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鋒
果然如君言所言,待皇上再想起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好幾日。
那小內侍再來傳話之時,君言已容色大好,靠着床榻細細繡着帕子,蝶蜂争春的圖樣瞧着便色彩豔麗,而君言繡的正是那只蝴蝶的翅膀。
小內侍伏着身子在下頭候着,君言連眼眸都未曾擡起,認真的比對了絲線顏色,半晌才道:“知道了,下去吧。”一旁的雲遲賠了笑:“小公公随奴婢來。”說着又從盒子裏取出裝了銀子的繡袋,遞于他。
小內侍,墊了墊手裏的分量,恭恭敬敬的告了退,心理卻不以為然。這顧常在還未得寵呢便如此擺譜,定是不能長久,不巴結也罷。
君言依舊看着繡圖,一旁的雲遲看她半晌都不說話,在一旁幹着急:“哎喲,我的好小主,皇上一會兒可就來了。你也不打扮打扮,還捧着這繡圖作甚呢。”
君言并不答話,雙眸盯着手裏的針線,道:“這線顏色略次了些,還有好一些的絲線嗎?”
雲遲咬了咬唇,一把奪過君言手裏的針線與錦緞,置于案幾上,不由分說的,拉着自家小主至銅鏡前:“小主您就這般面聖嘛?這……這衣服還是去年入宮時制的,如今宮裏還有誰穿這個。”
雲遲又急急地回想君言為數不多的宮裙:“小主落水之前,內務府還差人送來過一身藕荷色的宮裙,雖說素了些,但也總比這件好呀。”雲遲頓了頓又道:“還有小主這妝容,這發髻……哎呀小主奴婢還是喚了暮歸進來吧!”
君言好笑的看着喃喃自語的雲遲,拉住了她的手:“就這樣就最好。”
雲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主你就打算這樣面聖?!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小主日後在這宮裏便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
君言無法,只好把雲遲推了出去:“你這啰嗦鬼,趕緊門口看着去,遠遠若是看見皇上禦駕了,趕緊進來通報一聲才是正理。”雲遲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看着君言的眼神,認命的去守了門,心裏只想着完了完了,小主這是落了水看破世俗想不開了不成?
這廂的君言,關上了閣門,回身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唇邊一勾,掃了眼案幾上的物什,最後畫了朵紅蓮于眉間,攏了攏桃紅色宮裙,單螺髻上只簪了朵碎花簪子。便又拿起案上的繡圖,比對着絲線,選了湘妃色那束,才穿了針。
“小主,前頭皇上來了。”雲遲卷起簾子,看自家小主還不肯放下繡圖,嘆了口氣,傳了話又退了下去。君言連動作都沒停頓,像是趕着要把這一半的翅翼繡好一樣。臨了皇上至閣,才放下手中活計。
“常在顧氏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君言福身作禮,髻上的碎花簪子輕顫。上頭的那個人的眼神被那簪子吸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擡起頭來。”
君言應聲擡頭,直直的對上那人的眸子,辰統帝也不避開:“你膽子倒是不小。你可知宮裏規矩,小小常在是不可與朕對視的。”
“回皇上的話,君言以為皇上叫君言擡起頭來,就是讓君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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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看出什麽沒有?”
“君言惶恐,從前在府裏,在宮裏無人不說皇上豐功偉績,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與君言也無甚區別。”君言這番話說的,讓站在一旁的雲遲心驚,哎喲我的小主哎,你這是……你這是在作死不成?!
“你不怕朕?”
君言搖了搖頭,緩聲道:“君言方才就說了,皇上與君言同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無甚區別,為什麽要怕?再者言皇上是君言的夫君,難不成還會害了君言去?”
辰統帝不怒反笑:“起來吧,看你拘着身子朕也覺着難受了。眉間的那朵紅蓮倒是不俗。”君言順勢起了身子,親自奉了茶:“皇上請用茶。”
“這會兒子倒乖覺了,方才那股勁兒去哪兒了?”辰統帝随意落座,接過她手裏的茶盞,也不用,只是置于案幾上。
“回皇上的話,君言不過是實事求是罷了,人活一生,若是不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還有什麽樂趣?”君言語氣頗為認真。
辰統帝勾了勾唇角,還想說什麽,就見茶盞一邊放着繡籃,一時起了興趣,探了頭過去看:“這是什麽花樣子?倒不似平日裏見着的那幾個。”
君言指着那圖樣,道:“宮裏娘娘多愛用花卉,君言覺着着實無趣,就那幾朵花兒多開還能開出什麽東西來不成?這是君言進宮前,宮外小姐流行的樣子,叫蝶蜂争春。看着生機勃勃的,比那沉悶的月季芍藥好看多了。再者言,皇上難道不覺得這蝶蜂争春更适合後宮嘛?”說着像是怕辰統帝聽不懂似的,又細細的解釋了:“您瞧,這蝴蝶這蜜蜂就是後宮的主子娘娘,皇上您不就是那朵花兒嘛。”
辰統帝并不理她,只說了句:“你倒是個主意多的。前些日子一直聽諾兒提起你來,像是說糕點做的不錯。”辰統帝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皺了眉:“怎的是牛乳茶?”
君言攤了攤手,說的真切:“宋妹妹最愛牛乳茶,故君言這兒備着的最好的茶便是這個了。皇上要來,難道和君言喝那摻了梗子粗茶不成?”
“你這話說的倒像是告狀。宮裏常在位分的,好歹也是個小主,怎的會分了那種茶去?”辰統帝好笑的看着她,君言也不辯解,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最後還是辰統帝認了輸:“罷了罷了,說不過你去。從前怎的不知道朕還有個伶牙俐齒的顧常在。”辰統帝像是不願放過糕點那個茬兒:“上次諾兒那兒的那塊像是并不怎的甜膩,可有什麽來頭?”
君言并不在意他的話語跳脫:“皇上,可能賞了君言坐下說話?”辰統帝指了指身旁的繡墩,示意她坐那兒。
“宋妹妹愛吃是出了名的,可若做的甜膩了,吃多了對身子不好。”君言頓了頓道:“故只取了那蜂蜜原有的甜味,并未加了白糖,保留了一份清甜。”君言擡眸看去又道:“皇上若是喜歡,君言這兒還有些剩的,回頭裝了讓霂佑公公帶回去。”
辰統帝挑了挑眉毛:“朕難道還吃宋美人吃剩下的不成?要送就做了新的來,這般敷衍。”君言熟稔的嗔怪一句,自是應下不提。
只是苦了一旁伺候的雲遲,心驚肉跳的看着自家小主種種越矩之事,像是下一秒自個兒便要同小主一道挨了板子似的。
“朕聽聞前些日子你落了水,如今看來倒像是大好了。”來了!君言知道這事兒早晚得提起,當下翻了眼眸道:“哎這事兒不提成不成,君言都快成滿宮的笑柄了,人人都知道棠梨宮有個顧常在,在湖心亭賞景還能自己落了下去。”
君言自顧自的喝了茶:“不過是一時腳滑,誰曾想竟鬧得這麽大。”
辰統帝不動聲色的睨了眼身旁的霂佑,霂佑渾身一凜,頭垂的更低了。
君言見辰統帝并不接話,又道:“宮裏都傳是阮美人推了我下去,也不知是誰這麽蠢笨。那阮美人如此得寵,何必推了我下去自找麻煩。”她看了眼辰統帝,開口:“我不過是個連皇上都沒見過的常在,她若真的善妒,何不推了我姐姐去。”
辰統帝嘴角一抽:“你倒看得通透。”
“皇上您說是不是這理?我姐姐好歹也算得寵幾分,總好過我一個連名兒都沒聽過的常在。”君言脫了腮看他,動作十分随意。
“你什麽都敢說,也不怕朕罰了你去?”
君言唇邊泛笑:“皇上是明君,君言是小女子。明君怎會和小女子一般計較呢。”
辰統帝不置可否:“這裙子像是去年的款式,難道常在還念舊不成?”他轉了轉手腕:“內務府再怎麽怠慢,總不會連衣服都不給你做了吧?”
君言扯了扯裙子:“君言就喜歡這款,新舊又有何關系?看着順眼便是了,難道新裙子就一定比舊裙子好看不成?”
“那你以後便都無須做新衣了,就守着這條裙子去。”辰統帝接了話茬與她,看不出喜怒。
君言撫了撫鬓間花簪,啓唇:“哎這話也不是這麽說。若是不做新衣,君言又怎的知道新衣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呢?只有做了才知道喜歡不喜歡呀。”
辰統帝面上又是一僵:“好話壞話都叫你一個人說了去。”
“君言說的都是占理的話。”君言言之鑿鑿的說了一句,又一次沒避開辰統帝的眸子。
“霂佑,你跟了朕多年,你覺得這顧常在如何?”
“奴才……奴才惶恐。這顧常在像是個……膽兒大的。”
“膽大?朕看她豈止是膽大。說的話,喝的茶,放的東西,穿的衣服,個個都有講究。”
“奴才愚鈍,聽不出常在小主話裏的意思。”
“你哪是聽不出,你是假裝聽不懂吧。”
“奴才不敢。”
“罷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