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天林覺得頭頂陣陣烏鴉飛過,心神都是恍惚的。不管是他還是沈家河,都沒有心理準備,猛然聽到這麽勁爆的消息,兩人都處于神游物外的狀态。

方天林無意識地嘴巴颔動,想說點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成了,這是好事,有人想要孩子而不得,你們可別擺出這麽一副不甘不願的神色,別告訴我你們不是夫妻啊?”老大夫揮了揮手,将兩人心神又喚了回來。

方天林到底比沈家河心智更堅定,見過的世面也更廣。既然事已成定局,他不可能要求沈家河把孩子打了。人流放在現代都很傷身體,擱在靖朝,他更不能如此做。兩人是夫妻關系,沈家河懷了他的孩子,他更該負起這份責任。

方天林定了定神:“大夫,那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

“這位小哥身體很壯實,別讓他太過勞累,想吃就吃,其他一切照常即可。”老大夫感覺兩人身上有那麽絲怪異之處,不過他當了那麽多年大夫,并沒有探究病人隐私的癖好,這個念頭很快便被他壓下,“你要是不放心,多給他吃點好吃食便是。”

老大夫這話倒不是瞎說,從兩人身上穿着能看出,兩人家裏條件一般,補藥之類就免了,尋常百姓負擔不起,多吃點雞蛋之類還是可以的。他唰唰寫下幾筆,吹了吹上面的墨跡:“這張單子你拿着,我給你念一遍,之後有忘了的找識字之人問去。”

方天林接過單子,随意瞟了一眼,是繁體字,想來是為了方便人辨識,字寫得很工整,連蒙帶猜,倒是勉強能把各種食材都念下來。要是藥方子,那就只能呵呵了,不是同行,怕是誰也認不出那些鬼畫符。

謝過老大夫,付了診金後,方天林拉着木愣愣的沈家河出了醫館。

沈家河受到的刺激更大,也虧得他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否則,剛才估計就要雞飛狗跳。

方天林能理解沈家河的想法,家裏給他娶了一個媳婦回來,哪成想,他不但被人當成媳婦,還在他毫無準備之下,肚裏有了小孩,這落差是個人都覺得難受。

“家河,你要是不想要這孩子,咱就不要。不過,落胎風險很高,你仔細考慮一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天林可不想強迫自個媳婦。說完,他又補了一句,“若你想留下孩子,我會做好丈夫的職責,不會放着你們不管。”

沈家河低着頭,一言不發。他心裏很是糾結,他想要孩子,但沒想過會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他都二十了,這個年紀的農家漢子,大多數都已經有了孩子,有些甚至不止一個。

若方天林是入贅的還好,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偏偏不是,這麻煩就大了。沈老爹有四個兒子,根本不可能出現入贅的情況,若被人知曉此事,兩老很可能迫于無奈,将沈家河戶籍從沈家分出去,這對于沈家河而言可不見得就是好事。

見沈家河一路沉默,方天林耐着性子嘗試着讓他開口。沈家河磨不過他,最終斷斷續續将心中的糾結說了出來。

當方天林得知這一信息時,最初他是開心的。能自立一戶對他而言,正是求之不得。但細一想,他便回過味來。這樣做會對沈家河造成莫大的傷害,他不能這麽自私,只顧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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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林側頭看着逆光而立的便宜媳婦,這人因着自身缺陷,平時不怎麽愛說話,但他對他的關心在乎全然不是假的。他腳上穿的草鞋,頭上戴的草帽,屋子裏陸續添加的木盆木桶,那都是沈家河趁空一點一點自己打磨制作出來。雖然手藝很是粗糙,跟房中那套桌椅有得一拼,但這份心意可是實打實的,半點都不摻假。

方天林一來就是以沈家河媳婦這個身份出現,過了兩個來月,早就适應。這和沈家兩老的态度不無關系,若兩人不好相處,方天林會很幹脆借此脫離沈家。

考慮到原主娘家,方天林更覺得不能把身份掉過來。都舍得把自個兒子賣了,若他成為一家之主,他那娘家還不巴上來?沈家河成了媳婦,就得伺奉公婆,這事就更沒法說道清楚。

“你放心,這事我來想辦法。”方天林心中盤算一番後,決定繼續留在沈家,這對彼此都好。

沈家河擡頭瞅了他一眼,眼中帶着不确信。顯然,光這麽一句話,并不能打消他心中的憂慮。

“這個消息你可捂好了,誰也不能說。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最近幹活幹得過了,身體一直沒能緩過來,多休息一陣便能大好,連藥也不用吃。”方天林去集市上買了少許其他作料,在沈家河耳邊小聲說道,“回去直接說我有了身孕,其他事情我來處理。”

沈家河陡然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天林。這世上有幾人放着爺們日子不過,甘願當人媳婦的?聽聞此言,沈家河心中堆積的那點忐忑情緒瞬間沒了影蹤。方天林都願意為他做出如此大犧牲,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

沈家河主動拉了下方天林的手,旋即又放下。方天林注意到,便宜媳婦微垂着頭,耳尖泛起一抹緋色,眼角餘光更是一直掃向他。

方天林大感快慰,有這麽個媳婦在身邊,簡簡單單過日子也沒什麽不好。

到家後,沈家河按照方天林的意思,直接告知家人,他身體沒啥毛病,并當場宣布媳婦有喜,臉上挂着即将當爹那傻傻的笑容,倒是把人都給糊弄過去。

這段時間地裏活不多,家裏男丁輪流着下田。沈老爹張婆子不是地主老財,不會想着把家裏人都當牛馬使,忙碌了好長一段日子,便給他們放了大假,沒急着讓他們出門找活幹。

這一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個好日子。

方天林找了個沒人的空檔,壓低聲音和張婆子道明事情原委。

張婆子伸手指着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你,你……”驚得話都不成聲。

方天林頂着張婆子如刀般的淩厲眼神,直接表明他的打算。

“你先下去,我跟老頭子先商量商量。”張婆子仿佛渾身被抽沒了力氣,整個人提不起一絲勁。怪道她老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應在這裏。

自個兒子被娶進家門的媳婦當了媳婦使,這讓張婆子氣得臉紅脖子粗,恨不能一掃把揮過去。偏偏這事還不能嚷嚷開,這讓她實在是有氣沒處撒,心裏憋得慌。幸好張婆子還沒被氣昏頭,她清楚此事說開了雖然不大,但若被人揪着這點不放,那對三兒子來說,能大破天去,否則,這事還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沈家兒子多,不需要招贅來頂門立戶,出現這種狀況反而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一個不慎,三兒子就沒法在這個家待了,就算她和老頭子兩人心疼自己兒子,也架不住外面風言風語。人言可畏,往往殺人于無形,被流言害慘的可不是一個兩個。她可不想三兒子一輩子活在世人眼光中,那樣,即便三兒子心寬,也會一輩子都活得不痛快。

這同一開始就給人當媳婦不同,三兒子這情況就如同從高處墜落,心理落差太大,沒多少人能平安落地。這世上被罷黜的高官不知凡幾,又有幾家能重新站立起來?不是他們能力不行,主要還是心理問題。

張婆子有些慌神,幹什麽都不得勁,老是丢三落四,索性啥也不幹了,就坐在那兒發呆。見沈老爹回來,眼裏閃過一道亮光,也不等他收拾一番,忙不疊拉着他就進了上房。

“家裏出什麽事了,這麽急?”沈老爹被張婆子唬的一楞,連呵斥都忘了。

“老頭子,還真出大事了!”張婆子刻意壓低聲音,就湊在沈老爹耳邊說話,三言兩語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個底朝天。

沈老爹眼睛都瞪大了,嗫嚅了半天,結果一句話都沒說出口。事情都這樣了,他還能說什麽?三兒子從懂事起被人發現身上那個缺陷之後,就比旁人活的要艱辛,家裏好不容易給他說了個媳婦,又鬧出這等變故。

自個孩子自個疼,也虧得三媳婦沒有起壞心思,不然,就看洞房時他能把三兒子當媳婦使這股勁,真想拿捏三兒子簡直易如反掌。

沈老爹沉思半晌,也沒想出更好的方案,只能照着三媳婦提議的法子辦,等三兒子身形無法掩藏後,就叫兩人避出去。不過這個借口得好生想一想,否則這麽貿貿然出去,容易出漏子。

“老婆子,咱家錢還夠吧?”

“嗯。”

“你從裏面勻出一份,老三怎麽也得在外面待上幾個月才能回來。在外開銷太大,靠三媳婦一個人打獵所得,未必會夠。人生地不熟的,寧可多備點銀子,總比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好。”沈老爹長嘆一聲。本來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三兒子在家安穩待産,但他不想考驗人性。

現在幾兄弟相處不錯,沒誰鬧不愉快。三兒子這事一出,不光兒媳婦們,怕是連出嫁的兩個女兒看待三兒子都有可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這真不是沈老爹多想,雖然他沒見過和三兒子完全一樣的狀況,但類似的情況卻聽說過不止一起。都是兄弟,或都是姐妹,只要心思沒長歪,不會相互眼紅妒忌,這要是兄弟突然成了姐妹,卻還在享受兄弟的待遇,這情況就糟糕了,不是作為長輩的他們憑着身份就能壓制住。

張婆子雖然心疼銀錢,對此倒沒什麽不舍。那是她兒子,可不是別人家。想起現在對外宣稱三媳婦有了身孕,那進山打獵顯然不成,她就有些惋惜。這本沒什麽,但若加上眼前這樁事,就很有些什麽。只是張婆子不僅不能在三媳婦身上發洩她憋屈的心情,反而還得好吃好喝養着。呵呵,這一刻她的心情,就如那打翻的調色盤,五顏六色,實在精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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