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世上再無顧師叔
又下雪了,
今年北方的冬天格外的冷,下雪天尤其多,重遠門的湖心亭幾乎成了氣氛的亂葬崗,周圍都布滿了空氣分子的屍體,
因為重遠門的大師兄北懷餘一直呆在湖心亭,
本來人就夠孤僻的了,現在搭配上血影,整個人幾乎就與外界任何生物徹底隔絕,包括柳朝醉和顧若,他也遠遠沒有之前那麽親密了,
他知道師父和師叔不會對他另眼看待,但是,他就是不想見他們,可能是害怕吧,就算是和之前有一點點的不同,他會難以接受,
比起失望,他幹脆就不去觸碰好了,
還有南懷卿,
北懷餘不清楚自己對南懷卿是什麽感情,就是一直被扼住咽喉失去空氣的人突然呼吸了一下,令人不願意離開,又奢望能夠得到更多,
但是南懷卿的劍是墜泉啊,他的劍卻是血影,
北懷餘強行掐滅了自己的那一點奢望,
他不敢奢望了,他害怕奢望了又失去,他賭不起了,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永遠的孤狼,也許一個人更好一點吧,
北懷餘伸手接住了一小片還未成型的雪花,冰冷冰冷的,帶走了掌心裏僅剩的溫度,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冷得有點發黑,
“老餘!”
北懷餘渾身僵直了一下,連手都忘了收回來,回頭的那瞬間,他看到了南懷卿笑的像太陽一樣的臉,
如陽春三月般,似人間四月天。
雪花猶在眉宇間,發梢稍駐暖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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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雪化了,雪花也許會很冷,但是只要被太陽照射了,只要被溫暖了,也是會融化的q
南懷卿好看得像水墨畫,北懷餘不是第一次這樣覺得,
但是此刻他只看得見畫中人,
“老餘。”南懷卿一路小跑過來,看見北懷餘穿的單薄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你怎麽又穿的這麽少?師慕希那個逼又欺負你了?”
北懷餘輕笑了一下,拉着他坐下:
“沒有,他現在看見我就跟見了鬼一樣,沒以前那個膽子了。”
南懷卿聽後打了個響指,“那就行,不然我就去把他內褲也扒了。”
“不行!”
“嗯?”
“呃…………”北懷餘剛剛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根本就沒經過大腦,但是他只要想到南懷卿扒師慕希內褲的那個場景,
他就特別想把師慕希扔湖裏去,
“呃……咳咳咳,老卿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擇劍儀式結束了就回劍絮道了嗎?”
南懷卿沒有搭話,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理由,
他就是每天都看見糖葫蘆,就每天都想北懷餘一次,然後就腦子一熱直接從劍絮道跑到了重遠門,
他連南亦恻都沒有告訴,估計現在他那師父就要急瘋了,上一秒還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下一秒就突然不見了,
北懷餘沒有再追問,但是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使勁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
是因為想我了嗎?是因為想我了吧,
“下這麽大雪呢,你怎麽就一下子就認出我了?”
“你老是穿青衣,在雪地裏跟塊兒翡翠一樣,我當然認得出你啦。”
北懷餘終于忍不住笑了,
“走吧,去我屋裏,外面冷,別凍着了。”
“好。”
*********
“你吃糖葫蘆嗎?路上做的,但是溫差太大了,受了凍,可能沒有以前那麽好吃。”南懷卿掏出了一把糖葫蘆,色澤依然豔麗,紅彤彤的,肉眼可見桂花的淺黃色越來越濃了,還有幾片桂花瓣兒和琥珀色的糖漿一起裹在糖葫蘆上,但是看着就很好吃的樣子。
北懷餘低頭看着南懷卿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吃糖葫蘆還是想嘗一嘗這雙手的味道了,與北懷餘的蒼白細長不同,南懷卿的手沒有那麽白,他的手指間帶了一點粉,像水晶一樣,有些透明。
北懷餘伸手去接,中途手翻轉了一下,指腹輕輕蹭過南懷卿的手背和手腕,
手腕上的皮膚很敏感,肌膚與肌膚接觸的觸感很癢,南懷卿感覺手掌也開始癢了,再到手臂,再到手肘,再到頸子,再到耳根,最後直接癢到了心裏,
“嗯,好吃,比之前還好吃。”
北懷餘以前以為南懷卿做的糖葫蘆之所以不同是因為有桂花的味道,
現在他明白了,之所以不同是因為有南懷卿的味道,
“小餘劍絮道的南亦恻師長說他們家的小師弟丢了,師兄讓我來………。”
顧若一臉着急地進來了,然後一臉震驚的呆住了,
南懷卿轉頭看了一眼顧若,還偏了偏頭,
“呃……這…………你不是………這……我……你……你們……。”
北懷餘看見自己家師叔傻在哪裏,忍不住用糖葫蘆簽子戳了他一下,
“師叔,不用太驚訝,老卿他就來送個糖葫蘆。”
顧若一臉吃了死耗子的表情,
送個糖葫蘆從南海送到了東北啊…
那糖葫蘆不都變成冰糖葫蘆了,
平複了一下心情,顧若轉頭對門外喊了一句:“師兄,別找了,人在小餘這呢。”
柳朝醉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就聽着顧若說了一句:
“不知道,腦子壞了吧。”
南懷卿:“……………”
顧若有轉頭對着南懷卿說:“懷卿,過幾天你就去劍絮道去,你師尊親自來接你,你也真是的,你知道你師尊都急成那樣了嗎?一聲不吭的就從劍絮道跑到重遠門來,太胡鬧了,萬一你迷路了咋麽辦?好歹也對你對你師尊說一聲,我們剛剛接到你師尊的信,你師尊差點就帶着你師兄下海撈你了。”
“嗯,以後不會了。”
顧若剛松一口氣,
“以後我過來的時候直接把師尊打暈,這樣誰都不着急了。”
顧若的氣卡在了嗓子眼兒,
近朱者赤,近朱者赤啊,
“好了,既然都來了,你們兩個年輕人就好好聊聊天,尤其是你,小餘,別老是這樣苦着個臉,跟苦瓜吃多了一樣。”
顧若輕輕彈了一下北懷餘的腦門兒,
顧若年紀大了,他只希望他身邊的人可以開開心心的,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過的不好,像他一樣,他只知道有南懷卿在,北懷餘就會開心,就會笑,就會變得更好。
*********
北懷餘又一次在半夜醒來了,他睡眠質量不差,但是最近幾天總是半夜驚醒,
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要出事,
而且不是什麽好事,
北懷餘揉了揉眉心,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頭看了看睡在旁邊的南懷卿,
不安的感覺瞬間少了很多,
南懷卿睡着的時候更像貓了,長長的睫毛在眼臉下投出一片陰影,
北懷餘用手撥了一下,南懷卿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還用手扇了一下,
嗯,是只貓咪沒錯了,
明天南亦恻就要帶南懷卿會劍絮道了,北懷餘不想他走,
他知道這很無理取鬧,很幼稚,
但是他就是不想,
“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突然傳出的尖叫聲又勾起了北懷餘的不安,
他不想驚動南懷卿,于是悄悄下床,拿起血影沖出了房門,
一路上他感覺血影很不對勁,比之前更狂躁,更興奮,這讓他更覺不安。
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失去了,
尖叫聲的來源在重遠門的大堂,中央為了一堆人,重遠門上上下下就連端茶倒水都婆子都在,
但是顧若不在,
北懷餘用顫抖的雙手輕輕撥開面前的人們,
地上躺着一個人,早就沒有了呼吸,已經死去多時,
那是顧若,
…………
————“小餘,今天是不是又被師父給訓了?”
…………
————“小餘,練功不急于一時,你天賦異禀,先來休息吧。”
…………
————“小餘,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和師兄都知道,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
“師叔,你起來好不好,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師叔,一川煙水我最近練的很好了,你起來看看好不好?”
“師叔,我冷,你在給我加兩床被子好不好?”
“師叔……我求求你……求求你……你睜開眼睛,你回來好不好……?”
那是北懷餘第一次哭,
也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這麽毫無形象,
其實從小被人戳脊梁骨,他從來也都是驕傲的,從來都給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他什麽時候哭過啊,
他什麽時候這樣哭過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北懷餘擡頭看見了顧若左胸口上那條致命的傷疤,
傷口外側泛着不正常的血紅,還有陣陣戾氣從傷口中時不時地滲出,
确認無疑,是血影的劍痕,
“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嗎?”
北懷餘聽到這聲音後渾身猛地一振,因為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那是柳朝醉的聲音,
熟悉而又冷漠,
北懷餘擡頭對上了柳朝醉失望而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殺顧師弟?”
“師父………。”
“不是我……”
“不是你?那你說,有誰能像你一樣?有誰能夠駕馭血影?”
北懷餘低下頭喉嚨劇痛,師父剛剛的話,擊碎了他所剩無幾的希望,
渾身冰涼冰涼的,周圍的人開始議論,諷刺議論的聲音充斥着他,刺進了他的皮膚,渾身都冷,血液也似乎凍住了,冷得他他想哭,
心口好像被誰挖了一大塊,呼呼地灌着冷風,吹得好疼,生疼生疼的,傷口上滿是鮮血淋漓痛的,他自己也不願意去觸碰,
“既然現在不說,那就去重遠門的地牢再說吧。”柳朝醉一揮手,示意手下抓人,
北懷餘沒有動,因為他還沒緩過神來,
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從小到大最疼他的師叔死了,而他自己是兇手,
“跑啊!!!!!”
北懷餘猛地回了一下神,只見準備來抓他的那幾個人直直的倒了下去,人群中爆發出尖叫聲,
“跑啊!!!!快跑啊!!!快!!!。”
北懷餘憑着肌肉記憶站起身,從重遠門的大門外沖去,
一邊跑,眼淚一邊從臉頰上劃過,
在跑出大門的時候,不知道是他自己沒站穩,還是門檻太高,那一瞬間,他摔倒了,
一身青衣的驕傲,就這麽被活生生地摔在了雪地上,碎得滿地都是,
他踉跄地站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旁邊的草叢,又一次摔倒了,
他把自己蜷了起來,
在這冰天雪地裏,似乎在用自己早已凍僵的身軀擁抱着自己透着冷風的心,
*********
南懷卿握着墜泉的手指顫抖不停,血液從劍柄滴下,
他沒有殺人,他刺的每一劍都不致命,
這是他最瘋的一次,
他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他們抓住北懷餘,
他看着那青綠色的背影跑出了大門,崩在腦子裏的弦瞬間松懈了下來,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劍也從手中滑落,
他沒事就好,
“亦恻,你們劍絮道的規矩是什麽?”
“………無故傷害他人,不尊重師長,處以關六個月的禁閉。”
“還有呢?”
“……朝醉……。”
“我問你還有呢?!”
“………助纣為虐者,選修道處與冰道,抹去記憶,忏悔終身。”
“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
*************
南懷卿看見北懷餘了,
在雜草叢生中的邊上,原本整整齊齊的青衫變得有些破舊,挺拔的背影也佝偻了許些,
沒關系啊,
他可是北懷餘呀,他一定可以查清真相,可以為自己澄清清白,
如果不是被繩子捆着,他真的很想告訴他,
我相信你,
他并不害怕遺忘,
因為,既然不能親自去溫暖你,那陪你一起冷下去,也好。
錦上添花也好,雪中送炭也罷,我只想和你同舟共濟,
南懷卿站在那裏站了許久,押送他的人都有點不耐煩,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
雪已經落了滿肩,濕了領口,
北懷餘已經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了,
從小到大,他心裏認為的親人,只有師叔和師父兩個人,
但是他現在一個都沒有了,
會不會死了更好?
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
但是他想到了南懷卿,
南懷卿會相信他的,他一定會相信他的,
那他就一定要活下去,
南懷卿說過:老餘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嗯,那好,我多笑一笑,我想你會開心一點吧。
當時的他們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們活成了對方的樣子,
是為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愛情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回憶殺到這裏就結束了,
虐也沒辦法呀,嘿嘿嘿
明天繼續,下一章甜回來,
我保證,下一章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