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奴家不敢呀……”王青凄厲的叫喊起來。
“縱使不敢,但照顧不周,教女不嚴,出言不遜,淩辱主子,你是怎麽都逃不掉的。”慕骁冷笑,接過侍衛遞上來的鞭子,一鞭子抽上去。頓時,院裏響起一陣哀嚎。
慕雲嬈看到這裏,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哥哥。沒想到他這麽靠譜,逮到人說修理就修理,一點顧慮都沒有。
此刻的慕骁,沉穩的像一座山,帶給她無比的安全感。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眼前的少年手指輕顫,雖然他在佯裝鎮定,但是從細微處還是能看得出他很緊張。
他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少年,今年剛剛十四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慕雲嬈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朝他甜甜一笑:“哥哥,我在。”
慕骁心中一顫,一把将她抱了起來。他怕什麽?這裏是他的家。還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拿他怎麽樣!
但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
“世子爺,人帶到了。”侍衛朝他一拱手。他是慕骁的貼身侍衛,寧國公擔心兒子性子左了,就只留下一個侍衛保護他的安全。
慕骁接過他手中的鞭子,輕輕一揚,破空的聲音傳來:“今日讓你們來,就是要給你們立立規矩,讓你們知道誰才是正經的主子。”
慕骁一點都不懷疑慕雲嬈的話,她雖然平時不言不語,但是行為之間自有章法,這個王氏看起來就不像個老實人。
“奴才(奴婢)不敢。”院子裏的下人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他們的世子爺向來為人謙和,猛的這麽一動怒,他們都有些怕了。
“季允,你将他們一個一個帶走,分開詢問王氏平時都是如何對待小姐的,說謊者一律毒啞了發賣。”
頓時,院兒裏落針可聞。
沒有人敢去明目張膽的打量王氏,想要看她的眼色行事都沒有辦法。他們心中同時想,這次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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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平時怎麽對待慕雲嬈的,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因為王氏勢大,國公府又沒有一個管事兒的,少爺老爺常年不在家,這裏最大的就是王總管。
所以哪怕她打罵慕雲嬈,半夜将她關在外面不允許她進門,讓她夜間在院裏晃蕩,大冷天的衣服都極少,前幾日還将她凍得大病一場,靠着一個小丫鬟偷偷接濟,才勉強活了過來,日常克扣她的分例,他們也是視而不見。
反正這種事情只要不抓住證據,誰也不知道。
畢竟,王總管可說了,他家姑娘以後要進國公府當主子的。
即便現在她還未進門,但是王家家大勢大,幾乎把控着整個國公府,就連世子爺都被他們糊弄過去了。
嫂嫂虐待慕雲嬈,小姑子時不時的上前護護她,就這麽一來二去,這個啞巴小姐就籠絡了。
更何況,看到慕雲嬈被虐待,他們竟然有一種詭異的快感。
心裏莫名的很開心,明明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還是落在了下人手裏,任他們捏扁搓圓,反正她又不會告狀。
可是現在完了,全完了!
世子爺被糊弄的時候,他們還能安然無恙,他一旦追究起來,他們這些視而不見的旁觀者,甚至某些參與者,可能都要被發落了!
“世子爺這是懷疑奴家?可憐奴家辛辛苦苦将小姐養大——”
慕骁一腳踹上去,快、準、狠。
王氏一下摔倒在地上,秀美的臉龐貼在地上,被狠狠的摩擦了一下。
她一下懵了,王家人在這裏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來沒人管過,可是世子爺今天竟然突然翻臉。
等待的時間寂靜而漫長,慕骁将她抱在懷裏,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是哥哥沒用,今天才發現你受了委屈,雲嬈,你既然會講話,為什麽不說呢?被這點子下人折辱……唉……”
慕骁心中又氣又惱,他恨自己怎麽眼盲心瞎,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妹妹本來金尊玉貴,可是卻落得如此境地!!可恨,遲早有一天他要将王家全掀了。
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然!
從這一刻,慕骁毅然決定棄文從武,從此朝堂之上便多了一位用兵如神的骁勇戰将。
“擡手責打,張口責罵,不讓進房,克扣分例……”慕骁每說一下他的心裏就冷一分。他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妹妹:“王氏,有件事我不問別人只問你,妹妹今年五歲,你可曾教過她走路?可曾教過她說話?”
王氏讷讷不敢言,她現在知道厲害了,底下的丫鬟小厮将她賣得一幹二淨。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都說了。
但是直到現在她也沒覺得自己錯。
“小姐生而克母,剛剛出生不久,夫人就去世了,世子爺心裏難道就沒有疙瘩?我這麽做全是為了你呀,如果不是她夫人就不會死,她刑克六親遲早會把慕家人全部害死!”
“放肆,死到臨頭你還敢在這裏妖言惑衆,你以為我耳根子那麽軟嗎?會聽你在這裏刻意挑撥?”慕骁又一鞭子抽上去,用了十足的力。
王氏慘叫連連。
“奴家忠心耿耿……啊……”
“慕雲嬈,你過來!”慕骁朝身後的小丫頭招了招手。
他神色淩厲的模樣有些駭人,但是在慕雲嬈看來,慕骁就是她的保護神。她屁颠兒屁颠兒的跑了過去,眼睛亮晶晶的喊:“哥哥!”
“你來抽她,她迫害的那個人是你,你就狠狠的抽回來!”慕骁一把将季允遞過來的小鞭子塞給慕雲嬈。
慕雲嬈猶豫了一下,她雖然沒聽懂慕骁的話,但是看他的動作也能猜出一二。
可是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慕雲嬈不知道該不該打。
“哥哥……”慕雲嬈無措的看了一眼慕骁,她忽然想起少年顫抖的手……
她不想鬧得太僵,但是現在已經撕破了臉,打就打吧,王氏欠她的總要讨回來。
慕雲嬈接過鞭子,她和慕骁不一樣,她知道打哪裏女人最痛。
按着王氏想要害死她的心,她怎麽對她都不為過。
小孩子沒有記憶,但是慕雲嬈有,她清楚的知道,打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王氏就沒有做到任何一點她該做的。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麽走路怎麽說話,如果她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恐怕又聾又啞,又不會走路。
慕雲嬈看了看驚懼交加的胖丫頭,向慕骁道:“哥哥,走,她,走,讓她走……”就算胖丫再不好,也是一個小孩子,讓她看着這樣的情形不好。
王氏畢竟是她的母親。
慕骁揚眉,輕輕一笑:“讓她走麽?那就依你,來人,帶她下去。”
慕雲嬈見她走遠,身形都消失在遠處的盡頭。她第一次舞起鞭子,狠狠的抽向王氏的臉。鞭子一閃而過,王氏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頓時開了花——鞭子在她臉上留下一道血痕。看着有些嚴重。
“啊——我的臉,我的臉,你們——你們竟然敢這麽怼我,看我不弄死你們!”王氏擡手去摸自己的臉,卻因為劇痛而不敢碰,唯恐加重傷勢。
容貌是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東西,如果真的毀了,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慕雲嬈又一鞭抽了上去,同樣抽在剛剛那個位置,只是稍微偏了一點點。
王氏吃痛,想要撲騰着起身,又被身後的侍衛一腳踹在地上。
慕雲嬈既然打了,就絕對不會留手,她一連打了她五鞭,算是還她這五年的“厚待”。等鞭子打完王氏的臉是徹底毀了。
她死去活來的在地上打滾嚎哭,張嘴想罵,又被人狠狠的一腳踩在嘴上。
別看季允年紀不大,能被寧國公調來保護他的兒子,怎麽可能是擺設。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完全明白,現在是自己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主子,要不要我去把王貴那個老匹夫抓過來?”季允道。
慕骁擺擺手:“沒有證據怎麽抓人?興許他是個好的呢?”
他要盡快收集證據了,斬草除根,王總管一家不能留。
慕骁心中跟明鏡似的,只要深挖,王家鐵定完蛋,到時候一切不還是他說了算?不過他面上沒有流露出要怪罪王家全家的想法。
“是。”季允斂眉道。
他這個主子還真是性格柔軟好拿捏呀,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視而不見,真讓人窩火。
當然,兩年後的季允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天真。
性格柔軟好拿捏?他丫的就是一個披着羊皮的狼!比毒蛇還毒!
“季允,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帶雲嬈回去用膳。”慕骁不想讓慕雲嬈看到太過血腥的東西。
等王家人發現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慕骁行事雷厲風行,等事情明了,立刻讓他的小厮送口信到了外祖家求援。
不出三天,寧國公府就來了一次大換血。
慕雲嬈才總算擺脫了尴尬的境地。
顧弦的心一下被揪了起來,心中五味摻雜,表妹看着風火火火,無所畏懼的模樣。有豈料會有這樣的經歷。
“阿弦——你……”顧惜看着落淚的顧弦,一時竟開不了口。
顧弦眸中含着水光,蘊含萬千星光的眼中緩緩留下兩行清淚,白玉無瑕的臉讓那淚珠好似帶着一絲聖潔。
顧弦落淚而不自知,他懵懂無措的看太子:“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寧國公一生報效國家,沒想到——”
太子面上一紅,卻沒有反駁他的話。寧國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保衛國家上,可是他們竟連他的家人都沒看好。
他一想象到當時的場景,幾乎都要羞憤欲死。
顧弦忽然覺得袖中的變得有點燙手,表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把鞭子給他?
難怪表妹說不拿鞭子她就沒有安全感。
他這次好像做錯了,但是他不準備改,表妹的名聲要顧及,他一定會遵守諾言,好好保護她。
顧惜見他沉吟不語,一只手在袖中摸着什麽東西,他有些好奇:“你藏了什麽?”
顧弦身體一僵,目光有些閃躲,但是臉上一本正經看着面不改色:“沒什麽,只是一個小玩意兒。”
顧惜眉頭一挑:“拿出來看看。”
顧弦可沒這麽扭捏過,也不知道究竟藏了什麽東西。
顧弦眨了眨眼,嫦娥翹的睫毛顫抖的厲害,不過想想,袖中的鞭子好像沒什麽見不了人,他就緩緩的拿了出來。
通體火紅的鞭子,時常在手上拿着,鞭子的頭部都有些圓潤了,顧惜只用一眼就認出了這根鞭子:“這是,雲嬈的鞭子?為什麽會在你手上?”
太子的聲音都劈叉了,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慕雲嬈有多寶貝她這個鞭子,他又不是不知道。聖上親賜的鞭子,是她救了母後之後,父皇給她玩兒的。
從此她就所向披靡,再沒有人敢動。她一向鞭子不離身,別人就算看看都成問題。沒想到慕雲嬈會直接給顧弦拿了。
“她換鞭子了?”太子驚疑不定。
“沒有,是我耍賴,把她的鞭子诓過來了。”顧弦有些不好意思。
顧惜眼神都變得詭異起來:“表妹,喜歡你吧。”
不然她怎麽可能把鞭子交給他,這個東西在她身邊,那麽多年從未見她離身。
用她的話說,這個鞭子在她身邊她才有安全感。
“……”顧弦沉吟不語。昨天的時候表妹才說不會喜歡他之類的話,雖然答應和他試一試,但是他看得出來表妹依舊已經拿他當兄長。
但是,表妹竟然願意把鞭子給他,是不是代表着他在她心中确實與別人不同?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糾結什麽?”顧惜和他待在一塊時間長,對他的一些小動作了如指掌,看他臉上不動聲色,雙手卻繃得露出青筋。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想我的,上一次我會錯意,已經不好收場,這次我怕自己在自作多情……”顧弦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神色沉靜而內斂。
顧惜挑眉,關于并蒂蓮事件,他也有所耳聞,顧弦說的會錯意,想必就是因為這件事。
“嗤——”顧惜噗嗤一聲笑了,他記得某人好像說過,他們之間只有兄妹之情。絕對沒有別的意思∽沒想到反轉來的這麽快。
只需要表妹的一束花,他就可以把自己固有的觀念全部推翻。可想而知,表妹對他的影響力有多大。
不過他很稀奇,表妹的名聲并不好,沒把人吓跑就不錯了,顧弦還這麽死心塌地的喜歡她,真是讓人費解。
“你為什麽會喜歡她?表妹她除了容貌出衆了點,好像也沒什麽值得你這麽死心塌地的吧。”顧惜說的有些不以為意,但是這些話也只能他說說,如果別人要說慕雲嬈不好,他立刻就沖上去滅了他。
自家表妹再怎麽樣也沒有別人置喙的餘地。
“她呀~”顧弦沉靜的臉上漏出一絲笑意,他想起雪地裏的那雙紅靴子,想起騎馬時那炫彩奪目的技藝,想起秋千上那張絕色傾城的臉,想起她會為了一個陌生的小宮女爬樹撿風筝,想起練字的時候她在旁邊細心指導,想起他深夜背書,她明明困的不能自已,還是要堅持等他熟練掌握。
明明,他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皇子,甚至連這條命都是他救回來的。天下的東西,只要她要,只要他能有,他就願意給。
始于恩情,陷于行事,忠于陪伴。
不管外面人如何認為,但是慕雲嬈對他極好。他并不知道自己喜歡慕雲嬈是因為恩情還是因為愛情,但是他知道,他非常願意和她相伴一生,相守一世。
有句話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他願意。
顧惜看他良久不語,好奇的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如果不是他一臉蕩漾的樣子,他現在就要扁他了,為什麽喜歡表妹,這麽難說嗎?表妹就沒有任何優點嗎?
“咳!”顧惜咳了一聲。
顧弦立刻回神,臉上一紅,又輕輕的抿了一口茶,企圖用茶盞遮住自己緋紅的臉。
真的很不好意思。
“孤問你,你是真的喜歡表妹嗎?如果只是因為你覺得她喜歡你,大可不必為了他我去求全,這樣對兩個人都不好。”顧惜正色直言。
他不希望兩個人因為一時沖動而結成怨偶,他們兩個都值得有自己的幸福。
一個是他的兄弟,一個是他的妹妹,他自然希望他們好。
“太子放心,我自然是真心喜歡表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在我搶她的荷包,珍藏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她了。”顧弦的神色不像作僞,反倒透着一股子真。
顧惜點點頭,是真是假,他還能分辨出來:“既然你喜歡她,就千萬不要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語,表妹雖然終日拿鞭子吓唬人,但她是極好的,只是太缺乏安全感,這不怪她。”
顧弦心疼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怪她。
“我知道,不過我現在在想,要不要把鞭子還給她?可能我太過魯莽,沒有了解事情真相,就貿然把鞭子收回來,雲嬈一定很生氣。”顧弦有些猶豫不決。
“哈哈哈……”顧惜控制不住的大笑:“你呀你,怪不得世人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既然願意把鞭子給你,就代表她信任你,換了別人想動她鞭子,挨鞭子還差不多。”
顧弦聞言一愣:“真的?”
“我騙你幹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格執拗,自己不想做的事兒誰也強求不了。不要說是你,如果她不願意,母後去了都沒用。你以後好好保護她,這比你把鞭子還給她更好。”顧惜一錘定音。
顧頭腦轉的極快,他聽完他這句話,心裏就約莫有了底兒,他臉色有些挫敗:“可惜我一直待在深宮,無法出去保護她,就算哪一天她被人欺負了,我都不知道,現在距離我開府還有那麽久,都是我不好,辜負了表妹的信任……”
顧惜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中的顧慮他明白:“你不要想那麽多,孤替你去父皇哪裏求個旨意,讓你建府之前也可以出宮,你好好對表妹,在家裏呆着哪有追媳婦兒重要,別一不留神,表妹被別人追走了,可有的你哭了。”
顧弦眨了眨眼,內斂的眸子帶出來一絲閑靜的感覺,狹長的鳳眼輕輕上挑,眸中透着一絲歡喜:“真的?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顧惜連忙道:“自家兄弟,謝什麽?倒是我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和表妹生情,當時表妹帶你回來,恐怕也沒有想過有這麽一天……”
“雲嬈和我……并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情況,可能她并不喜歡我,所以,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品牌毀了她的清譽。”
“放心,我是那麽不着調的人嗎?你們現在還不知道以後如何,我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當然,可能會和父皇母後說一聲,旁的人說個什麽勁兒?”顧惜不以為意,他又不是天生長舌,顧弦也太不相信他這張嘴了。
顧弦點點頭,只有父皇母後知道的話,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以後的顧弦非常慶幸自己提前報備了一下,不然。那個時候表妹就會被亂點鴛鴦譜,差一點兒就嫁給了其他人。
不過有件事刻不容緩,他不想也不願意慕雲嬈頭上還懸着一把利劍,可能下一瞬就會掉落下來。
所以,他讓小安子去謝家遞了帖子。
顧弦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身後還跟着小安子,他四處看了看,發現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個地方。
“小安子,六合齋在哪裏?”顧弦問道。
雲嬈最喜歡吃六合齋的花糕,平時有事沒事就喜歡吃兩塊,但是她有一個怪毛病,不喜歡讓下人買,每次都是她自己跑過來買。
她總覺得下人買回來的感覺不對。
雖然他不知道吃個花糕還有什麽感覺,但是他現在有空了,可以幫她買。
“六合齋?從這裏要拐過四條街……”小安子無奈了,他們剛剛讓馬車回去不久,就想着自己走走,結果現在主子爺竟說要去六合齋?四條街走過去,恐怕要半個時辰。
“哦,那你就在這裏等着,我快去快回。”顧弦一聽要這麽久,也不想着帶小安子了,他自己一個人用輕功跑的還快一些。那麽大好的時光不能浪費在走路上呀。
“可是主子,咱們不是要去和謝公子游湖嗎?眼前這時間都快到了……”
“無妨,我快一點。你先去寧國公府,我一會兒就到。”顧弦擺擺手,不想聽他多說。
謝遠舟有什麽重要?他都來到大街上了,不給表妹買點花糕送過去有點說不過去。
顧弦确實如他所言,很快就。出現在六合齋門口,看着人頭攢動的隊伍,他表情都有些崩了。
要排隊……
可是已經定好的游湖怎麽辦?但是來都來了,如果不買點兒回去,那豈不是白來這一遭了?
如果小安子已經告訴表妹,自己要幫她買花糕,他若是沒買回去豈不是很讓表妹失望?
謝遠舟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總不好和小女子計較,所以,游湖就先推了。
還沒等他叫來暗衛,就見一襲白衣,俊美無瑕,面無表情的謝遠舟正站在遠處定定的看着他。
雖然眼前那麽多人,但是顧弦确定謝遠舟就是在看他,眼神灼灼,絲毫不掩飾,他作為被死盯着的那個人,當然有感覺。
看到謝遠舟,顧弦徹底放松下來了,天公作美呀,可以直接把約定給推了。顧弦朝他輕輕一笑,旁邊的人頓時滿目生輝,不由放輕了呼吸,唯恐擔心驚擾到他。
狹長的鳳眼微微上翹,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眸中閃着細碎的星光,滿含的笑意讓人看了心中歡喜。
謝遠舟的心一下劇烈的跳動起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情不自禁地向他走來。
一見入眼,再見入心。
謝遠舟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麽膚淺的人,但是他的心裏有下意識的反駁,他喜歡顧慕絕不是因為他的臉。
再他看來,顧慕此人顏如舜華,神如秋月,淡泊,安然,清逸出塵,不染一縷塵埃。
心慕為其顏更為其神。
“顧公子,你,你自己一個人出來的嗎?為何不見你的丫……小厮跟着?自己一人孤身出來,委實不便。”謝遠舟的臉上出現一抹薄紅。
顧弦道:“無礙,他替我辦事去了,本來今日約了謝公子,可是一看現在這幅情形好像一時半會兒去不了了,真巧你路遇此處,不如咱們推遲到下午?”
謝遠舟點點頭,雖然心裏有些不情願,但是也無妨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側的人,忽然發覺他長得有點兒高,他今年十九歲,卻只比顧弦高了半個頭。
謝遠舟眉眼低垂,沒敢去看顧弦那張完美自己的臉,她雖做男兒裝扮,但畢竟是個女子,不好多看。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謝遠舟睫毛顫了顫,忽然覺得胸前那枚桃花釵滾燙起來。
那天,他遠遠的看見顧慕他們進入了飛風閣,等他們兩個出來,謝遠舟就走了進去,那個飛鳳閣本來就是謝家的産業,他想打探什麽,自然易如反掌。
“少東家,你說的是那位姑娘呀,她買了一只桃花釵,還在自己頭上比劃了一番,真真是容色傾城,絕世無雙!這店裏還有一支一模一樣的,少東家要不要拿走?”小二本就看顧弦生得好,還懷疑過他是女子,如今少東家。又殷勤的湊上來問詢,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言語之間就帶了出來。
“桃花釵……”謝遠舟有些心動,好事成雙,他既然有了一只,何不把那只也送給他?謝遠舟說服了自己,懷着自己都不太了解的異樣心思買下了另一只釵。
“那位在釵裏面刻下了一個慕字……您,可要刻字?”小二殷勤至極,他們少東家出了名的眼光高,平日裏板着張臉,好像誰欠了他幾百萬銀子,于經商一道頗有天分。本來謝家岌岌可危,這麽多年全靠他經商堅持。
聽說謝家老爺的官位,還是拿了少爺的銀子疏通的。
不過他很不解,就他們家少東家經常板着這張臉,再好的生意都被他吓跑了,可是他竟然能越做越大,還真是稀奇。
“不用,你把釵拿過來就好。”謝遠舟連忙拒絕。平日裏冷靜自持的聲音都帶着一絲慌亂,背着他和他買同樣的釵,已經算是冒犯了,已經違背了他所學習的君子之道。
心理自知不對,謝遠舟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堅持,他所愛之人,一定是他所娶之人。現在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喜歡上顧慕,所以,等完成寧國公的囑托之後,一定立刻找她退婚。
所幸這只是兩家口頭上談談而已,并無任何信物,更無婚書。兩方都無意,所以,他退得心安理得。
謝遠舟想起自己現在竟然不知他的名字,心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位,她刻的慕字,是哪個慕?”
“傾慕之慕。”小二道。
“傾慕……慕兒……”謝遠舟喃喃自語,驀然想起他那雙含羞帶媚的鳳眼,心中生起一股甜意,顧慕!他心悅的人!
謝遠舟的心髒激烈跳動,胸前那枚桃花釵滾燙,胸中這顆不停跳不安跳動的心更加滾燙。
他想要拿出那支釵給他,可是又怕自己冒犯到他,男女不可私相授受,他這麽貿貿然的把東西送給他,總覺得有些不好。
其實,不管謝遠舟怎麽狡辯,他就是想留一支和顧弦一模一樣的釵在身旁。
但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桃花釵在慕雲嬈手裏。
“……”謝遠舟張了張嘴,他想說這六合齋是他謝家的,可以直接進去買東西,不用在這裏和他們一起排隊。
但是,他看了看,還是沒有說出口,糕點買了,顧弦肯定要回家了。倒不如他站在這裏陪他一會兒。
“謝公子,你怎會忽然出現在此?”顧弦問道。
謝遠舟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耳尖卻紅了起來:“我,我随意走走。你很喜歡吃這裏的花糕嗎?”六合齋的花糕種類繁多,多為各種花朵,造型頗為好看。深得女子喜愛。高門世家的小姐夫人很多都是吃六合齋的花糕。不論是留着自己用還是送人都是極為體面的。
他自從前兩天接到帖子之後,就立刻讓飛鳳閣替他做出一個新的禁步,他剛剛要去拿,沒想到就在這裏遇到了他。
顧弦一笑:“不是我,家中的妹妹愛吃。”這種東西多為女子愛吃,他就算喜歡吃也不能說呀。
慕雲嬈最喜歡這種讨巧的小玩意兒,尤其最愛桃花糕,梨花糕。這小小的糕點就像一朵朵小小的花,拇指一般大小,吃起來頗為可口。
他以前倒是不喜歡這些小東西,不過被慕雲嬈逼着吃了幾次,倒也喜歡用這種軟糯可口的東西。
甜而不膩,頗為可口。
所以,當謝遠舟提議在六合齋裏喝杯茶,吃兩塊點心的時候,他倒也沒有拒絕。
畢竟,随意推遲相約時間也是他不對。更何況,讓六合齋現做的糕點更好吃,他還是多等一會兒吧。
謝遠舟看着這個剛剛還大言不慚說不喜歡吃的人,多拿了幾塊糕點,眉眼都輕微柔和了一點。女子都是這麽口是心非嗎?
“如何?”謝遠舟端起茶盞輕輕沾了沾唇。
“确實,還是剛剛照的新鮮一點,難怪她經常喜歡來這裏。”顧弦喃喃自語,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謝遠舟沒聽清:“你若是喜歡,日後可以常來,六合齋是謝家的産業,你以後不必排隊。”
“……”顧弦挑挑眉,笑的意味不明:“是嗎?”
不必排隊?合着剛剛他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都白搭了?
“對。”謝遠舟絲毫不見心虛,面不改色的點點頭。
顧弦郁悶,所以自己真是白白浪費了那麽長時間。
有這個時間回去陪表妹不好嗎?
他本來想就着這個機會把話跟謝遠舟說清楚,但是想想還是算了吧,這裏人多嘴雜,而且他已經爽約了一次,不能再推一次。
但是謝遠舟。這個人也太蔫壞蔫壞了吧。明明可以走後門,直接來買東西,他卻非要讓他在那裏排上半個時辰的隊……
得了,他也不好埋怨人家。
不過他這個腦回路可真清奇。(這句話他和慕雲嬈學的!
不過也着實讓他體會了一番表妹以前排隊的感覺,也算值。
“謝公子的年歲可以考科了吧?不知現在有何功名在身?”顧弦可有可無的往嘴裏放了一個梨花糕。
“遠舟此生不入仕途!”
“哦?”顧弦挑眉,沒想到他這麽有個性,官宦子弟極少不願入仕途:“為何?”
“為官者多身不由己,又多有心思道德敗壞之人,那裏是個大染缸,不入也罷。”謝遠舟斂眸,他的父親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本來愛家顧家的一個人,随着官位步步高升,心也越來越大。女人一個一個往家裏擡,不管是別人送的,還是青樓裏的花魁娘子,一個有一個,直接讓他們那個家支離破碎。
顧弦輕輕的扣了一下桌子:“謝公子這麽說難免以偏概全,做官為民是每一個有能力的人都該去做的事兒,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生而為人能多做一點,自然要多做一點兒。”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經濟天下……”謝遠舟喃喃自語,他終于擡頭看向那張讓他輾轉反側的臉。自己的覺悟竟然不如一個女兒家嗎?
“好,好一句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謝某記下了,雖不會入仕途,但是謝某也會用自己的方法去幫助黎明百姓。”謝遠舟的聲音還是沒有一絲波動,但是神色中卻多了一絲認真。
“你為何不願入朝為官?難道是覺得自己學識不夠?”顧弦困惑:“至于官場的人情往來,複雜關系,即便不為官也會遇到……”
“也許吧,但是謝某希望自己可以固守本心,遠離官場會讓這件事情變得更輕松,更容易。”謝遠舟一連三次說了不入官場,可以窺見他的內心有多堅定。
這麽一個執拗的少年,有一天卻會改變自己固有的想法,一步一步做的首輔,就為了可以每天多看兩眼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謝某一生,別無所求,只願求得一心人,擇一城,共白首。”
顧弦詫異的擡頭,謝遠舟的想法竟然和雲嬈的一模一樣。
“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不相離。”
現在看來,謝遠舟很适合慕雲嬈!但是那又怎麽樣?!他雖然一直覺得男子三妻四妾很尋常,但是他可以為了慕雲嬈改變,她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他就給她!
“你定會得償所願。”顧弦的笑容有些微涼。
你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慕雲嬈!
看來以後絕對不能讓他們見面!
“是嗎?”謝遠舟眼中亮光一閃,臉上雖然依舊沒有表情,但是聲音卻輕快了不少:“我喜歡的人,也會喜歡我嗎?”謝遠舟的聲音很輕,輕的他幾乎聽不見。
顧弦看到他陡然多了點人氣的模樣,很确定的點點頭:“一定會的,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那個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