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家
這些時間昏昏沉沉。
亭中雪很少做夢，這次也不例外，迷迷糊糊感覺自己的眼睛灼燒得生痛，然後有一只冰涼的手輕輕的遮住她的眸子，稍稍緩解不少。
“啪嗒。”
仿佛有什麽東西滴落在她的臉頰上，血腥味道頓時蔓延開來，接着又是“啪嗒啪嗒”幾聲，越來越多的血滴在臉上，脖子上。
“煙辭？”龍城的聲音。
“師尊呢？”北煙辭問。
“還在後面，讓你先走……把阿雪給我吧。”
北煙辭沒有說話，似乎是拒絕了，仍然抱着她，雖然他的手一片冰涼，可是胸膛卻帶了二十分的暖意，融得她就快化去。
然後亭中雪又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清明，身上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只是渾身有些輕飄飄的，亭中雪從床上坐起來，卻發現旁邊坐了一個人，正對着她的背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龍城拿着藥罐在一點點的給他上藥。
“我說，你就直接塗上續靈膏真的好嗎？”龍城問。
北煙辭淡淡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洗了傷口之後血是止住了，但是直接塗續靈膏會留疤。”
“留疤怎麽了？”
“你怎麽一點也不看中自己的皮相，要留疤了拿什麽去魅惑萬千少女……”
北煙辭擡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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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趕緊遞上另外一個藥罐：“不如先塗軟玉粉，還可以鎮鎮痛。”
“軟玉粉藥效太慢。”
龍城嘆了口氣：“我上了藥，你換件玄色的衣裳，阿雪就看不出來了……我去九重天紫薇星君那裏給你要點靈草也行，他和你蠻合得來，要點啥麒麟血都沒問題。”
北煙辭沒說話，龍城就悄悄的給他灑點軟玉粉，北煙辭感覺到了就稍稍往前一縮，龍城就只得塗上續靈膏。北煙辭這段時間也累得很，微微合上眸子睡着了，龍城又悄悄灑上大片大片的軟玉粉。
亭中雪默默的看了他們一會兒，從床上起來湊過去看，只見北煙辭背後的傷口一道比一道深，似乎是被巨大的利爪抓傷，想是為了救她才弄得這個模樣，不由得默默流下淚來。
龍城像是沒有看到她，安靜的抹完藥，收拾着桌上的罐子，亭中雪輕聲喚了一句：“上仙？”
龍城沒理她。
“龍城師兄？”
還是沒搭理她。
亭中雪伸手想去拍他，不料觸及的只有虛無的空氣，仿佛空無一物，怔了一怔，她驚恐的摸着自己的臉：難道自己已經死了？
不要啊，她才十八歲，正值青春年華，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等着她去揮霍呢，怎麽就死了！
眼見龍城收拾好東西推門走出去，亭中雪看了一眼還在休息的北煙辭，提着裙子跟着龍城跑了出去，一面呼喚：“師兄別走！師兄等我。”
龍城還是沒理她，她就一面哭一面追，還沒有追出院子，就看到百步未雨站在庭院中朝她看過來。
師尊一定看得到她！亭中雪激動的撲上去：“師尊！”
百步未雨伸手把她接住，輕聲問道：“醒了？”
果然還是師尊最親啊！亭中雪一把鼻涕一把淚：“師尊你還在真是太好了，說明我還沒有死！師尊，怎麽他們都看不到我啊……”
百步未雨揉了揉她的頭發，輕聲道：“快回去。”
回去？回哪兒去？亭中雪茫然。
百步未雨伸手指了一下房間，亭中雪順着他手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屋裏挂起了一盞盞燈，北煙辭已經醒了，默默的站在床邊，床上躺的人……不就是她嗎？
“我真的死了……”亭中雪崩潰。
“不是，被朱雀傷了之後你的魂魄有些游離，我才特地在外面守着你。”百步未雨解釋。
-亭中雪想起來了，仙人被重創了之後，如果身體長期處于昏睡狀态，三魂七魄就會不安分起來，會出現游離的狀況，就像她現在一樣，難怪感覺自己輕飄飄的。
百步未雨見她大致懂了，伸手一記手刀敲在她的後腦勺上面，亭中雪立馬就昏了過去。
這下亭中雪做夢了。
她夢見有一日滿城飛花，一個少年和女子迎風站在塔尖上，那少年負了一把巨劍，仿佛憐憫一般看着世間，女子站在他身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問道：“公子若是執意要走，帶上阿雪可好？”少年淡淡一笑：“我答應了與你不再分開，便不會獨自走了。”後來那女子伸手在空中接了滿手的飛花，低頭去看，眼眸中變得平靜一片，清透卻看不出悲喜。
後來就恍惚來到了一個雨夜，有一個水藍色長裙的女子蹲在亭中看大片的紅芍在風中搖曳，花瓣上的雨滴像是淚珠。
少年從遠處奔來，匆匆忙忙為她撐了一把傘，她也沒有回頭，輕聲問道：“小公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那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臉，道：“本來都睡着了，忽然聽見下雨，想到阿蘇可能會來這裏，就跑過來看看…….阿雪你果然在這裏。”
“小公子，回去了吧。”女子微微提了一下打濕的裙擺，起身摸了摸少年的頭：“明天要早起練功呢，今天我教你的你都會了嗎？”
少年用力點頭：“阿雪教的我都很努力的在練！”他伸手扶了扶她，将傘傾了大半過去遮住女子整個肩膀，渾然不覺自己全身濕透了。
女子默默的跟着他走，留下一路細碎的繡花鞋的痕跡。
這些場景像是似曾相識，又像是一場從未實現過的夢境，然而這個夢境如此的真實，就連夢中
下雨的時候，她都仿佛聽得見耳邊真真切切的雨聲。
百步未雨曾說世事迷幻，亦真亦假。人間有個人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蝴蝶，生動逼真，忽然醒來，驚惶不定間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自己；還有一人夢見自己飛升成仙，遨游太虛，惬意自在，然而驚醒之後才發現自己身處茅屋，睡前鍋中煮的黃粱都還沒有熟透。
亭中雪都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在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還是那個凡間女子在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這個呆呆笨笨的亭中雪。
“阿雪？”北煙辭再她耳邊低聲道。
她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眼前卻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別睜眼。”北煙辭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眼睛還沒有好，暫時還看不到。”
亭中雪伸手揮了揮，勉強把北煙辭的手抓住了，哭道：“我是不是瞎了，你在安慰我！”
“怎麽會瞎。”龍城在一旁笑道：“你要瞎了煙辭還不把鬼域給拆了。”
亭中雪依舊淚眼汪汪。
北煙辭揉揉她的頭發，低聲道：“別怕，不會瞎的。”
“那什麽時候才會好？”
“吃藥，吃了藥很快就好了。”
亭中雪頓時抖了一抖。
藥是什麽？就是毒啊，小時候師兄做了菜讓她嘗味道，她嘗了之後上吐下瀉了兩三天，師兄滿臉同情的把藥遞給她，她吃了之後半個月都在茅房裏面蹲着。
這就是慘痛的童年。
北煙辭哄了她半天，甚至拿以後的飯菜來威逼利誘，亭中雪還是滿臉堅定，北煙辭無奈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然後藥被一口一口的喂進嘴巴裏面。
“乖點，不然真的看不見了可怎麽辦？”
“看不見我還可以聽……”亭中雪眼含熱淚。
“那你一直都看不到我了。”北煙辭淡淡道。
亭中雪從他語氣裏面聽出來不高興了，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我聽話，別生氣。”卻半晌都沒有聽見北煙辭回話，只有長時間的沉默。
龍城輕輕的咳了一聲，像是走了，聽見了緩緩關門的聲音。
亭中雪沒有等到北煙辭的回答，頓時有些慌了，伸手胡亂的抓了一下，北煙辭便把她的手握住，輕輕的嘆了口氣，道：“阿雪，你怪我嗎？”
怪你幹嘛？亭中雪莫名其妙。
“我來得太遲，沒有保護好你。”
說到這個亭中雪頓時羞愧起來：“是我不好，我答應了你不會亂跑的。”
“恩。”北煙辭沒有否認：“所以六仙人現在還被吊在房梁上。”
這？亭中雪心虛的道：“這有些不太好吧。”說着想起今天耳邊清淨了不少，問道：“那小乖寶去哪兒了？”
他不會也被吊起來打了吧？
北煙辭沒說話表示默認，亭中雪汗顏，仿佛聽到了小乖寶在山的那邊傳來的慘叫聲，現在肯定哭着叫“媽媽救我呀”。
“什麽時候能把他們放下來？”亭中雪問。
“等你好了。”
“等我好了你不會也要把我吊起來吧？”亭中雪驚恐的摸着自己的臉。
北煙辭笑了笑，捏着她的手，亭中雪本以為他要說些安慰她的話，沒想到他道：“的确如此。”
“啊！”亭中雪抖了一抖，哭道：“我要告訴師尊……”
這都什麽情況啊？亭中雪立馬想起來了才來到琉璃影壁的時候六仙人對她說過的那番話：這裏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你最好不好犯錯，沒犯錯的時候什麽規矩都沒有，犯了錯什麽都是規矩……
北煙辭看她滿臉絕望，低頭輕輕的吻了一下她的眸子，低聲道：“你怎麽不叫我救你？”
亭中雪感覺到他的溫熱在眸間輕輕落下，整個人頓時愣住，只覺心中仿佛“啪嗒”一聲跌落了一顆花籽，然後開出了滿樹灼灼的花，接着整顆心都快要化掉。
半晌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