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心

辰統帝大步走進啓祥宮正殿,見君言巧笑嫣兮的看着他,頓時心情大好,開口也顯得十分随意:“言兒今兒準備了什麽好吃的?朕方才在禦書房同何琛商量政事,頭都大了。”

君言盈盈落拜行了禮,面上笑意漸深:“嫔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說着又擡眸看向他,“左不過是些家常的吃食,年節宮裏盛宴,嫔妾想着豐富是豐富,但稍顯油膩,就做了些清口的小菜。”

她拉着他坐下,動作十分熟稔,親自擺了碗筷,對身旁爾歡道:“你下去看看雞湯,待好了就呈上來。皇上您先用些蒜蓉木耳。”

君言為齊缙布了菜,齊缙就着君言服侍用的好不舒心。

本也不過覺得這敬婉儀是個可心人,又有一手好廚藝,多寵幾分罷了,如今胃口卻是被養叼了,總覺着禦膳房的吃食粗鄙,沒有敬婉儀這兒來的精致可口。

齊缙這樣想着,又轉眸看向認真選菜的君言,耳畔垂落了發絲也不覺。

齊缙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替她撫了撫,君言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嗔怪的看了齊缙一眼,自個兒慌忙的整理了鬓發。

爾歡呈上雞湯,見兩位主子眉來眼去的模樣,識相的揮手示意殿內宮人退下,自個兒合上門,同霂佑一道守在外頭。

辰統帝這會子卻是看着君言,眉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君言有些疑惑:“皇上今兒是怎麽了,看上去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辰統帝看了她許久,才開口道:“言兒,朕倒是有一事要囑咐與你。”他停了箸,神色顯得十分認真。

君言不解的看向他,默默放下手裏的筷子,其實她自己并未用上幾口,但見齊缙如此認真,總覺得事情有些非同小可。

齊缙親自執了君言的手,口裏說的卻是讓君言吓出一身冷汗的話:“禧順儀肚子裏的孩子不能留。”

君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皇……皇上?”

齊缙沒有應聲,繼續道:“朕希望,你能去除了他。”

“嫔妾怎會去做這等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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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缙面上一片沉靜:“有何做不得?禧順儀出身太低,若是宮裏已經有了孩子那便罷了,但這卻是頭一個,長子的母親怎能是這樣的身份,日後立嫡立長又是一番争鬥。”

他頓了頓,又道:“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若是讓她順利生了下來,是個公主倒也罷了,是個皇子,賢妃那兒……”

他重新擡眸看向君言:“朕如今是信你,才同你說這些,朕也知道太後對這個孩子看的重些,只是如今多事之秋,這孩子必不能留。”

君言嘴唇動了動,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孩子是無辜的。”

“那也是他的命,在皇家有什麽無辜不無辜的。”齊缙說的坦然,面上一絲感情不透。

君言心裏害怕極了,她第一次知道眼前這個君王的心可以這麽狠。後宮女子容不下孩子百般阻撓在情理之中,可這孩子到底是齊缙的親骨肉,他……他怎麽可以如此冷靜的說出不要孩子的這種話呢?

君言知道若是自己再多說什麽,齊缙只會覺得自己優柔寡斷,不堪大用。但作為一個同樣懷過孩子的母親,君言不知道該怎麽去下手。

除顧青衣的時候,君言心狠如鐵,因為顧青衣對自己已像是個仇人一般,她不仁,休怪自己不義。

可禧順儀與自己無冤無仇,那肚子裏的孩子更是何其無辜。君言覺得自己始終做不到像眼前這位帝王一樣果斷。

想到這裏君言的眸色暗了暗。她喃喃的在心裏念了一遍又一遍辰統帝的名字。齊缙。

那麽上一世呢,上一世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也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不能留,所以後宮女子肆無忌憚的對我下手呢?

君言不知道,但她卻很想知道答案。

她的手一直在顫抖,齊缙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他只以為是婦人之仁,不過是緊了緊她的手,道:“朕知道讓你下手始終為難了你,可……”

齊缙欲言又止,過了好久才接上話來:“朕從前就說過,朕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味獻媚的女人,朕需要的是能替朕辦事,站在朕身邊的女人。”

他定定的看着君言:“現在朕給你這個機會,你要還是不要,就看你自己了。”

君言還是沒有接話,齊缙嘆了口氣,猶自站起身來走出啓祥宮。

門口的爾歡與霂佑正聊得火熱,冷不丁的見辰統帝面無表情的從殿裏走出來,心下都是一陣疑惑,霂佑沖爾歡打了個手勢,自個兒快步跟了上去。

爾歡小心翼翼的走進殿裏,見自家小主一個人愣愣的坐在桌邊不說話。

爾歡輕聲詢問:“小主……?”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靜。

爾歡有些慌神,又喚了句:“小主?發生什麽了,皇上怎的這麽快就走了……?”

君言還是沒有動,她一個人鑽在了自己的牛角尖裏出不來,她仿佛根本聽不見爾歡在說話,目光始終落在辰統帝用過的銀筷上,嘴唇半張着,卻不發一聲。

爾歡想了想,還是走上前了幾步繼續道:“小主?小主您可是哪兒不舒服?”

君言悠悠的轉過頭,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下首的爾歡,爾歡見小主有了反應,再接再厲道:“小主?”

君言嘴唇動了動,半晌才發出聲音來:“無事,你且下去吧。”

爾歡有些莫名,但還是按着吩咐準備退下。

“等等。”君言忽的又開了口,“禧順儀的胎怎麽樣了?”

此話一出爾歡更是覺得奇怪,不是方才皇上來之前剛剛問過嘛?

爾歡不敢怠慢,認真答道:“謝太醫照看着呢,小主不必憂心。可是皇上問起了?”爾歡緩了緩聲,“沒道理啊,禧順儀的胎又怎的會問上您……”

君言擺擺手,不再說話,示意他退下。

怎麽說呢,君言有些表達不出自己的感情。其實自己早就知道禧順儀無權無勢,這肚子裏的必定一番波折,留不住的。

但若是讓自己去下手,總有些不忍,本想坐山觀虎鬥,看那賢妃自個兒着急。卻不想辰統帝今日的一席話,像一盆冷水一樣迎面朝着自己潑來。

君言總是不自覺地想起自己的孩子來,當初她在自己的肚子裏慢慢長大的時候,辰統帝是不是也像今天這樣找上自己的姐姐,囑咐這樣一番話呢?

君言抿了抿幹涸的唇,機械的擡起手想要端起茶盞。

“小主?”門外的爾歡又傳來聲響。

“小主您在嗎?放在霂爺爺傳話說萬歲爺說了,小主您若是想通了,就去長寧宮找宜妃娘娘。若是沒想通……”爾歡的聲音越來越輕,但君言還是聽得很清楚,“若是沒想通,那便罷了。”

那便罷了?恐怕是自己的恩寵就此便罷了吧。

齊缙,你到底有沒有心。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這樣毫不猶豫的除去。

君言覺得身上一陣寒冷,睡在自己身邊的枕邊人竟是如此可怕,本以為他不過是帝王心術,卻不想……

君言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爾歡在門口打了個千兒,似乎感覺到了辰統帝與自家小主之間不一樣的氣氛,他揮揮手,示意上前詢問的雲遲同自己一道下去。

宜妃……竟然是宜妃……

君言努力回想這個不愛說話的女子,卻只能想起她的幾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和上次年節宮宴的出手相助。

等等,出手相助……

君言瞳孔一緊。怕是那時候宜妃就知道了些什麽吧。所以才會對從不往來的自己施以援手。原來後宮的每一個女子都真的這麽不簡單。

重活一世,君言覺得自己眼裏好多東西都被一一推翻。

那麽究竟該怎麽辦?

君言艱難的閉了閉眼,心裏一直在掙紮。

可是說到底自己真的有選擇的餘地嘛?若是不下手,禧順儀肚子裏的孩子照樣會死,順帶着還有自己這個在辰統帝眼裏擅中饋卻不堪大用的敬婉儀。

君言回想着這一陣子與辰統帝的點點滴滴,回想着辰統帝替自己讨回了公道料理了顧青衣的種種事跡。

齊缙,你是不是每一步都透着算計。

君言以為我至少在他心裏,有那麽一小塊地方。是的,君言不得不承認。即使重活一世,他在她心裏的确一直是敬仰愛慕之人。

即使她對這個後宮失望透頂,對自己的爹娘,姐姐狠得下心。她卻以為他是無辜的。

哪個女人不愛自己的丈夫呢,即使自己不過是個卑微的妾室。

君言如是想着,窗邊的那盆盆栽再次映入眼簾。

突兀的旁枝讓盆栽顯得有些雜亂無章,君言拿起繡籃裏的剪子,緩緩地沖着旁枝撿了下去。失去了支撐的枝桠掉落在地上,花瓣散落。

君言的目光挪到了那根枝桠上,她将它撿了起來,用一種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慢慢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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