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忍
“喲,這是誰呢,跪在長寧宮門口,素蓮你去瞅瞅。”君言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外,時間剛過一個時辰,這頭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君言艱難地閉了閉眼。
“回小主的話,是啓祥宮的敬婉儀。”被指使過來的素蓮眉目含笑,語氣中帶着些幸災樂禍,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安婕妤一步三搖地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君言:“原來是敬妹妹,怎的可憐見的跪在了這兒?”
君言抿了抿唇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些:“請小主恕嫔妾不便起身向小主行禮。”
安婕妤并不打算就此放過君言,她心裏可想着那玉佛寺吃齋念佛的苦日子和最終不過是得了個封號的事兒,如今逮了個正着,怎會輕易縱了去:“敬妹妹這是怎的了?怎的沒陪着皇上卻跪在了這兒?”
君言知道躲不過,心裏又對辰統帝狠狠地記上一筆:“嫔妾惶恐,失手打碎了宜妃娘娘的紅寶石簪子。”
安婕妤的眉毛揚了揚,看上去心情大好,卻又故作一副惋惜的表情:“妹妹怎麽如此不小心,這紅寶石簪子可是宜妃娘娘的心頭寶啊。”
“嫔妾知錯,故在長寧宮外領罰。”君言答得不卑不亢。
安婕妤面色一變,方才的憐憫一掃而空:“本主可不管你領什麽罰,本主位居正四品,你不過是個從五品婉儀,本主偏不想饒你不行禮之過。”
她頓了頓,聲音顯得更加明媚:“再者言想來宜妃娘娘也不會反對本主在這兒罰了你去。素蓮,給本主掌嘴,掌到敬婉儀長記性為止!”
“安小主!”君言有些震驚的看着安婕妤,“動用私刑有違宮規!”
安婕妤嗤笑一聲:“那又如何,本主今兒還就不信打不得你了!大不了就是抄幾遍宮規罷了,能換來敬妹妹一張漂亮嬌豔欲滴的臉蛋,本主也覺着值了,給我打!”
狗仗人勢四個字用在素蓮身上是再合适不過的了,她唇角勾了笑随口道:“敬小主,奴婢得罪了。”便毫不留情的動了手。
雲遲早就被君言遣了回去,如今君言一人又是戴罪之身實在開脫不了。
守在殿門口的翠翹猶豫了片刻,還是提起了碧色的馬面裙跑入正殿通報。
宜妃柳眉緊鎖:“怎讓她碰上了,如今本宮若是出手相救賢妃豈會看不出些貓膩來,罷了你去取了無痕膠送到啓祥宮緩竹手裏,也是本宮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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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翹欠身領命,取了無痕膠親自送至緩竹手裏,緩竹初拿到時還有些莫名其妙,待看到傍晚紅着臉走回來的君言,她瞪圓了眼睛急急地上前攙扶:“小主這是怎的了?雲遲姑娘回來時只說被罰了跪,這臉上的傷是怎的回事?!”
君言的臉腫的老高,實在說不出話來,只得擺了擺手,示意緩竹扶着自己進屋,啓祥宮正殿上下宮人個個都忙碌了起來。
爾歡一溜煙兒的跑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雲遲更是悔得眼淚直落,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不斷地喃喃自語:“早知道奴婢就不聽小主的了,這……這……小主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是啊,就算從前在府上不得寵,也不過是做些活計,受到嫡母的漠視和姐姐的冷嘲熱諷而已,如今這種皮肉之苦……
君言自嘲的閉了閉眼,果然還是自個兒經歷的太少了嗎?從前覺得顧青衣給的折辱已是不可忍,如今才知道不過是皮毛。
安婕妤……
君言眸光暗沉,就連太醫處理腫脹時都沒有發出一聲驚呼,緩竹猶豫着拿出無痕膠:“謝太醫,勞煩您幫忙看看,這無痕膠……”
謝太醫沉浸後宮多年,又有什麽沒見識過的,當下就理解了緩竹的意思,雙手接過無痕膠輕輕擠了一些來看,半晌才道:“這倒是佳品,敬小主日日用來也好。”
緩竹點了點頭,親自送了謝太醫出去。
“小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雲遲紅着眼睛站在身旁,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君言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撫,做了個寫字的動作。
機靈的爾歡奉上筆墨,君言這才寫了遇上安婕妤的事兒。
“那安婕妤狗仗人勢!從前就念不得咱家小主好,如今看小主得罪了宜妃娘娘,就巴巴得上來落井下石!”雲遲看着君言寫下的內容,氣憤的胸口起伏,口不擇言起來。
君言略帶不滿的看了雲遲一眼,示意她注意言辭,雲遲咬了咬唇:“小主如今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奴婢這就去禦書房找霂公公!”說着轉身就想離開。
君言猛地站起身來,素手拍了拍案幾企圖把她叫回來,雲遲轉過身發洩似的跺了跺腳:“小主!這若是不告訴皇上咱們不是白吃這個虧嘛?那安婕妤不過是正四品,有什麽權利動用私刑!”
君言努力張開嘴,才擠出這麽一句話:“你也知道她不能動用私刑,上趕着去告訴皇上作甚,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
“奴婢……”
君言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眼前的雲遲,這樣的性子遲早要吃大虧,一旁的爾歡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上來打圓場:“哎喲我說雲遲姑娘啊,您就給小主省省心吧。”
說着生拉硬拽了雲遲下去,君言擡手摸了摸紅腫的臉龐,取出宜妃遞過來的紙卷,裏頭放着一顆紅棕色的小藥丸,君言随意的拿在手裏把玩着。
君言受罰這事兒本就瞞不住,宮裏的消息又向來傳的飛快,只是各宮都閉口不談,只有太後提點了幾句安婕妤,命她抄了幾遍宮規了事。
辰統帝始終沒有任何表态,君言也知道如今這時候他不會說什麽,只是心裏還是忍不住的一陣心寒,看着被自己束之高閣收起來的紙卷,有些出神。
“小主,今兒可覺着好些了?”緩竹換上了新的茶盞,沖着君言一笑關切地問道。
君言并不領情,張口便道:“怎麽?你的主子這是等不及了?”
緩竹笑意僵在了臉上,片刻才回過神來:“小主您說什麽胡話呢?”
“胡話?前頭聖上便說了你是特意遣來的,本主還道聖上竟能在小事上都如此上心呢。”君言自嘲一笑,“你且放心,本主好得很。聖上吩咐的事本主也還記在心裏。”
緩竹聽到這裏,輕輕嘆了口氣:“小主您這又是何必呢?與誰賭氣都行,可身在後宮,皇上就是您的天,您與皇上賭氣,受累的還不是自個兒?皇上也有皇上的苦心,小主您……”
“苦心?”君言勾了勾唇角,“就當他是苦心吧。”說完就不願再開口了。
緩竹擔憂的看了君言一眼,最終還是搖搖頭告了退。
君言站起身來,她從紅木櫥上頭取下一個錦盒,輕輕地啓開,那紅棕色的小藥丸靜靜地躺在裏頭,上好的錦緞包裹着顯得十分珍貴。
君言的手有些顫抖,她慢慢得伸了上去,直到觸到那小藥丸,她溫柔的撫摸着那可藥丸,像是對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一樣。
她仿佛能聽見自己上一世失去的那個孩子的聲音,閉上眼就能看見一個孩童向她伸出手,跌跌撞撞的走來,滿臉是笑。
她又好像看到了禧順儀怯怯的笑容,那次自己縱身一躍掉入池中的驚慌,那次查出有孕在身的歡喜,那次宮宴上并未被皇上提及的落寞。
君言的手慢慢收縮了起來,她的力氣越來越大,指甲深深地嵌進藥丸裏,直到将那藥丸捏了粉碎。
鴨卵青的錦緞上灑滿了零碎藥渣,斑斑點點,顯得尤為刺眼。
君言咬着唇邊,啪的一聲合上錦盒。
“雲遲,雲遲。”
“奴婢在。”雲遲卷了簾子入內,欠了欠身候在一旁等待君言囑咐。
“這盒子看着舊了些,你拿去扔了吧。”君言将錦盒推至雲遲面前。
“這挺新的呀!”雲遲猶豫着伸出手,仔細打量了錦盒。
“讓你扔你就扔!”君言輕蹙眉尖,盡是不耐。雲遲覺着自家小主這幾日反常極了,卻也不敢再開口問什麽,應了聲下去。
“哎,雲遲姑娘,這是哪兒來的盒子?”剛關上殿門,外頭的緩竹就噙了笑意随口問了句,雲遲不疑有他:“我也不知,小主方才只說看着這盒子舊了些,讓我去扔了它,可我看着還挺新的呀。”
緩竹接過那錦盒,沖着雲遲善意一笑:“雲遲姑娘去小廚房幫忙吧,爾歡說小主這幾日胃口不大好,讓小廚房炖了些開胃的湯水,可我們總沒有你知道小主脾胃,這盒子我去幫你收拾了就是。”
雲遲點了點頭:“那麻煩姑姑了。”
緩竹搖搖頭:“都是為小主辦事的,哪兒有麻煩不麻煩的,我這就去幫你扔了它。這東西可有講究呢,若是讓有心人撿了去,怕是又是一番口舌。”說着擡眸笑了笑,“還好我從前跟過舒嫔小主,知道輕重,雲遲姑娘快去吧,去晚了爾歡又要怨聲載道的了。”
“哎!我這就去!”雲遲笑眯了眼睛,提起裙擺就沖着小廚房小跑而去。
緩竹目送着雲遲,若有所思的看着手裏的盒子,腳下步子一轉,向着禦書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