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我看着眼前這個趕着馬車的男人,他衣袂翩跹,身姿挺拔。天上瑩瑩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給他鍍了一道光環。我知道從此我的命運便與他血脈相連,再難分割。我們的馬車跑了一整日,當我們到達一個叫做鳳凰鎮的地方,周墨說停下來住宿。
我第一次出宮,看着外面都是來來往往的人,他們衣着各色各樣。路上也有各種吆喝叫賣,販夫走卒。我對這一切其實早已在小人書中見過,不過到了真實場景,還是頗有些不适的,周墨扶我下馬車之時,我看到我們面前是一個大大的招牌,平安客棧。 聽聞俠客在旅途中都會住客棧,如今我也可以住,不禁有些躍躍欲試。
周墨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我們一進客棧便發覺裏面很是嘈雜,人來人往。那些端着飯菜來來往往的人應該就是店小二。我和周墨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這裏剛好可以看見外面河邊的風景。楊柳垂垂繞堤岸,很是美麗。周墨喚了店小二來,點了兩菜一湯,兩碗米飯。小二歡歡喜喜的便下去了。周墨對我說道:“出門在外,諸事從簡,聽徐鳳儀說你有些挑食?”我有些窘迫,為了表示我很好養,急忙說道:“只是不愛吃動物內髒而已。”周墨沒有說話,低頭不知在想何事。
總感覺有人在看我,便順勢轉過頭去,之見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正在看我,目光很是直接,熱烈。他見我也看向了他,眼睛頓時冒着精光。竟然向我走了過來,他走到我面前,聲音竟有些激動:“敢問兩位是何關系?”周墨偏頭看他,臉色有些陰沉,聲音有些不悅:“何事?” 那位少年看着我說:“我本是這個鎮上柳員外之子,柳溪。今日對這位小姐一見鐘情,甚為傾心,欲喜結良緣,若這位小姐未有婚約和意中人,可否告知芳名,改日柳溪前去提親。”
我頗有些尴尬,畢竟這是第一次有異性向我求愛,只是不知周墨如何作答。只見周墨說道:“我是她師父,我不準。她父母更不會準。” 柳溪頗有些尴尬,但也沒說要走,竟來問我:“那姑娘您的意思呢?”我直接回了一句:“師父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那少年頗有些尴尬,只好悻悻離去。
周墨似乎對我剛剛的回答很是滿意。臉上竟有許些笑容,他這樣一笑,我突然覺得周圍景色霎然失色。窗外柳樹再美也比不過他一瞬笑容。等小二上菜之時,哪怕桌上有我最不喜歡的芹菜,我還是吃得很是歡愉。
吃完飯後,夜色已濃,周墨便找小二訂兩間客房,小二說:“客官,很是不巧,今日人太多,只剩一間客房了。”周墨眉頭輕蹙:“你們鎮上還有其他客棧嗎?”小二道:“這個鎮很小,唯有本店一家客棧。”周墨沉思片刻,便讓小二領我們進了客房。這個客房很是簡陋,就是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幾個板凳。我有些窘迫,床這麽小,怎麽睡。
周墨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你待會便睡這床吧,我可以趴在桌上睡。”畢竟我也這麽大了,也不好邀請他同睡,便也只好作罷。夜間我洗漱以後便睡下了,舟車勞頓,我第一次出遠門,确實有些累。
周墨見我睡了,便也開始趴在桌上睡。我有些認床,又有些思念母後,一時睡不着,這個床動一下又咯吱作響,我也不好經常翻身,怕吵到他了。我看着他的身影,又想起他今日那個笑容,心跳竟有些加速。如今雖是夏夜,但寒氣也重,他又沒一件被子遮蓋。我便起身把我的衣服蓋在他的身上,而後才安心回床沉沉睡去。
我早上是被周墨喚醒的,他依舊還是一副爽朗清舉的模樣,一想到自己這個蓬頭垢面的樣子被他看見了,不由有一些窘迫。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比他起得早。沒想到他已經給我打好水了,心裏湧入一股溫熱。雖然在宮中也是這樣被服侍的。但如今我是徒弟,他是師父,怎可讓他來服侍我。我洗漱完畢之後,他從包袱中拿出一個肉色的薄膜,正色說道:“你容貌太過出衆,日後恐怕多惹禍端。我今早臨時給你做了個假面,今後你便戴着這個吧,行走江湖也方便些。”
我心裏有些難過,看來我給他惹麻煩了,還得勞煩他大黑清早便起來給我做面具。而後他十分輕柔地給我戴上了面具,他眉眼十分柔和,被他注視着,我不由又有些緊張,心中小鹿亂撞。他把鏡子給我拿過來時,我看着鏡中這張陌生的臉,有些不适,這張臉非常普通,放在人群中,保證沒人會前來搭讪。
但一想到這是他親手給我做的,還是很歡喜。不過他的醫術果真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張假臉。我和他出了客棧之後便又開始趕路了,我曾問他我們去哪?他只回一句雪滄山。這個地名我未曾聽說過,但也不敢多問他,生怕他嫌我話多。
日光甚是歹毒,空氣都如同沸騰地開水一般燙人,我待着馬車中總覺得煩悶不堪,卷簾去看周墨,只見這樣一番場景,大片地日光毫不吝啬地射在他身上,然而他依舊筆挺着身子架着馬車,他臉上沒有一滴汗珠,周身安靜祥和,靜谧得如同停滞地時光。
我忽然有一種他與我并非生活在同一片時空的感覺。不竟又想起我和他的差距,四十年,我們相差四十年,無論我如何快馬加鞭的成長,我都趕不上他。他醫術登峰造極,而我一無是處。他是父王的師父,如今又是我的師父,這個身份難堪的擺在我面前,提醒我不要有非分之想。突然他回過頭來,臉上清輝一片。周墨看着我說:“熏然,我們在此處休憩一下吧。”我急忙點了點頭,一躍而下。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竟然有個瀑布,聽風閣中也是有人工瀑布的,只是跟眼前這個比起來相差甚遠。這個瀑布如九天之上破了一道口子,使天河之水順勢傾流而下,頗為壯觀恢弘。瀑布四周到處都是參天古樹,花團簇擁,這麽一個鳥語花香之地,若是皇爺爺來了,必定會很歡喜。我頓時覺得周身一片清涼,煩熱去了大半,心情大好。不免有些激動的拉着周墨的手臂:“周墨,周墨,你是如何尋到此地的?這裏簡直是人間仙境!”
周墨淡然一笑:“很多年前,途經此地,便發現了。當時總覺得一個人看風景太孤單。如此美景應當讓更多人的欣賞,沒想到今日機緣巧合之下帶你來了。” 我心頭一滞,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個人嗎?我聽母後說周墨尚未娶妻生子。那麽五十一年來他是怎麽一人度過的呢?他冷的時候有人給他加衣服嗎?他餓的時候有人給他做飯嗎?他想要人陪的時候有人來陪他嗎?
Advertisement
他依然是那副眉眼,那個表情。然而我卻總覺得他心裏一定很悲傷,如果可以,他不該這樣孤獨。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看着他湛黑的眼睛,鄭重說道:“周墨,以後我來陪你看風景,不讓你一人。”
他仿佛像是受到了驚吓,眉眼再也沒有那樣淡然,看我的眼神也變了樣。但一瞬間他又恢複了平靜,拉下了我的手,神情莊嚴冷淡,語調也不複溫柔:“趙鳳雛,我是你師父,以後莫叫我名字了。”
我的臉似乎被誰重重的打了一個巴掌,難堪這種細膩的情緒一下子像爬山虎一般爬滿了我的全身。他沒喚我熏然,他喚我鳳雛。母親每次生氣也會連名帶姓的喊我趙鳳雛。做趙熏然可以任性妄為,但做趙鳳雛,不可以。因為這個名字時刻提醒我,我是趙國長公主,我得時刻保持端莊娴靜。我沒有擡頭去看周墨,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是,師父。”
從此以後,我們的關系便定格了,他是我師父,這輩子都變不了的事實。此刻我突然不覺得熱了,只覺得冷。周墨靠在一棵古樹下席地而坐,開始閉目養神,樹上開滿了粉色的花朵,不時總有一兩片花瓣落在他的肩頭,他也似乎未曾察覺。我看着這個花樹下白衣盛雪的男子,突然很難過。我明明離他這般近,而我卻無法伸出手去觸摸他。我多想做他肩頭的一片花瓣,靜靜的躺在他肩頭上,感受他的氣息。
我見他似乎睡着了,便開始脫衣服準備下水洗澡,跟他出來已經三天了,天氣這般炎熱,本想在客棧中好生洗漱的,奈何我與他同處一間房,不太方便。如今我看着荒野無人,而且周墨背對着我似乎已沉沉睡去。我委實是難以忍受自己一副臭哄哄的樣子。而且這水十分清澈,看着不深 ,我便更想下水洗浴了。
我脫得只剩肚兜裏褲了,便開始下水,沒想到這水竟然如此冰冷,寒冷徹骨,我只好速戰速決。洗了一會正準備起身,結果竟然一腳踩空,我被水沖到深水區,大片的水漫過我的頭頂,我完全看不見也聽不見了,我不會泅水,一口水嗆在我喉嚨鼻腔裏,我難受得快要窒息了。我此刻無比的絕望,我就這般死在了這裏,周墨已睡着,必然不知我在水中。母後,父王,喜兒姑姑,皇弟,還有周墨,我們只能來生再見了。
正在這時,一只手抱住了我的腰,似乎在帶我出去,我意識已經渙散了,不知是誰。等我醒來時,第一眼便看到了周墨,他的臉離我這般近,我連他的睫毛都能數清楚,我這才驚覺他臉正貼着我的臉,給我渡氣。他柔軟的唇就這樣貼在我的唇上,我尴尬萬分,但更多的竟是欣喜。
我正想說什麽,結果起身一陣咳嗽,難受極了。周墨見我醒來,立馬拿來一間幹衣服蓋在我身上,我這才驚覺自己只穿肚兜裏褲,周身都被他看光了,下意識的用手護住胸部。他見我這番模樣,竟有些失笑,露出潔白如玉的牙齒。他說道:“你不必如此,你一生下來,第一個抱你的人便是我。你身上哪裏我沒有看過。尚且對于醫者而言,每一個軀體都是一樣的。我見過很多赤身裸體的女人,不差你一個。”
我頓時有些尴尬,我這樣他只會越發覺得我幼稚。不過沒想到他是為我接生,第一個抱我的人,不由有些激動。原來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見到的竟是他。他見我好轉,開始責怪起我來,語調有些怒意:“我上次是怎樣教你的,不要洗冷水腳,不要在男子面前□□身子。如今你倒好,不僅洗了在我面前冷水澡,還差點喪命!”
我弱弱地回了一句:“不是還有你在嗎?”他竟一時語塞,嘆了口氣:“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在你身邊的,尚且你要自己保護好自己,五年後我們便互不相幹了。那時候你便是一個人。”互不相幹,這句話說的好生絕情,怎麽可能互不相幹,我一想到五年後我要回宮,從此與他天各一方,便恨不得将時光永遠地停滞在這五年。他沒有多說,只是轉過身去吩咐我穿好衣服,莫要受了風寒。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音知虐趙翼,番外周墨虐熏然。不喜虐的朋友請不要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