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塊錢

車子穩穩地在路上滑行,錯開靜默的香樟與梧桐,飛燈流影。崇秋隔着車窗看外面永不知倦的不夜城,霓虹閃爍,一片繁榮……

邵湘宇問他:“住哪兒?”

崇秋報了個大概地址,邵湘宇左轉上高架,開了一會兒,也沒聽崇秋說話,便問:“在想什麽呢?”

“要開多久能到啊……”崇秋咕哝。

邵湘宇一哂:“至少還要半個小時,困了?”

崇秋應景地打了個哈欠:“坐地鐵還要快一些……”

S城的交通,有些地方的确開車要麻煩得多,邵湘宇不是不知道,但他願意這路再長一點。

“你先休息一下吧。”

崇秋的生物鐘很準時,正常情況下晚上過了十一點,他就上床睡了。今晚吃得多,坐在邵湘宇車裏又那麽舒服,他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已經麻煩別人當了司機,如果還在他車上睡着,感覺挺不禮貌。

崇秋努力維持着自己的神志,睜了睜疲憊的雙眼說:“沒關系。”

“如果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告訴你。”邵湘宇繼續提議。

睡意朦胧的崇秋很遲鈍,他眯着雙眼努力回想邵湘宇說的話,想着想着,覺得這樣也不錯……

“嗯……”過了五分鐘,才聽到某人微弱的應聲,邵湘宇瞥眼過去,見那人縮在座位上,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心情很不錯,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一檔。車子開到前方分岔口時,他轉了個方向往沿城線駛去,繞一圈回來也不會太久的。

崇秋中途醒了一次,眨巴了兩下眼睛,看看外面還是陌生的景象,又犯迷糊了,于是頭一歪繼續睡。

邵湘宇為自己的所見感到好笑,明明在開車,對方這樣細微的小動作他卻一個都沒放過。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這種溫柔的心情……

從那天地鐵上遇見崇秋開始?還是更早?

覺得這個人其實一直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直到現在才發現……

算不算太晚呢?雖然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有這種反應和态度的原因……

邵湘宇的直覺向來很準,腦海中有個聲音說,能在崇秋身上找到自己數年來迷茫追尋的東西,姑且不論那是不是愛,至少他放任了崇秋對自己無形的誘惑。

這種感覺是二十八年來的邵湘宇第一次有,仿若回到了求學初期充滿力量與激情的時代,一切都被鍍上了絢麗的顏色,而且與以往不同,這次的絢麗,還帶着醉人的溫暖。

車子駛入崇秋說的那個街區,邵湘宇環顧四周,大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了,排得比較緊,有些小弄堂,具體哪一棟不清楚,但可以想象條件一般。

邵湘宇把車停在路邊,崇秋沒有醒,仔細聆聽竟然還有綿綿的呼吸聲,該說他太無防備,還是自己城府太深……

邵湘宇無法定論。

這個男人,午夜十二點沉睡在隔了十多年才見面的小學同學車上,某同學甚至可以歸到陌生人的範圍裏,而且,還是個對他有所觊觎的同學。

不得不說,崇秋單純得有點過了頭。倘若是個有點腦子的女人,可能還會對自己有所防備,但遇上邵湘宇這種,也向來只有投懷送抱的。

或許,是崇秋根本沒意識到男人也可以對男人有興趣。

“崇秋……”邵湘宇小聲喚他。

崇秋沒反應,甚至還吐出喃喃幾字夢語。

不止毫無防備,連警覺性都很低,哦對了,這家夥出門還會迷路……邵湘宇額角發黑,心想崇秋在這個世界上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湊近他,對方淺淺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暖暖的,撩人至極。錯開鼻梁的方向,邵湘宇小心翼翼地舔上崇秋的唇……

嗯……果然是甜的。

崇秋覺得癢,本能伸出舌頭舔。邵湘宇眼神一黯,果斷捕獲出來打招呼的同伴,再不放開了。

崇秋一顫,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熱物纏住自己,還跟進嘴裏來,糾纏攪動着自己的舌頭,他不自覺地縮着脖子輕哼:“嗯……”

香甜醇郁,柔滑如絲,引人欲火中燒,喪失理智,卻不得不淺嘗辄止!這是邵湘宇吻崇秋時的感受。

在對方的靈魂清醒之前,邵湘宇握緊拳頭,眷戀地退了出去:“到了。”

崇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邵湘宇正低着頭幫自己解安全帶的扣子。

“我自己來吧……!”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為自己方才的夢境羞澀緊張!居然夢到被邵湘宇喂酒!而且還有感覺……出現個地洞讓他掉下去吧!

邵湘宇退至一邊,心中篤定臉紅的崇秋完全不知道情況,他有意逗弄,故問:“臉怎麽那麽紅?不舒服麽?”

“沒、沒沒有!”崇秋抓着背包去開門,卻發現車門還依舊上鎖。

邵湘宇不急不緩:“真的沒事?你家住幾棟,還要再開進去一點麽?”

崇秋急着搖頭:“不用了不用了,就在這兒,十分鐘就走到了,很近的。”

“還要走十分鐘啊……”邵湘宇開了車門,道:“我陪你進去吧。”

正想拒絕,邵湘宇已經利索地下車了。

每次都是如此!崇秋有點小郁悶,這種仿若被束縛的感覺真不好受……

因為他知道,無論邵湘宇幫了他多少,自己都沒有辦法回報。中國人講究人情,今天我欠你一個情,明天可能要你還我一條命。崇秋最害怕這些,所以他寧可得罪人,也不願欠下人情債。

這回倒好,邵湘宇請客開同學會,親自送自己回家,最後五分鐘的路還要陪自己走到底……

崇秋糾結得頭皮發麻,忽然間,他想起張躍川說的話來。

“邵湘宇……”

“嗯?”

小弄堂裏黑黢黢的,不像市中心那樣徹夜霓虹,崇秋很少走夜路,邵湘宇高大的身影在自己身邊倒是挺有安全感。

“張躍川說你欠了我十塊錢,我怎麽忘了。”如果是為了十塊錢,那邵湘宇做這些便可以理解,總比心裏七上八下地慌着好。

“嗯,你忘了。”邵湘宇說。

“你會不會弄錯人了?我讀書的時候是沒有零花錢的,不可能借給你錢啊……”這種事情還是要說清楚好,否則平白無故地接受好意,讓人很不踏實。

“沒弄錯。”邵湘宇開始睜着眼睛說瞎話,“當年有筆書費學校多收了,後來退了當班會費,畢業的時候有剩,每個人還能領十塊錢,發錢那天你正好不在,張躍川讓我替你保管,我就忘記給你了。”

“哦……”原來是這樣!崇秋心裏平衡了不少,他笑道:“那你不用還給我了,就當車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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