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沙漏裏的世界(4)

“國木田……”

亂步綠眸微斂, 同僚之名從他唇縫間溢出,猶如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你真的要與我們為敵?”

亂步凝視國木田,見他嗫嚅嘴唇, 喉結滾動三次,無言。

同僚的答案昭然若揭,那顆高懸在亂步心髒上方的巨石終于落下。

轟隆—

亂步從來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 但這次他願意破例。

他的視線越過執拗的國木田, 長久地定格在女歌手身上。

藏在陰影處的女人,過分蒼白的臉龐晦暗不明, 眼裏的憂愁卻時刻栩栩如生。

亂步收回目光,朗聲問:

“你确定能夠以一敵三。”

“你”是個指向性相當不明确的稱謂。

國木田有自己的思量, 他皺着眉擋在Tori面前, 在對方來得及回答前開口:

“亂步先生,我沒有冒犯之意。但您的體力不占優勢。”

話語是傷人的利箭,破空而來直紮心扉。

這句話裏的暗諷之意, 連不怎麽通人情的富岡義勇都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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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暗自捏緊了手裏的日輪刀, 随時準備沖上前以命相搏。

“哈, 哈哈哈哈。”

關鍵時刻,江戶川亂步不合時宜地笑了。

他落敗似地攤了攤手, 贊賞道:

“說得很有道理啊, 國木田。”

然後, 順勢倒退一步。

呆在旁邊的芥川狐疑地睨他一眼, 自動補位, 阻斷了Tori任何逃跑的可能。

至少, 表面看起來是這樣。

芥川的鞋子在地面碾了碾,口中輕吟:

“異能—羅生門。”

“!異能—獨步吟客。”

“水之呼吸……”

三方勢力劍拔弩張之時,亂步謹遵芥川的教誨, 老早逃出了危險領域。

他唇角挂笑,悠然自得地觀摩這場戰鬥,甚至尋思該不該來杯奶茶提提神。

最近,日本的奶茶生意可真是熱火朝天呢,順便一提。

名偵探那麽篤定,當然是有理由的。

因為,就在三人兵器相接的前一秒,一直隔岸觀火的Tori突然有了動作。

只見她趁國木田不備,猛擊對方脆弱的後頸!

國木田獨步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難以置信的表情在他臉上凝滞成永恒。

哦呀,純情小夥第二次的癡心錯付。

啧啧啧。

亂步緩緩踱步上前,拍了拍呆若木雞的芥川和富岡。

他朝女歌手躬身致意:

“Tori小姐,既然礙事的家夥已經暈了。我們就好~好~聊聊吧。首先,能麻煩告知一下你的真名嗎?”

“鳴女。”

鳴女?這個名字相當熟悉。

擁有超強大腦的江戶川亂步梭巡一陣記憶,恍然大悟。

“噢,你就是無慘常說的‘告訴鳴女,我要回去把她大卸八塊’的當事人?職場真是艱辛呢,對吧?”

鳴女:“……”

富岡&芥川:“……”

沉默侵襲了逼仄的空間,場面一度尴尬。

而造成這個局面的名偵探卻似無所察,他聳聳肩:

“那麽,你剛開始來找我當保镖,是想讓我救你嗎?”

江戶川亂步自認性格有些散漫。

即便破案時也是玩笑夾雜着正經的推理。

本來嘛,發生案件就夠沉重了,如果再一本正經,多讓人窒息呀。

鳴女貼心地安置好失去意識的國木田,徐徐走出。

随着踢踢踏踏的高跟鞋聲,那曼妙的身姿再度出現于人前。

芥川見狀,趕忙把亂步撈到自己身後。

名偵探因此咯咯笑了幾聲。

“是的,不過後來被那位大人發現了。”

亂步理解地點了點頭。

鬼舞辻無慘吧,雖然智商不及他萬分之一,好歹是萬鬼之王,基本的洞察力還是有的。

“鳴女小姐,我有個問題。”

當祖母綠碰上幽深的黑,名偵探深吸一口氣:

“如果我們要阻止無慘對全世界人類進行精神控制,你有什麽好辦法嗎?直接殺了你肯定不行對吧?”

[直接殺了你]。

江戶川亂步像談論天氣般随意地說出駭人聽聞的話。

他注意到前方的富岡,背部肌肉一緊,旋即戲谑而笑。

鳴女也笑了,些許敬佩爬上她如墨的黑眸。

“亂步先生是怎麽知道的呢?”

女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憑借這個細小的動作,亂步有理由懷疑鳴女這個問題不是為自己問的。

而是為在場兩位懵懂的男士問的。

他把手插在褲子口袋,得意地揚起脖子。

他說:

“很簡單,你在潛意識裏留下了線索。被割去了舌頭的女性屍體對應那群有着完美歌喉的夜莺。俗話說‘是金子總會發光’。可如果金子自己不願意發光呢?”

富岡扭過頭,深邃的眼睛因疑惑沾染些生氣。

“你是說……佳愛琉的舌頭是自己……?”

亂步撇了撇嘴,繼續說:

“真正讓我茅塞頓開的是最初在鬥篷上發現的血跡。那……是你暗示我要進行戰鬥對吧?如果提前把你從備選隊伍裏剔除沒有用,我就只能直接幹掉會選中你的家夥。”

亂步裝腔作勢地咳嗽一聲: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過,那又不是我自己,只是你意識裏的我而已。”

鳴女撥攏她光滑的黑色長發,遮住半張臉,神秘莫測地揚唇淺笑:

“真的是這樣嗎?”

亂步聞言,頓覺心煩意亂。

他心想,這個女人不僅是聲音,就連簡單的疑問都能蠱惑人心。

可為什麽無慘篤定他不會受影響呢?

亂步着急忙慌,張嘴反駁:

“當然,根據本偵探對那家夥的了解,他,他才……”

真正的鬼舞辻無慘才不會管亂步的死活,而是在決定神隐的時,玩票似地誣陷他殺了人。

就像……兩年前一樣。

亂步落寞地垂眸,藏在褲袋裏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少廢話!不管你有沒有難言之隐,傷害了人類是事實。受死吧,女鬼!”

富岡義勇的暴怒來得毫無征兆。

可,或許他早就打算這麽做,浪費時間傾聽鳴女的心路歷程是他最後的仁慈。

他提刀,如一支離弦的箭般奮不顧身地沖出去。

亂步大駭:

“芥川,快攔住他!”

芥川聞言,施施然走過亂步身邊,擡手幫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他戴好貝雷帽,借牆壁起跳的同時喊出:

“羅生門!”

數不清的黑鞭從他背後向天際延展,轉瞬織成一條密不透風的屏障擋在富岡和鳴女之間。

“江戶川亂步!”

富岡義勇的怒吼震耳欲聾。

亂步訝異地挑眉,此刻的富岡像是醞釀已久的驚濤駭浪,過往的平靜是龜裂的假面。

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雙方互不相讓時,某人的電話響了。

亂步看了眼芥川,對方搖搖頭。

“喂,義勇你電話響了欸。”

富岡義勇:“……”

為什麽名偵探篤定發出響動的是富岡的手機,而不是鳴女?

因為可愛的女孩子才不會用系統自帶的鈴聲呢!

嗯,開玩笑的。只不過為了分散富岡的注意力罷了。

亂步示意芥川用鞭子吊出富岡放在西裝口袋裏手機。

啪嗒—

仍在震動的手機不偏不倚地落進他手裏。

不出所料是經典的翻蓋款式。

話又說回來,日本人對翻蓋手機的狂熱還真是經年不衰,啧。

亂步看了眼顯示屏,拔高聲音對虎視眈眈的富岡道:

“好像是你的主公打來的噢。”

富岡氣急敗壞:“把手機還我!”

亂步嬉皮笑臉地眯起眼:“還給你也可以,你要保證先停戰。”

富岡不甘不願:“……知道了。”

名偵探心滿意足地勾了勾唇,擡手,手機在高空劃出一道美麗的抛物線。

他見誠惶誠恐地接住手機,放到耳邊:

“……抱歉讓您久等了主公大人。”

富岡竊竊私語一會兒,忽然擡頭對上亂步出神的雙眼。

他把手機往前遞了遞:

“主公要跟你說話。”

“跟我……?”

雖然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亂步三步并兩步走過去,剛要接過手機,富岡捂住聽筒,嚴肅地一字一頓:

“請你注意和主公說話的态度。”

“知道了,知道了。”

亂步面上鄭重其事地答應,心裏暗笑不已。

“你好,我是江戶川亂步。”

“咳咳,初次見面亂步先生,我是鬼殺隊的主公産屋敷耀哉。”

亂步的鼻腔憋出聲短促的輕笑:

“初次見面?”他饒有興致地回味這個開場白:“我們之前在酒吧【隐】不是見過一面嗎,産屋敷大人。”

聽筒那頭沉默幾秒,爽朗地笑,只不過還夾雜幾聲壓抑的咳嗽。

“是啊,亂步先生。抱歉是我說錯了。”

看來這位大人的身體欠佳呀。

亂步漫無邊際地想,語氣依舊畢恭畢敬:

“那請問,今天的我有什麽事能為您……效勞嗎?”

江戶川亂步—推理界奇才,使用敬語是肉眼可見的磕磕絆絆。

“呵呵,我雖然和亂步先生只有一面之緣,卻覺得像是認識許久的老友。我們平常地聊天就好。”

産屋敷輕笑着:“實不相瞞,我最近覺得簡單的殺戮不是個構建和平世界的方法。正巧我有個朋友在研制讓鬼變回人類的藥物……”

主公停頓片刻,聽筒那頭輕淺的呼吸就像他難以捉摸的思緒。

終于,他将蓄謀很久的想法宣之于口:

“亂步先生覺得,善良的Tori小姐願意幫我們這個忙嗎?”

産屋敷刻意強調“善良”兩個字,亂步懂了,這是要把識人的重任放在他肩上。

畢竟見識過數不勝數的罪犯,對于名偵探而言,這并不是什麽艱巨的任務。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眼鳴女,勾唇:

“善良的Tori小姐當然樂于助人。不過……”他話鋒一轉:“我不負責說服您固執的手下噢。”

對方愣了愣,哈哈大笑:

“聽上去義勇這個孩子給亂步造成了困擾。其實他單純又熱忱。”

“嗯。”

單純得甚至沒有約會經歷。

幾分鐘後,面無表情的富岡義勇帶着鳴女,提步欲走。

“等等,一會兒國木田醒了我該說什麽?”

鳴女的背脊一僵,她微不可見地顫抖着轉身:

“抱歉。”她垂眼注視自己發白的指節:“如果我能消除國木田先生的記憶就好了。”

“是嗎?”亂步歪了歪頭,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我倒覺得,他不會希望失去這段回憶。他好像挺喜歡你的。”

“……喜歡?”

女人呢喃着這個讓無數人魂牽夢萦的詞,眸色逐漸暗淡。

“但亂步先生知道的吧,我的歌聲能……”

“那又怎麽樣呢,不是每個人聽了你的歌都會傻乎乎地沖出來保護你,對吧?”

“……”

鳴女沒有回答,不知道怎麽回答。

“亂步先生,其實我偶爾也想見見太陽呢。”

留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鳴女一馬當先地離開。

猶帶溫熱的夏風後知後覺降臨這條陰暗的巷子,女人純白的裙裾翩翩起舞,纖細的身影毫不留戀似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亂步見證地上的一灘水漬慢慢在空氣中蒸發。

他的目光又投向角落裏睡得安穩的國木田獨步。

世界很大,兩情相悅很難。

這麽一看,他的這位同僚感情經歷也不算太坎坷嘛。

亂步把昏迷的國木田扔給芥川,甩甩手走了。

他可不想應付同僚清醒時的怒火。

是的,江戶川亂步就是這麽個狡猾的家夥。

他攔了輛出租,在小區門口碰見出來丢垃圾的鬼舞辻無慘。

今天是回收可燃物的日子來着。

說起來,貝殼也可燃,但到底應該扔在廚餘還是可燃呢?

這個問題,缺乏生活常識的亂步從沒搞清楚過。

人生嘛,哪兒有那麽多界限分明。

他笑着迎上去。

“回來了?”無慘語氣溫柔地問。

“嗯啊。”

兩人扔完垃圾回家的途中,亂步一直擡頭仰望天邊。

透過厚厚的雲層,似乎能窺見夕陽的餘晖。

他把手背在身後,一邊像兔子般蹦蹦跳跳,一邊說:

“欸,無慘。好像遇見你之後的大部分日子都是陰天呢!”

“嗯。”鬼舞辻壓低聲音應和:“然後,你想說什麽?”

前方躺着顆石子兒,亂步閉着眼踩上去。

“哎呀。”

意料之中的疼痛當然沒有來臨,他被無慘扯着胳臂拉進懷裏。

“這麽大了,都不會看路嗎?”

亂步的眼前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冷光,他笑了笑假裝沒看見。

“是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啊,我剛才想說,實際上,我比較喜歡晴天。”

“……”

名偵探一直不着痕跡地打量着自己的愛人,所以沒能錯過他眼中陡然出現又隐沒的惱怒。

再次,他假裝沒看見。

嘎達—

鑰匙插進孔內一聲清脆的響。

亂步飛快地超過無慘,赤腳奔進玄關。

嘎達—

門在他身後關閉,落鎖。

腳步聲臨近。

“說了多少次,不要赤腳。”

亂步的鼻翼皺了皺,緊張地閉上眼睛。

撲哧—

尖刀割開皮肉。

一陣比預想中更劇烈的疼痛從背部傳來,滾燙的熱血在地板上開出一朵花兒。

亂步感知到力氣如沙漏中的細沙那樣緩緩流走,他倒在無慘懷中擡頭凝望。

這個男人的梅紅色豎瞳是引人堕落的惡魔之眼。

無慘的手愛憐地撫摸亂步的臉頰,俯身以冰冷的唇獻上一吻。

他貼近名偵探的耳朵輕聲說:

“是嗎?你喜歡晴天嗎?但我更喜歡你。”

聽到告白,江戶川亂步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在不甘地阖上眼前,模糊的記憶被驀然喚醒。

噢,他想起來了。

殺意世界裏,真正的無慘在幫他殺死冒牌的亂步之後說了一句話來着。

他說:

[你嫉妒了對吧,小亂步?]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問題:為什麽亂步說直接殺了鳴女沒用呢?

即将開啓“辦公室戀情,下克上”劇情線。

cp是堅定不移的無慘X亂步~

嗯,其實我有點卡文了,希望明天能繼續更新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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