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瀛毅雖然知道周海洋會出國，但是他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快。就好像周海洋前一天還在教室裏上課，放學後跟他道了再見，第二天就再沒來上學了。就這樣幾天過去了，周圍的同學有來問李瀛毅，周海洋去哪裏了。李瀛毅回答說：“大概是家裏有事請假了吧。”又過了幾天，便有人從老師那裏打聽到周海洋再也不會來上學了，因為他家裏把他送出去了。

事情很突然的就這樣發生了，處于敏感青春期的李瀛毅覺得自己被向來讨好他的周海洋給冷落了，心中難免出現憤怒的情緒。他不願意聽課時，就趴在桌子上想周海洋，覺得周海洋最近這段時間好像的确變得不那麽愛說笑了，總是對他欲言又止，甚至不再像個跟屁蟲一樣“大哥大哥”的叫他了。他們這個年紀，班裏有一些男生開始給女生寫情書，還有幾對一放學就手拉手一起回家。那天上課，李瀛毅突然想到這個話題，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周海洋，逗他道：“哎呀，我看你最近這麽不開心，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周海洋當時特認真的看着他，想了片刻，點了點頭，答：“是啊。”

“哎呀，小子，看不出來嘛。那你倒是跟她表白啊。”

“不好吧，我就要出國了呀，不好耽誤人家的。”周海洋答。

李瀛毅這麽回憶着，覺得周海洋倒是沒刻意隐瞞他，只是這天到來的有些快了，他一時接受不了而已。

周海洋走了，他的成績又跌到谷底，因為期末考試之前沒人給他劃重點了，也沒有人給他帶好吃的零食了。

初中剩下最後的一年半，李瀛毅的個子一下子竄到快一米八了，整個人又高又壯，正因為這樣，即使他的考試成績再差，他爸打也打不動他了。

後來自家小弟被綁架後撕票，他的家好像一下子散了，他就更沒有心思去學習了，中學的畢業證最後被他混到了手。

因為這個家遭逢巨變，又在道上混不出頭，他爸似乎有些氣餒，大弟李湉因為小弟的事兒對他爸恨之入骨，根本不肯跟他爸說話，于是李瀛毅無心再去升學，十六、七歲的年紀開始跟在他爸身後混起了黑道，因為他始終惦記着李家對他的恩情，自己學業不行，不如早點兒幫着父親承擔這個家的責任。

直到幾年後的一個冬天，道上開始發生些動蕩，他們李家終于趁亂取得了一席之地，李瀛毅的名字開始被人提前，而他與大弟李湉的關系似乎也不如以前那麽親密了。

李瀛毅知道，他既然得到了一些東西，那麽就意味着勢必要失去一些東西。

再見到周海洋，距離他離開這座城市已經過去八、九年的時間了。

那年李瀛毅二十四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剛過完農歷新年，家裏已不再像以前那般熱鬧，因為母親過于思念小兒子一病不起，終于拖着病體離開人世，大弟李湉考上大學後連過年都沒有回家。他年前去學校看望，那家夥卻避而不見，讓他很是傷心。他和父親面對面喝了幾天的悶酒，正愁一肚子郁悶無處發洩，初中的班長來了電話，說大家都放假了，想要搞個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這種東西李瀛毅并不感興趣，想都沒想就說不去。

他念的那所重點中學，想必大家的學業都很一帆風順，唯獨出了他這麽個異類，當年小學的時候還能呼風喚雨，到了初中原本還想混出一番天地結果卻整天被周海洋纏着，外加他們班裏一個比一個愛學習，所以倒也沒有折騰出什麽波瀾來，現在怎麽想都覺得挺遺憾的。

可是班長哪裏肯氣餒，竟然對他說：“周海洋回國了，應該也會來，你們倆坐了兩年同桌，而且還是小學同學，也該見見面了。”

李瀛毅聽見這話更生氣了。周海洋出國就悄無聲息的，等他回國了，第一個知道的竟然也不是他。周海洋口口聲聲的說自己就李瀛毅這麽一個好朋友，當年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大哥大哥”的叫他，如今看來他在周海洋眼裏什麽都算不上，周海洋到底把他當什麽啊。

“我說不去就不去！”他果斷地挂了電話，把手機往沙發一丢，翹起二郎腿抽了一根煙。

李瀛毅越想越生氣，晚飯時又跟老爸喝了一頓酒，躺在床上就覺得難受。

手機在客廳裏響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去客廳拿。

屏幕上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本就氣不順，接起來一開口便是髒話：“他媽的，誰啊？”

電話那頭顯然被他這陣勢吓住了，過了好半天，似乎帶着些笑意的聲音便響起了。“大哥，是我啊，周海洋。”

這是李瀛毅今天最不想聽見的三個字，他果斷挂了電話，覺得就像活見了鬼，真是不想見到什麽就來什麽。

電話不氣餒的繼續響着，他挂了之後還響，如果不是從裏屋傳來了他爸暴怒的讓他接電話的聲音，他可能一直就這樣放任下去。

“你他媽想幹什麽？”李瀛毅接起電話來，幾年來的委屈一下子就傾斜了出來，聲音低沉得要命。

周海洋似乎聽出他聲音不對，緩緩地說：“大哥，我在你家門口，你能給我開下門嗎？”

“你滾吧，我不想看見你。”

“大哥，我沒惹着你啊，你看咱們這麽多年沒見，我真的想見見你，我都想你了。”周海洋的語氣很低三下四了，那句想你簡直直擊李瀛毅胸口。

李瀛毅氣得像頭牛，沖出去開門，可他見到周海洋的那一刻，好像什麽芥蒂又都放下了。

當年那個小不點兒經過歲月的洗禮一下子長大成人了，高高瘦瘦的身材，一雙眼睛還是圓圓的那麽有神，寒冷的天氣，他穿着很單薄，即使開着車來的，也執迷不悟地站在門口等他，細看還在發着抖。

見他出來，周海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像天上的星星。

“大哥。”周海洋的聲音有點哽咽。等李瀛毅把門打開，周海洋便一下子撲到了他的身上，差點兒給他撞個跟頭。

李瀛毅覺得自己似乎不那麽生氣了，他把人從懷裏推出來，怔怔地端詳了他半晌，然後帶着一股酒氣質問他：“你他媽來找我幹嗎？”

“想你了呀，回來就找你來了。大哥，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生氣？”

“你自己琢磨去吧。”李瀛毅不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