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羅氏
28. 第 28 章 羅氏
林卿卿當做沒聽見, 照舊捧着手上的書冊。她開始習慣看這些晦澀的詞句,仿佛多看幾遍,當真能懂了其中之意。
羅氏自正午跪到夜幕将至, 素秋與莺花很快就看不下去,端了新鮮的茶水和糕點, 湊到林卿卿近前。
莺花小心翼翼道:“小姐, 要不你同夫人說兩句, 讓她回去。”
素秋附和:“是呀小姐, 夫人一直跪在門前,若是傳出去,于小姐聲名也是有損。”畢竟這世上, 哪有當家嫡母跪拜女兒的?
林卿卿側身,凝一眼兩人端來的新茶,淡淡地煙霧袅袅騰起。她轉手摸過涼茶, 冰涼的感覺自喉間直達腹中, 連帶着整個人也清醒些。
“走吧!”林卿卿這才起身向外走去。
兩人趕忙跟上,不妨忽的又聽自家小姐道:“搬兩個凳子。”兩人不明所以, 但仍是迅速找到搬了兩個出門。
及至院門前,林卿卿顧自拿過那板凳, 坐到羅氏跟前,兩人才忽然懂了。原是勸不動夫人,居高臨下未免不妥。
只是……
這樣一坐一跪,才更是不妥吧!
林卿卿看着眼前額角不停有汗水滲出的婦人, 緩緩道:“您有話不妨直說。”
“卿卿。”羅氏重重喘息着, 跪着就要向前。
林卿卿看向一側的莺花,莺花趕忙将多餘的一張板凳擱到羅氏身側,伸手又要扶她。羅氏卻是掙開了莺花的攙扶, 依舊跪着。
她說話間便是哭了出來:“卿卿,你救救瑤兒好不好?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們也是一同長大,你救救她。”
林卿卿垂首捏着絹帕一角:“這是官府定罪,我怎麽救。并且沒了女兒的是鄭知府,您應該去求他。”
“你可以,你可以的卿卿!”羅氏愈是慌張道,“你不是認識王爺嗎?卿卿,你同王爺說一說,免了瑤兒一死吧!不管是流放一千裏還是幾千裏,只要留下她的性命,我求你了卿卿!”
林卿卿忍不住扯起嘴角,羅氏這個時候倒是清醒。鄭知府死了女兒,是決不能松口的。唯一可能的縫隙,也唯有她這裏。
“王爺不過是偶然路過,我與他能有什麽交情。您未免想的太多。”
“可他肯為你說話,興許是看上你,喜歡你也未可知。”
林卿卿唇邊帶些笑意,風止為她說話是真,看上她是假。從前在三辰宮,風止同她講過那一晚夜宴的兇險。
而那兇險的由頭,便是風止心心念念的女子終于有些下落,這才中了旁人的圈套,也令陸安之飲下酒,微醺如孩童。
“您多心了。”林卿卿輕聲道。
不妨羅氏忽然一腦袋猛地磕在地上:“我求你了卿卿,求你救救她。如果你不救她,她定是活不成了。”
林卿卿心底默了默,自林瑤瑤決定殺人那一刻,就已經活不成了。
“您有法子?”林卿卿問道。
羅氏腦袋磕在地上沒動,聲音好一會兒方才傳來。她悶悶道:“我聽人說,當時屋內只有你和瑤兒,便是王爺指認了瑤兒,只要你……”
羅氏說着,忽然頓住,林卿卿卻也懂了其意。
她忽然有些想笑,又有點想哭。不能不動容,這樣一份母親為着兒女考量的感情。只可惜,她的母親在她生來就死了,從未有人如此疼愛她。
“母親的意思,是要我去向大人承認,是我推了鄭小姐下去?”
羅氏伏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顫抖,卻是不發一言。
林卿卿淡淡道:“我沒有做過的事,不能擔這個罪名。”說罷,她便要起身回屋去。
不妨衣角忽然被人扯住,羅氏急切道:“卿卿,你沒事的,那個王爺如果喜歡你,他不會讓你死的。”
林卿卿淡然許久,終是忍不住冷笑道:“您以為我是觀音嗎?她做了這許多事,本就是要我死,要我明日被處斬。現如今,她不過是罪有應得。”
“我沒這份肚量。”說罷,林卿卿便是甩手離去。
“林卿卿!”羅氏忽然大吼,“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娘是怎麽死的嗎?”
林卿卿頓住步子,只道:“您若是有這個時間,不妨去看看妹妹。”說罷,便是提步進屋,沒有絲毫猶疑。
進了門,莺花同素秋小心跟在她身後,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小姐真的不問嗎?”
雖說眼下這樁案子,無人可以要求小姐去救二小姐,也沒有人有那般立場。畢竟,小姐在其中最是無辜。可夫人忽然拎出那般久遠的事,且是她們所有人從不知曉之事,不免有些好奇。
不想林卿卿依舊是淡淡的語調:“我知道,阿嬷從前在時與我說過,她是因為生我,難産而死。”
亦是因此,十歲之前林昌邑一直不喜歡她。
“可……”莺花擰着眉,小姐所說,院裏人雖說不敢明着言說,卻也是都知道。方才夫人那般模樣,明顯是當年之事另有隐情。
“你們出去吧,我歇一會兒。”林卿卿伸手托着額角與臉側,神情略有些疲憊。
羅氏的話,莺花與素秋都聽出不對了,她自然也明白。但,一日之內兩條鮮活的性命懸在心上,些許事,林卿卿不想這麽快追究。便是追究,也不過是當年親娘之死與羅氏有些相幹。
羅氏眼下提及,多半想讓林卿卿恨她多過恨她的女兒。
林卿卿愈是明白羅氏的用心,便愈是忍不住嘆自己無人疼愛。
難得自憐,便生出了疲憊之心,只想阖上眼歇一歇。
這一覺睡着,再睜眼,竟已是夜深,連帶着晚飯也一道錯過了。門外守夜的莺花聽得房內的動靜,趕忙進門查看她的情況。
她們作為局外人,只覺得此事太大,小姐實在是可憐,可千萬不要過于受驚身子出了狀況。确認林卿卿是醒了,莺花趕忙又端了些吃食過來,一面道:“小姐你先将就着用點,一會兒我去咱們小廚房再給小姐做點,小姐想吃什麽?”
林卿卿凝着莺花眼中擔憂的神情,心下湧上些暖意。自重生後,她一直未将莺花與素秋當做自己人。可素秋行為有異,莺花卻是一直性情單純。
“不用了。”林卿卿溫聲道,“你回房睡吧,我吃兩口就接着睡了。”
“小姐你真的沒事?”莺花仍不大放心。
“沒事。”林卿卿微笑着。
莺花離開後,約摸半個時辰的功夫,林卿卿看了會兒書,又有了倦意,正預備歇息,忽的聽見門口傳來兩聲不同的敲門聲。一聲悶,一聲脆。
這是月折與她的約定。
随後兩人推門而入,果真是月折與風止。
林卿卿迎過去,仍是有些不敢相信風止竟是當朝王爺,只瞧着月折道:“你們怎麽沒走窗?”前兩日月折與陸安之可都是走窗的。窗子留着,他們一躍而入,省了開門的麻煩。
風止坐到她卧房外廳的桌前,率先道:“月折自可跳窗,我是外男,怎能随意進你的閨房?”自窗而入,可是放着床榻的內室。
林卿卿默了默,陸安之不就進了。轉念又想,陸安之與風止不同。
月折方才沒應聲,只顧自熄了屋內燭火,免得深夜亮光引人注意。這會兒才走到林卿卿跟前:“你回來後,可有人為難你?”
林卿卿搖搖頭,林昌邑回來不久就又出了門,羅氏也不過是央求她。
“那便好。”月折道。
“那個……”林卿卿遲疑了下,到底是湊着微弱的月光瞧着風止的側臉,“風公子,你真是王爺?”
“不像?”風止咧開嘴,昏暗的光影下也瞧得出滿臉都是笑意。
林卿卿抿抿唇:“不像。”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是,但,你身為王爺為了這樣的小事出入公堂,會不會不妥?”且這人情欠着,若只是尋常公子哥,林卿卿還能想法子還一還。但若是當朝王爺,林卿卿頓覺欠了天大的人情,還不上了。
風止依是無謂地笑着,半點不像個高高在上的王爺。他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陸安之走時特意叮囑我,讓我護着你。兄弟一諾,便是千金,我自當護你周全。”
“他走了?”林卿卿下意識道。
風止道:“他有些事要辦。”
“很遠的地方嗎?”林卿卿沒忍住擔憂,“是他自己一個人,還是帶了手下一起?”之前陸安之拜祭母親,便是一人前去,回來時受了傷。
風止原本閑散應着,這會兒忽的來了興致,眸中盡是促狹:“林小姐,你這麽關心陸安之,可是喜歡他?”
林卿卿驀地僵住,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覺得陸安之是恩人,是待她最好的人。因而愣怔過後,便是正經地搖了搖頭:“他救過我不止一次,我很感謝他。”
“就這?”風止不可思議地凝着林卿卿,轉而又是看一眼“應該知道些什麽,偏是一臉冷清”的月折。
“嗯。”林卿卿正經搗了搗下颌。
然風止多年風月場走過,縱沒叫過紅倌人作陪,也意思着叫過許多清倌人。當即便道:“既是有恩,尋常公子于小姐有恩,多半是以身相許,林小姐,你預備怎麽報答?”
以身相許?
這話說得仿佛風止自個是當事人。
不止林卿卿羞臊得臉頰滾燙,連帶着一旁的月折也有些聽不下去。然這好奇上頭,且公子不在場,月折便是做着自己的隐形人,不去結尾,只聽一個答案。
不妨林卿卿忍住燥熱,正經思索了好一會兒,忽的道:“以命相許,可好?”
“他要你的命作甚?”風止險些一口氣抽過去,“他一個三辰宮宮主,手下全是殺伐之人,最不缺的就是舍命之人。”
“那……”林卿卿不知如何應答了,只在心裏反複思量着,倘或陸安之當真要她以身相許,似乎……似乎也未嘗不可。
她從未有歡喜之人,往後大約也不會有。
這世間男子,她确實看着陸安之最為順眼。明明他那麽兇,她偏還是最喜歡看見他。
“哎!”
風止長長地嘆一口氣,不知眼前的小姑娘腦袋轉了一個圈,早轉到他設下的圈套裏,只心底忍不住感慨這兩人都是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難啊!忒難!
風止拍拍衣裳預備起身離開,畢竟,這是件任重道遠路漫漫其修遠的長路。卻是還沒出門,就見月折神色猛地一緊,他立時穩住不動,見月折走至窗前,随後一人跳入,瞧見是熟人,風止才又将心落下來。
來人是與二人差不離的夜行衣,略過月折與風止,徑直走到林卿卿面前:“姑娘可還記得我?”
林卿卿見過她多次,只不知她叫什麽。
來人似乎明白她所想,當即道:“屬下月凝,見過林姑娘。”
“公子囑咐我注意林昌邑動向,所以今日特來與姑娘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