼,自言自語道:“你覺得,江棋這是想幹什麽?”
陳霄沉默了會兒,搖搖頭,含糊道:“我也不清楚,總感覺他最近有點兒瘋。”
……何止是瘋。
從一個多個月前開始,江棋就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一般,不僅拖着殘存的江氏分剝出了楊氏,更是拿着所謂證據反手告了楊琛一個漏稅偷稅。
雖然最後查出的結果是“不足以立案”,但楊氏仍舊被罰了一筆不小的數目,才不了了之。而江棋同楊琛的合作,卻随着這件事的結束終于宣告着走向了盡頭。
那兩個月裏,江成意始終在T市安排綜藝事宜,對圈子裏這場大動蕩了解得并不多。
然而,陳霄卻是親眼看着不久之前成排的警/車停在楊氏大廈樓外、楊氏公司全樓封鎖、各色衣衫的人進進出出折騰了許多天的緊張景象。
他原本還十分興奮,以為楊琛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卻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麽大,最後的結果卻竟然依舊不痛不癢。
“哎你說,江棋這孫子幹什麽突然得罪楊琛,”陳霄擰眉思索着,“難不成他手裏有楊琛犯事的什麽證據?”
江成意一頓,卻沒出聲。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薛燃曾對自己透露出的消息:江棋手裏有楊琛沾毒的證據。
“算了,反正他們狗咬狗,跟咱們沒啥關系。”陳霄擰眉半天都琢磨不通,幹脆不管了。
他扭頭看向有些走神的江成意,揮了下手:“哎,想什麽呢?”
江成意一頓,移開視線:“在想,薛亮的事要怎麽處理。”
“這還不簡單。”陳霄撇撇嘴,瞅他一眼,“父債子償呗。”
大約是因為雙方都是圈子裏有名有姓的人物,甚至又是公司的新合作對象,雙層關系下,兩方律師建議直接走私了。
由于債權人江成意的不在意,這筆債務一直拖了許多年,才終于被償還。
薛燃直接提議,以玫瑰別墅為債務資産直接返還。
他這麽說完,不只是助理,雙方的律師都有些震驚。
作為市裏流傳百年的頂尖級豪華別墅,玫瑰別墅不可謂不著名,要比什麽亂七八糟的公司債務貴重百倍不止。
他們想不通真的會有人不貪戀這樣的絕世財富,一致覺得薛燃是瘋了才會拿它抵債。
然而,更讓人想不到的是,江成意在沉默片刻之後,竟然拒絕了。
薛燃似乎早有預料,他盯着面前這人,開口卻是:“為什麽。”
兩個多月未見,江成意比之前清瘦了些,大約是太過忙碌的工作讓他連飯都無法按時吃。
對面傳來的目光直接而炙熱,江成意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玫瑰別墅對我來說沒什麽必要。”
薛燃看了他一會兒,才道:“那對江家呢?”
他問完,果然就見江成意一頓,不得不望過來,皺眉道:“你折騰了這麽一圈,到底是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薛燃看着他,“那本來就是你的。”
從再次告白後,兩個月未見,他的眉眼依舊生冷,語氣平靜而執着。
江成意同他對視許久,才嘆了口氣:“……随你。”
終于聽到想聽的答案,薛燃這才彎起嘴角,看着他,語氣溫和:“請問江總,您什麽時候有時間和我一起去交接房産?”
江成意又移開視線:“……随便。”
于是當日下午,兩個人就一同回了玫瑰別墅。
助理開車載着人,全程只當是個瞎子聾子默不作聲,到地方把人一放,就連忙溜了。
又是一個七月,盛夏初始的熱浪已隐有苗頭。
薛燃擡眼望着面前的紅牆青瓦,濃綠的藤蔓枝葉層層疊疊,自牆內蔓延而出遮天蔽日,視線昏暗,一如許多年前的那天傍晚。
江成意似乎也在走神,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低聲道:“開門吧。”
時隔太久未去确認面部識別,門禁機器早已失效,長柄鑰匙也隐約生了鏽,薛燃撥出來插/進了鎖眼裏轉了轉,鏽得滞澀。
開了鎖,擡手一推,沉重的大門吱悠一聲就打開了。
暖風陣陣,混着草木香撲面而來。面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江成意擡眼望着,忽而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一旁的薛燃也不出聲,垂眼看着身側的人。他耐心地等到江成意回過神來,才低聲道:“進去吧。”
青綠色鑲白玉磚的長廊,碧色蔥郁依舊茂盛、卻早已叫不出花草名字的花園,玻璃館後水光潋滟湛藍通透的游泳池,時隔多年絲毫未變。
江成意在廊檐下站了會兒,問道:“你常來這裏嗎?”
“沒有。”薛燃看他一眼,“從你走後,我也搬走了。”
當初收留江成意的那半個月同居,雙方的關系壓抑中詭異地帶着平靜,可短暫得卻仿佛是錯覺。
聞言,江成意側過臉來看了他一會兒,卻逆着陽光,看不清楚什麽表情,只半晌才移開視線,眯眯眼,似乎是笑了一聲:“幼稚。”
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裏的柔和,薛燃迅速側過臉來盯住人。
他的心跳忽而加快了些,試探着,走近了,看着面前的男人。
江成意似乎卻并未察覺,只依舊回憶着許久前的景象。
“我剛剛在騙你……其實我經常過來。”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像是怕驚擾到他,薛燃喉間動了動,垂着眼,低聲道:“睹物思人。”
話落,他察覺到面前的人呼吸忽而一頓。
空氣中安靜了許久,一時間只能聽到蟲鳴鳥叫聲。
薛燃忽然有些慌,剛要開口勉強挽回一句,卻見江成意擡起眼來,與自己對上了視線。
他似乎是有些猶豫,想說些什麽,唇間微動,最後卻只說了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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