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聽了齊茂行這般擲地有聲的保證, 蘇磬音再想想自個方才的質問,一時倒也有些讪讪。
別說齊茂行頭上還有個奇毒吊着,指不定能不能活呢。
只說在這個地界兒,在婚姻大事上, 這男人可是要比女人沾光的多, 憑齊茂行的家世條件, 就算是腿廢了,日後和離另娶, 即便尋不着高門大戶家的好女, 可往門戶略低些,或是高門的偏遠旁支裏,身家清白、性情賢淑的黃花閨女,也仍舊是盡有的挑。
相反和離之後, 她要想再嫁, 那就全憑運氣, 當真不好說要走到什麽地步去了。
齊茂行這人的性子也是算是要強的,都已經将話說到這份上了,她要是不願意, 還當真不至于親口把說過的話撿回去, 還非留着自個不可的份上。
她這麽着急, 倒好像覺着對方非自己不可似的,有些反應過度了……
不過雖是這麽想着,但是這事原本也就是齊茂行自個鬧出來的,蘇磬音卻也沒有道歉的意思。
她搖搖頭,只是嘆了一聲氣:“破鏡便是重圓,裂縫也總是還在的,你瞧, 一開頭若是沒有說過和離這事,都已成婚,也未必不能相敬如賓,可現在你都已經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了,日後咱們便是不和離,這夫妻也當着尴尬不是?”
“破鏡重圓,自是難免痕跡,可你我這還沒有和離,細論起來,還算不得破鏡呢。”齊茂行只是一本正經。
蘇磬音聞言只是一笑。
她其實一直就是一個随遇而安的懶散性子,也從來沒有過什麽改天換地,濟世救民的大志向。
雖然心底裏還難免記挂着上輩子時的自由便利,但到什麽山頭唱什麽歌,她既然已經來了這兒,又有了蘇家嫡女的身份,還自小受祖父的偏心照顧,憑良心講,這個胎也投的算是上上簽,她心裏便也早就認了。
若不然,祖父為她定下親事,她也不會就這麽問也不問一聲的,就乖乖嫁過來。
因為對她來說,這個地界,其實嫁給誰都是差不多的。
畢竟夫為妻綱、三妻四妾就在眼前放着,她又變不了這個世道,能改的,就也只剩了自個。
按着她的打算,祖父的眼光,總不會太差,最起碼也是個體面人,這就算達到了六十分合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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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後,她不動心不動情,權當找了一個名為“妻子”的工作,盡量和丈夫保持一個親人加上司的關系,相敬如賓、相安無事,在這個及格線上,她背靠蘇家,好好經營,總不會過的太差就是。
憑良心講,在看見齊茂行的第一眼時,她一瞬間其實是很滿意的。
也沒別的,主要是長得好看。
齊茂行這小子,唇紅齒白的白嫩俊秀不說,個子還很是高挑,身高腿長,一身喜服穿在身上,蜂腰猿背,比例漂亮的只叫人眼前一亮,一點不遜于她上輩子見過的明星模特。
人到底是視覺動物,單為了這一副皮相,掀開蓋頭之後,蘇磬音的第一印象,就先給他加了二十分,只覺着自個的夫君若是這般的人品相貌,她的運氣也算是不錯了,起碼看着能順心不是?
只不過她這兒還沒高興一盞茶的功夫呢,一句“和離,”優良的的八十分瞬間跌成負值,長得再好沒用,全都垮了!
不過接受現實之後,往好裏想,福禍相依,也不是沒有道理。
要叫蘇磬音自個來,是決計不會主動和離出府,去走自立門戶這一條窄道的。
但既然有齊茂行開口逼了她,她認真思量之後,便也發現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她還意料之外的得了诰封的賠償,這情形已是比她原本打算的,還更強過許多。
更不必提,仔細琢磨琢磨,自個出去,那好處也是有不少的!
因為這個,蘇磬音這會兒坐直了身子,便也幹脆和齊茂行坦言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覺着我和離之後,日子過得艱難,問我這話,是存着要照應我的意思。”
“可自打你說了和離之後,我也已經想過了,于我來說,和離,也未必不好。”
蘇磬音的面色平靜,聲音認真:“說句實話,齊侯府裏人口雖簡單,可你家裏那幾個,也都不是什麽好相處的,我若不和離,雖然也能裝出一副乖巧模樣來應付得過去,可生兒育女,應付長輩,再替你照應妾室兒孫,那樣的日子過一輩子,又有什麽意思呢?”
“若是和離出去,我還有這一層诰命在,說不得,便能抛下這些雞零狗碎,幹點我自個想幹的事兒了。”
自從新婚之夜,齊茂行說出了和離,這樣的念頭,蘇磬音其實已經在心裏隐隐冒出過許多次,只是還模模糊糊,并沒有太想清楚。
之前不說,是因為齊茂行這小子太氣人,她當然不會主動說起和離的好處,豈不是叫他越發覺着理所應當?
這會兒齊茂行的态度順眼許多,加上他們兩不相欠,關系也算是和諧友好了,再說起這些,當然就也不算什麽。
聽着這話,齊茂行剛才的惱羞成怒倒是消下去,只是疑惑道:“你自個想幹的事……是什麽?”
蘇磬音側過身,看着齊茂行的模樣當真只是單純的不解,并沒有絲毫壓根不當回事的不屑,猶豫一下,便也當真說出了連她自個都還只是一個模糊影子的念頭:“我想去城邊偏僻的地方置一所大些的院子,然後,在那等被爹娘棄了,或是遇上災年,實在活不下去的四五歲孩子裏,不論男女,收幾個聰慧懂事的,教他們些東西。”
齊茂行安靜聽着,面上也仍舊只是一派認真。
蘇磬音見狀,便好似得了鼓勵一般,越說越順利了起來:“我也并不多教,就四五歲到八-九歲這幾年裏,就是啓蒙罷了,祖父教了我許多東西,只是啓蒙足足夠用的,再往後,若是有天分的,我就送去正經私塾裏好好讀書,走正經路考功名,若是沒有這個天分,就叫去外頭學一門謀生的手藝。”
“就像撥盤算賬,書畫棋唱,花藝、茶道、還有鑒賞刻章什麽的…可我都會一些,祖父的書大半都留給我了,我往後都還能再學!總不會誤人子弟……”
蘇磬音說的既認真又謹慎。
她上輩子的專業,其實就是教育學,當時是家裏人替她決定,說是女孩子家家,學這個專業,出來以後,當個老師最穩定。
她自個倒是無所謂,對這個選擇稱不上喜歡,也稱不上不喜歡,家裏定了,既然也沒什麽別的打算,就順勢答應而已。
但是意外身亡,來到這個世界,又被堪稱教育家的祖父一日日養大之後,她的心态,卻在不知不覺之間,改變了許多。
在祖父的身上,她忽的發覺,教書育人,并不單單只是她之前認為的一樁工作。
就像她與蘇老爺子,雖始于祖孫至親,但在這近十年間,單單這一份默契的師生之情,對他們來說,就已是一份難得的收獲與快樂。
尤其對于她,祖父對于她的教導,更是會惠及她日後一生。
也正是因此,在思考和離之後,她還能幹什麽時,她的心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是想做和祖父一樣的人。
蘇老爺子能從平平無奇的書院教授,一路成為太子太傅,教出門下弟子無數。
她可是祖父毫無保留,從小到大,一手教導出來的,她還有上輩子學習過的,踩在無數前輩上的系統理論!
更別提,祖父那是有教無類,還是要教出功名前程的。
可她卻是在那孤兒裏挑揀出聰慧懂事,又合她眼緣的來教,并且只是單純的教導開蒙。
她總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做不成!
便是不提她人活一遭,總要幹點自個想幹的事的志向理想。
只從現實考慮,不說這原本就是好事,不會有什麽阻礙,只說她但凡能教出幾個有前程,又知道念恩的,往後起來了,便也都是她背後的倚靠。
即便沒有,只要她當真有教人之能,這名聲傳出去,便也一樣是她的底氣。
那樣,她來到這個世界,哪怕只是一股微不足道的清風,也總是留下了什麽!
說起這話時,蘇磬音的神态,與在府裏時,流于表面的溫婉賢良之态完全不同,便是與偶爾對他冷嘲熱諷時,露出的真實模樣也差了許多。
在齊茂行的眼裏,面前的蘇磬音,整個人都泛着一種奕奕的神采,這光彩明亮且鮮活,只如初春的花,越冬的芽,柔弱稚嫩,卻又透着一股無窮的生機,只叫他神色怔愣,吸着他一刻都挪不開眼去。
他方才問蘇磬音是否願意和離,的确是處于補償照顧的考慮。
在他看來,若是蘇磬音能夠接受,他日後全心全意,照應她一世,總有機會彌補這三個月來的虧欠,這也是對女子,對妻子,最大的負責。
蘇磬音就算不願意,那也是因為他廢了,明面夫人又不知道他這傷毒的內情,就連祖母表妹,對他廢前廢後,都是天上地上截然不同,更何況是一開始就說了和離的明面夫人?
不過這也正常的很,原就是他不對在前,等到殿下大事已定,他也不必再裝廢人之後,他還可以再問一遭,主動認錯,說不得蘇磬音就改了主意呢?
當然,齊茂行也知道,蘇磬音雖面上和軟,卻只是裝給旁人看的假象罷了,這三月來,他早已從一次次的冷嘲熱諷,絲毫不讓裏,明白自個的夫人內裏是極有脾氣的。
也說不得,即便知道了他并非廢人,蘇磬音也仍舊咽不下這一口氣,還是要和離出去。
當然,就算是那樣,他當然也不會硬是留人,至多和離之後,私下裏照應着些,不叫她被人欺辱了去便是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句偶然詢問,竟會意外聽到了這樣的一番打算。
齊茂行自個都未曾發覺緩緩擡手,手掌慢慢挪到了胸膛,用力的按了下去,仿佛是想用這個動作,把心口裏不停往外蹦跶的東西按回去。
這在這胸膛裏蹦跶的東西分明雀躍至極,卻不知為什麽,齊茂行卻又莫名的品出了一股苦澀。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知道蘇磬音的與衆不同,可這般看來,他的腦子還是沒有轉過這個彎,還是把蘇磬音當作世間的尋常女子來看待。
他從前為何從來不曾當真發現?
他的明面夫人——
分明與這世間任何女子都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齊茂行(捂心口):遭了,是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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