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欲将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我一人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睡覺，難以入眠，想起臨走前父王的話。父王這麽多年未曾私下與我談過一句，可在我出嫁的前夜他卻來了鳳儀殿，記憶中母後死後他也未曾來過鳳儀殿，哪怕是我上次病的快死了，也只有二皇兄前來來看我而已。那夜父王站在合歡樹下，身披一身月光，兩鬓頭發花白，曾幾何時母後說父王是他見過最俊美的男子，我想父王年輕時應當是很俊美的，看幾位皇兄便知道了。人世間最可悲的莫過于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父王真的老了。

他的目光還是很深邃犀利，看我的時候，我不由有些害怕，但我潛意識裏還是知道他不會害我的。他聲音蒼老沉緩:“鳳儀，你自幼天資異凜，聰慧過人，天師說的那些話，我很顧慮，你想必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五年前的那場戰役那麽難打，我不會讓你一個女孩子前往戰場。你一直以為我是怕你奪皇位，我未曾怕過。然天師曾說，你慧極必傷，一生疾病纏身，英年早夭，我只想護你一生安好。我唯有你一女，你又是碧華所出，我怎會害你!當年叫你皇兄打斷你的腿也是情非得已。倘若不阻止你出宮，必然會落入古家之手，古家當年密謀造反，你可知父王不可讓唯一的女兒來冒險。我三年未曾派禦醫醫治你的腿是因為還不到時候。讓你二皇兄打你腿也是因他武功極好，知道怎樣打才不至于醫不好。這三年，我陸續被刺殺，你幾位皇兄屢遭刺殺，你二皇兄更是每年被刺殺數次。只因你二皇兄最得寵，倘若我寵愛的你，那麽你也不會安好至今了。

你以為喜兒是碧華留給你的密侍我不知曉嗎？喜兒是大內四大高手之一，是我一手培養的。我派蘇幕給你做侍從，是因為蘇家世代忠良，且蘇幕年紀輕輕武功蓋世，頗有謀略。多一個人照顧你也是好的，只可惜你防備之心太重，不肯托信。你也不要怪罪記恨你二皇兄，珏兒是個苦命的孩子。幾個孩子中他最能忍辱負重，只可惜他母妃太過偏激，從小虐待他，他才會記恨于你，但他本性善良。那次打斷你腿後便在府內設了香堂，每日晨起必定沐浴焚香，為你祈福，同時也祈求菩薩原諒。你每年要服食的玉梅丸其中有一味藥甚是難求，太醫院裏都沒有，是你皇兄每年親自去戈壁灘為你采摘的。鳳儀，我說這麽多并不是想讓你對我和你皇兄一改前觀，而是想告訴你，你此次前去趙國，是父王與你皇兄經過深思熟慮的，你且安心待在趙國。還有不要害怕，父王和你皇兄會保護你的。不要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一人謀劃算計，我和你皇兄都會助你的。”

現在想起這些話，我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原來世上還有種愛是以恨的方式來呈現的，我以為我面前的都是風霜刀劍，沒想到卻是一層濃厚的愛。 以前別人跟我說什麽話，我總是反複思量斟酌，生怕別人居心不良，疑心重重。如今才知是我戒備心太重了。

當我離開皇宮時，二皇兄站在宮牆上看着我，秋風吹起了他的衣角，看上去翩翩欲飛，他手持長笛，吹奏了一個不知名的曲子，音調悠揚悲悵，這是我第一次聽他為我吹奏，原來他的笛音是如此優美，他總說他不如我，然而我雖通音律，但只擅古筝，不曉長笛，他的音律遠在我之上。

這段音樂勾起了我幼時記憶，記得當時太傅把所有樂器放在桌案上，讓我和幾位皇兄選，本來二皇兄是想選古筝的，我卻不允，然後他便把古筝讓給了我，還說:“那音知說我該用何樂器呢？”我随意點了個長笛。我才驚覺，原來他就這樣看了我十數年。他是我的兄長，我骨肉相連的至親。連趙修都看出來他很疼我，但我卻從來沒有察覺到。我以前還羨慕趙修有趙翼那樣的兄長，如今卻不羨慕了。因為我也有，雖然他未曾說過他愛我，但我卻知道。皇兄這樣苦楚，倘若趙修和他在一起了必能一掃他眉間重憂，讓他歡愉喜樂，一定要好好撮合這段姻緣。

我醒來之時，趙翼正坐在床邊看着我，眉眼間溢滿了溫柔，見我醒來，俯下身子的親了親我的額頭。他聲音十分清越柔和，宛然一笑:“我的新娘，你終于醒了，以前總是只能低着頭聽你吩咐，今日終于能光明正大看你醒來了。” 我受不了大清早就上演這種溫情的戲碼，不由又讓我想起昨晚的旖旎風情了。我便冷聲說道:“世子能否出去，我要更衣了。”他挑了挑眉之後就出去了，趙修不是說她皇兄溫柔至極，待人寬厚嗎？我怎麽就沒看出來，果然是兄妹眼裏出西施。待我出門之時，趙翼果然還在那等候，他走過來拉着我的手:“我一直盼望着能與你比肩走這人世繁華，今日終于如願以償。”

聽完這話，我的心像被開水燙了一下，滾燙滾燙的。他總是這樣不分場合的說些甜言蜜語。趙翼，終于知道為何所見其人者無一不誇了。這樣會說話，哪句不暖人心。 他拉我往門外走去:“好好欣賞一下我們趙國行宮吧，與徐國風致不同哦。不過我們得先去見見父王。” 趙王，是該好好拜見了，畢竟現在我可是在人家的國土裏，而且他現在也是我公爹了。

昨天我是被轎子擡進來的，一直戴着鳳冠霞帔，還有喜帕遮擋，路上都是由喜兒攙扶着的，并無看到趙國行宮。果然放眼望去，恢宏無比，卻也無一不透着雅致，皇宮之內宮殿錯落有致，宮殿造型各有不同，宮中花草樹木較多，一路走過來都是花香，如今正值秋季，宮中秋菊開的十分雍容大氣，菊花顏色不一，頗有争奇鬥豔之效。而且參天大樹也頗多，郁郁蔥蔥，甚至可以看見樹上的黃鹂鳥在嘻戲。我以為皇宮都應該是威嚴肅穆的，沒想到還有如此雅致的。果然趙國風情與我國不一樣。最後趙翼帶我來到了一個閣樓，這個閣樓是八角閣樓，閣樓上挂着很多風鈴，風兒吹動風鈴聲煞是悅耳。閣樓外圍栽了很多富貴竹，旁邊還有潺潺溪水在流動。身在此地有一種隐世之情，心情也很是平靜歡暢。擡頭看去閣樓上高挂這一塊匾，上面龍飛鳳舞寫着聽風閣三個大字，這個名字也取的極妙，很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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