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塵埃落定我喜歡你好久了

越野車疾行在波浪般的大地上,很快化作地平線上的一個黑點。

确認脫離救援隊的視野,夜川剎車化出本體,下一秒,原本清晰的身形倏地一閃,駕駛座上空空蕩蕩,夜川出現在一一百公裏外,血海封印最薄弱之處對應的戈壁灘上。

此處的情況比之前糟糕十倍,大地開裂露出猙獰的縫隙,無數黑氣噴薄而出,仿佛魔獸憤怒的吐息。凡人行走其上,随時都會掉落深淵,被澎湃的魔息與赤紅色的岩漿吞噬殆盡。

夜川擡手,無數天地間的靈力彙聚于他的掌心,又飛快地平鋪四散開,在方圓三百公裏內支撐起一張透明的靈力網。

天生神祇比起後天修道者,靈力的獲取更加得心應手。

風霜雨雪,山海雷電,三界的力量随時可以被攫取,為之所用。

可靈力的獲取是有限度的,支撐起偌大一片戈壁,與整個血海抗衡,夜川額頭很快滲出細汗,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神君……夜川神君……”

恍惚中他聽見了夕寐的聲音,生嫩清脆,總是墜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伴随裙擺上系着的銀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脆響。

那時候她只是一只剛化形不久的小狐貍,變成人身只有十三四歲,還沒有他的胸口高。

她像是追随着他的腳步,或是追求畢生的信仰,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如同追尋一場沒有結果的鏡花水月。

他以為她不會離開。

也許是習慣了那抹追逐的身影,也許是寂寞了太久,不知何時起,夜川午夜夢回時,總會聽到那清脆的鈴聲。

“神君是不是覺得煩?不想見到我?”

那雙大眼睛濕漉漉的,似乎下一秒就會滴落淚水。

可他只是不解她的執着,因此才下凡歷劫,甘願體驗愛憎,嘗遍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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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麽告訴那只小狐貍,他其實沒有不耐,只是未曾經歷過?

現在他終于懂了。

小狐貍也不需要他了。

夜川閉了閉眼睛,胸口的空茫比靈力損耗導致的虛脫更令他難以忍受。細汗已經變成豆大的汗珠,順着鴉羽般的鬓發順流而下。他的嘴唇輕輕抿起,無波無瀾的心髒頭一次産生了針紮一般的痛感。

“神君!”

天外忽而傳來一道鈴聲,仿佛一道光刺穿混沌的夢魇。

夜川霍然擡頭,只見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穿梭過濃煙與焦土,跳過無數吞噬的裂縫,朝他急奔而來。

“我來為神君護法!”夕寐甩了甩脖子上的鈴铛,九條尾巴如雲般鋪展開。

“封印……快要碎了。”

上古有道祖親設的九九八十一道伏魔大陣,魔祖便不甘示弱,造出了同樣數量的誅仙陣。

萬道紅光彙聚成一點,以劈山破海之勢刺向陸青衡。

這變故猝不及防,陸青衡瞳孔驟縮,只來得及微微側身,将靈淵劍擋在胸前,紅芒便“噗嗤”一聲,刺穿了他的身體。

陸青衡如一只斷線的風筝,直直墜下封印已經完全破裂的血海。

無數魔物一窩蜂的湧上來想要分食他,卻被靈淵的劍氣掃開,尖叫地後退閃躲。

靈淵劍仿佛最後的守衛,僅剩的靈力化作小小的光膜,将陸青衡包裹其中。

而誅仙陣并未停止,下一道攻擊近在咫尺!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紅色人影從天而降,一把将陸青衡拽出了陣心!

雪亮的刀光化作千萬道,劈向五芒星與周圍環繞護陣的妖魔。

“不好意思,來晚一步。”朝辭紅衣黑發,衣袍在半空中獵獵飛揚,“你還好嗎?”

陸青衡擦掉唇角的血跡:“沒事。”

朝辭默默打量他,心道七絕君果然兇猛,把青衡君傷了七分,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而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陸青衡還能支持這麽久……

朝辭對他抱了抱拳,幸好他家那個不熱衷打架……

“我剛接到消息,魔祖脫離血海,現身仙界,已于蓮華池與七絕君大戰一場,觸發伏魔陣,暫時被壓在山底。”

陸青衡立即道:“阿衍如何?”

朝辭:“一點小傷,沒你傷得重。”

“也是,”陸青衡似是想到什麽,蒼白的唇角勾起,搖頭笑道,“能與魔祖對戰,他怕是求之不得呢。”

方衍不肯見他,陸青衡獨自在血海,不敢也不便分神聯系。可方才朝辭帶來方衍的消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語,都叫陸青衡七上八下,再也忍耐不住。

他頓了頓,主動開啓傳音陣,向方衍發送了“對講申請”。

靜默三秒後,卻聽“滴”一聲,傳音陣被方衍掐斷了。

陸青衡:“……”

看來他還在生氣啊,陸青衡抿了抿唇角,幸好他只是偷偷試探一下,沒有在朝辭面前顯現出來。

但重傷失血,心裏的擔憂與落寞早已這掩不住。

朝辭見他神情,猜測到七七八八:“青衡君可是沒聯系上七絕君?他可能只是專心打架。”

陸青衡:“……”

但方衍沒事就好。陸青衡飛速收拾心情,道:“血海封印已破,我有一些想法。”

“魔祖誕生于屍羅血海,從三清玲逃出後,借不死之身重塑魂體,力量的來源一直都是血海。”

“只要血海被封印,而不是徹底消失,魔祖的力量便永不枯竭。”

朝辭看向陸青衡,微微一笑:“所見略同。”

“我一直覺得這些東西長得礙眼又惡心,”紅衣烏發的青年眯了眯眼睛,“今日便清空血海玩吧。”

像是順應了兩人心中所想,方衍與司空玉剛表達完“手癢想打架”的願望,那座裂石堆積而成的小山便顫動起來。

“……還真挺年久失修,”司空玉道,“咱們打個配合?”

“好,”方衍第n次掐斷那些剛剛獲知消息以為魔祖打上仙界,因此心慌意亂瘋狂用傳音陣騷擾他的文神訊息,忍不住原地剁了跺腳,“這山能夠塌的再快點麽?”

司空玉:“……”

魔祖羅睺方才被伏魔陣壓在山底,還被迫聽一群小輩表達多想快點和他打架,都快被氣笑了。

一點紅光自山正中始,仿佛一顆瘋狂的種子向四面八方伸出根須,千萬道魔息向外射出,将整座伏魔陣連同大山一同刺得粉碎!

魔祖羅睺不給兩人反應的時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向看上去更傻白甜的司空玉,手中同時化出高達百尺的方天戟,橫掃向不遠處的方衍。

司空玉邊躲邊對方衍吼道:“為什麽魔祖一出來先針對我?”

燭龍對上方天戟,爆出一串刺目的火花,“因為你看上去更像個人渣!”方衍咬牙道。

兩人與羅睺纏鬥片刻,司空玉狀似不敵,在魔祖揮動魔戟時撞上戟背,仿佛一顆流星飛了出去,消失在雲層中。

這下,魔祖更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方衍身上。方衍壓力陡增,整個人卻愈加興奮,紅色的殺氣如飓風卷住燭龍,與更加粗壯的方天戟撞在一起。

“轟——”

地動山搖。

方衍連退十步,魔祖紋絲不動。

面對這樣一個幾乎刀槍不入的大魔,仿佛柳絲面對磐石,溪流面對大海。方衍借巧勁兒避開一擊,刀劍劃過一個刁鑽的角度,堵住了魔祖的前路。

與此同時,消失的司空玉陡然出現在魔祖身後,借高空下墜之力,長劍劃過一道雪白的光弧,封住魔祖後路。

“小子卑鄙!”魔祖腳步一頓,肩膀與前胸同時敞開空門,面對刀劍合擊,終于劃破了一絲油皮。

“都是和前輩學的!”方衍一擊中後并不戀戰,與司空玉在同一瞬間後退,躲過如泰山壓頂般襲來的魔息。

這一招“以牙還牙”徹底激怒了羅睺。他發出一聲怒吼,渾身魔息高漲,整具身軀暴漲幾十倍,幾乎變成了一座行走的小山。

他踏出一步,蓮華池碎成齑粉,踏出第二步,整座伏魔陣徹底報廢。

“我認得你。”魔祖蒲扇一般的大手揮動方天戟,抵上細如柳葉的燭龍,“你的臉和那只心魔一模一樣。”

“它的主人是你的道侶?”魔祖随意道,“觸發我留的誅仙陣,現在應該死無全屍了。”

方衍以現在的身板對上魔祖,無異于如蝼蟻對上大象,必須全神貫注到極致,才能在絕境中覓得一線生機。

如今聽到這句話,方衍卻控制不住地手一抖,差點被魔祖直接削了!

“冷靜!”電光石火間,司空玉劍風一掃,在略微擡起方天戟的一剎那,将方衍從利刃下拽了出來!

“青衡君沒事!”司空玉和方衍一起被罡風掃了個踉跄,“朝辭也在血海,他剛才親口告訴我的!”

“可是他肯定受傷了……”方衍恍惚道,“嚴重麽?”

“我怎麽知道?!”司空玉恨鐵不成鋼,“聽說你剛還拒絕了青衡君的傳音陣!”

“現在倒想起來了?有本事自己問!”

司空玉自覺地引走魔祖大部分攻擊,給方衍留下了一點喘息之機。

這點時間太寶貴,方衍嘴唇顫了顫,抖着手打開傳音陣,聲音沙啞仿佛含了血:

“……陸青衡。”

這一秒仿佛有一日那麽長,他聽見遙遠的時空傳來熟悉的呼吸聲。

“阿衍,你受傷了?”陸青衡說。

方衍本來有許多話堵在心口,無法宣洩,聽到這句話,再也控制不住道:“我沒事。”

“我剛才不是故意掐斷你的傳音的,太多人找我,影響我打架……”方衍一口氣接連道,“你有受傷麽?和朝辭在一起?你們在做什麽?”

這是他們吵架這些天以來,第一次與對方說話。

方衍開了個頭後,陸青衡一直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也脫口而出。

“我也沒事,一點小傷。”陸青衡将聲音壓低,顯得溫柔又缱绻,蓋過了那一絲沙啞與虛弱,“血海封印破了,我和朝辭想要把血海徹底放空,用神器引到荒蕪之地去……”

他們匆匆說了幾句,意猶未盡。那廂司空玉卻被刺激地頂不住了,心道這架他不想打了,他也想和朝辭傳音!

“別聊了!你們的朋友還在苦苦支撐!”司空玉喊道。

方衍有些不好意思地挂斷,重新投入戰鬥。

這一場架,多年後司空玉回憶起來,仍舊心有餘悸。

他可不比方衍這個打架狂人,打了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奈何魔祖仿佛鐵打的,力量用之不盡取之不竭,愣是把他們拖得遍體鱗傷,靈力幾乎耗盡。

好在他們的成果也是顯著的,魔祖亦有所負傷,法力随血海被清而流逝,動作漸漸慢下來。

……

那一道金光從天邊飛來時,方衍與司空玉癱在斷壁殘垣裏,幾乎連站都站不起來。

羅睺以戟杵地,埋頭喘息,感受到金光,豁然擡起頭來。

“羅睺,別鬧了。”

一身青衣隐沒于雲端,道祖手持三清玲,對眼睛忽然充血的魔主道:“……你輸了,回來吧。”

羅睺定定地盯着鴻鈞,半晌,低頭自嘲一笑,面容變幻,褪去不死殘留的容顏,化作一張清隽的臉。

他的身影閃了閃,仿若一陣孤風找到歸處,金紅的魔氣從四面八方彙聚,重新歸于三清玲之中。

……

一個時辰後,四人終于在仙界見面。

司空玉一身血污,一見到朝辭就往他身上撲,拖着朝辭給他更衣沐浴去了。

陸青衡與司空玉躺在一片僥幸留存的草地上,肩抵着肩,仰望戰火過後雲蒸霞蔚的九重天。

“你這個騙子,”方衍道,“明明傷的比我還重!”

“抱歉,”陸青衡從善如流地指了指腹部,“我們好像傷在了同一個地方。”

好在仙體自愈能力強,現在已經開始愈合,不疼還有點癢。

陸青衡似乎想到什麽,忽地笑起來:“看來我們之間真的很有緣分。阿衍,現在你可以承認我了麽?”

“承認什麽?”方衍枕着手臂,明知故問,“承認你喜歡我?”

“是。”陸青衡回答得毫不猶豫,“我喜歡你好久了。

“……你呢?”

方衍轉過頭,撞入一對深邃溫柔的眼睛。

一瞬間,他有一種差點溺斃其中的錯覺,這使他慌忙撇開目光,嘴裏道:“哼,我們明明只是炮友罷了。”

陸青衡:“……”

不過,炮友也比死對頭好,至少他們已經有過最親密的關系,比之前老死不相往來,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好吧,”陸青衡煞有介事地點頭,“看來我還沒有轉正。”

“那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嗎,七絕君?”

方衍湊過去,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自己看着辦!”

于是,一場三界衆知的追求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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