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一般來說,絕大部分人聽到個陌生的名字,很快就會忘之腦後。但如果一個小時內連續聽到三次呢?

在孟旸第一次聽到厲夏這個名字後的半個小時,她在衛生間洗抹布時又聽到了女學生的議論。“聽說厲夏又換男友了?” “這也不是新聞了,人家厲夏換男友比你換衣服都勤。”……

再過半個小時,她提着桶準備下樓時,在樓梯間聽到幾個學生肆無忌憚的說笑。“厲夏又搶了別人的男友了。” “前幾天我還看到我們系的系草脖子上有咬痕呢,這才幾天,又分了?” “誰不知道厲夏是京華大學最著名的‘公共汽車’,稍微有點姿色的男人都能上。大家各顧各的,看好自己的男友吧。”……

鋪天蓋地的信息量,饒是如孟旸這般單純的人,也不禁好奇起來。她牢牢記住了“厲夏”這個名字,卻沒曾想,傍晚時她就見到了厲夏本人。由于是被稀裏糊塗地招進來做工的,孟旸一點沒有準備。下了班,她要去小超市買點生活用品。校園太大,她初來乍到,有點繞迷糊了。好不容易買齊了東西,回去時又迷了路。

此時天空上的彎月初升,路燈下,幽靜的校園小路上,三三兩兩的情侶相互依偎着,情景十分甜蜜。孟旸想起季顏,一陣心酸,更加發誓要打到壞人。在沉痛的思緒之下,走路難免就恍惚。再擡頭時已不知到哪兒。眼前是片稀疏的小樹林,看樣子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所以也沒什麽人。她四處張望了一下,見遠處有高樓的燈光,于是決定穿過樹林。才走幾步,她就發現了一顆較粗的樹木後面緊緊貼着兩個人。即便此處只有頭頂上的月光,她也看得清楚這兩人的行為。她和季顏在飯後散步時也會常常躲在暗處抱着親啃。只是她和季顏的身高相仿,親熱時部位正好相對。而這對情侶中的男生明顯身高非常突出,順着女生面頰向脖頸親吻時青筋暴起的脖子正暴露在女生的口中。女生的表情很奇怪,偏着頭無動于衷地盯着男方的頸子看了兩三秒,突然面部閃過一絲扭曲,張口咬下去。男生凄厲地慘叫一聲,猛地将女生推遠。就連不遠處的孟旸都聞到了一絲淡淡血腥味,可見這一口咬得多兇狠。

“你他媽神經病啊。”男生捂着頸部面現痛苦,疼得一直吸氣。

“老娘讓你亂摸了嗎?”女生冷冷地說。

“不讓摸你他媽談什麽戀愛。”男生氣憤的口不擇言,“你他媽少裝清高,全校都知道你厲夏是個婊/子。”

那名叫厲夏的女生冷笑一聲,“哼,婊/子?你還不是甩了你女友來追我這個婊/子。不過從現在起,你連碰婊/子的資格都沒有。我們玩完了。”說完一甩手潇灑地轉身而走。男生還想惡狠狠去抓她糾纏,但見到有外人在,只得停在當場。

厲夏也瞧見幾步遠的地方傻愣地站着個瘦小女生,沒好氣地說,“沒見過美女啊?”

孟旸确實沒見過比她姐姐還高、還漂亮的美女。可惜的是,她對所謂的美,不像成人那樣有極致的追求,對她來說,一個人長得好看那就是好看,僅此而已,不會有任何感慨和心動。

所以正在氣頭上的厲夏見到孟旸這種波瀾不驚的表情,頓時火冒三丈,想她厲夏從小到大都是人見人愛,誰見到她不是一副驚豔的表情,面前這個醜女人竟然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樣,真讓人火大,她沖口說,“看什麽看。沒人追看的眼饞啊?人醜就不要出來丢臉。”說完昂首挺胸,正好擡頭看見天空中的月亮,頓時又暴躁起來,“老娘最讨厭月亮了。”感覺出了口氣,她妩媚萬千地向宿舍走去。走了一半,總覺得這讨厭的月亮更加惹她煩悶,扭頭轉身,又向研究生宿舍區走去。宿舍區的保安估計是認識她,笑着打了個招呼說,“來看林博士?她今天肯定又發燒了,臉紅紅的,直流虛汗。”

厲夏一皺眉,返身去旁邊的餐館和藥店麻利地買了些吃用必需品,疾步徑直向最後一棟宿舍樓走去。說是研究生宿舍,但其中混雜着在讀的博士,最後的幾棟樓更是分給單身青年老師作為教師宿舍。厲夏敲門的房間在五樓,沒有電梯,她拎着東西一路腹議地爬上來。學校的面子工程倒是光鮮亮麗,可都不舍得給宿舍裝個電梯,領導的腦子從來都是秀逗的。

她還沒吐槽完,門就開了。開門的這位實習女老師見是厲夏,大喜,“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小寒又病了,她男友去外地實習。我男友今天剛到京華,我正要去陪他,今晚不回來了。”

厲夏沒好氣地說,“你生病的時候小寒可沒有見色忘義。”

女教師尴尬地反駁說,“我生過幾回病啊?哪像林小寒這樣,隔三差五地就發燒頭痛。我又不是她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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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夏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直接進了林小寒的屋子。見床上的人還在昏睡,直接忙活開了。這是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套間,熱菜洗涮都很方便。她先到了杯水,去廚房把買來的粥給小火熱上,又去衛生間用冷水浸濕了毛巾,折疊好放在林小寒的額頭上。等水溫了,拿出退燒藥,毫不溫柔地拽起病人,喂下藥囊。

病人給她這麽一折騰早就醒了,含笑地望着她,虛弱撐起身子坐起,問,“你怎麽來了?”

厲夏沒有回話,轉身先把窗簾拉上,暴躁地說,“我最讨厭月亮了。我和你說過多少回,被月亮曬一次勝過被太陽曬十次,皮膚要是被月亮曬黑,最難變白了。”

“這是沒有科學道理的。月亮只不過是反射太陽的光芒,好像一面鏡子,”林小寒每回聽她這麽說都覺得好笑,但是每回話沒說完都要被她反駁。

果然,厲夏“哼”了一聲,打斷了林小寒的話,不以為然地說,“你別一天到晚科學科學的,我才不聽什麽科學呢,我只聽我媽的,我媽從小就反複告誡我不能曬月亮,所以我現在皮膚才能這麽水嫩白皙。”她得意了一下,轉身出去。片刻進來後,手上已經多了一碗瘦肉粥,小心地塞給林小寒,硬邦邦地說,“吃完,吃不下也得給我硬塞進去。”

這種一點也不溫柔的口氣,林小寒從小聽到大,根本不介意,微笑地接過了粥,小口的吃着,又問,“發生什麽事了?”

厲夏撇撇嘴,“你又知道?”

“你一生氣就到我這兒來,哪回不是像今天這樣氣沖沖的?”林小寒笑眯眯地說,“你的脾氣就和我的發燒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說起林小寒這身體,也确實很奇怪,發燒的頻率基本上是十來天一回,還不定時無法預測,說燒就燒起來,但是燒得快退得也快,只要晚上睡一覺,第二天準好。到醫院無數次也查不出個毛病,醫生只能以心理因素來解釋。而厲夏這脾氣比林小寒這發燒更加不可捉摸,三五天就要爆發一次,也不知為什麽,有時候根本沒有緣由,整個人莫名其妙地就看什麽都不爽,控制不住地要發火吵架,甚至常常恨不得沖上去打一架才好。她就納悶了,小時候她也是人人誇獎的溫柔大方啊,自從上了初中後,她的脾氣就漸長,到了高中更是越來越壞,現在她自己都明顯感覺有股無名火盤踞在身體裏發洩不得。可偏偏她見到林小寒就火氣全無。所以這裏她來得十分勤快,導致宿舍的保安和全樓上下都認識她。

其實她怕林小寒也是有原因的。這種苦逼的事還得從小學一年級說起,沒錯,她和林小寒算是“青梅竹馬”,可這個“青梅”讓她充滿了自卑。從極小的年齡開始,她厲夏的美貌就已經俘獲了周圍所有的人,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下至沒牙的幼兒,誰見她都會不住地誇贊她的好看。贊美之聲堆砌起來的童年,讓她養成了高傲的性子。剛上小學她就成為班級的明星,可是到了下半學期,她的“克星”随着父母調動工作而轉學來到了她面前。

厲夏清楚記得當時的場景,課間玩耍時有個叔叔問她一年級三班在哪兒,她指指自己的教室,忽然被叔叔身後的小女孩給吸引了。小女孩那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真得像是會說話一樣,而那長長的麻花辮更讓她羨慕,她媽手笨,一天到晚只會給她紮個馬尾辮。只一瞬間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小女孩,拍着胸脯放言會照顧好新同學,然後領着後來無比打擊她的林小寒進了教室。可惜啊,她們成為好同學的友誼只有短短的幾個月。原因很簡單,她上一年級時,人家林小寒也上一年級。她上二年級時,人家已經上了三年級。她上三年級時,人家去了五年級。她爬到五年級時,人家都上初二了。等她來到青春期開始的初二,人家都準備參加高考了。她拼死拼活好不容易闖過高考來到京華大學,人家已然是林博士了。

如今二十歲的她和二十歲的林小寒在年齡上是沒有差別的,甚至她還比人家大半年呢,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她是“立夏”出生,人家是“小寒”出生。不過在智商層面,她和林小寒可就是天差地別。美貌和智商誰能更奪人眼球?很顯然是智商!漂亮的姑娘畢竟很多,但聰明到逆天的姑娘太少見。于是乎,本該屬于她的贊揚全都歸了林小寒。當然,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外人的贊揚對她來說也只能起到了小小助長她虛榮心的作用,更何況,她和林小寒只做了幾個月的同學,人家就“高升”,在班級同學中,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最悲慘的卻是出在她父母身上。

按照道理,人家林小寒去追求高級學問後,她就應該和人家沒有交集了。偏偏她父母非要讓自己成為智慧和美貌的共同化身,所以一眼就看中了林小寒,利用職權将林小寒死死拴在她身邊。這經過說起來就心酸了。她爸是她們開源市某國企的副總,她媽是她們市衛生局的副局。而林小寒的父母,一個是她父親手下某工程的工程師,一個是某醫院的醫生。但凡能當官的人都是八面玲珑。但凡真正有些本事的知識分子,都是有些死腦筋不好相處的。林小寒的父母恰恰就是這樣,認死理,工作上的事決不放水,可想而知,和單位上的同事處的關系相當緊張。也就是因為她父母看中了林小寒,所以處處庇護着這對夫妻。她爸的國企最後一次福利分房時,她家得到了最好的樓層和朝向——三樓最東邊的一套四室兩廳兩衛的房子。而林家本來是沒有資格分到房子,結果她爸媽一合計,為了她能得到林小寒這個最優異的“教育資源”,硬是将她家對門那一套兩室兩廳分給了林家。直接導致了她房間的陽臺和林小寒的陽臺是相連的,中間只隔了一堵薄牆。這也讓林家父母感激不已,結局就是,她每天放學得去林家接受“林老師”的二次輔導,不到晚上九點不準回家。

是個人都能想象出,在這樣的成長中,她的自尊是何其地受到打擊啊。她還在苦苦地計算加減乘除時,一個比她還小半歲的女孩子就已經看着對她來說完全是天書的物理化學。上完初二,林小寒考上大學走了,她應該解放了吧?根本不是的。每年寒暑假,簡直成了她的地獄。除了不睡在一起,她要時刻聆聽“林老師”的教學。尤其是高考前的那半年,林小寒一直陪着她。她就奇怪了,難道林小寒要成為博士了,就可以随心所欲支配在校的時間?不過說到底,這“苦難”的人生也怪她自己,誰叫她在學習上的天賦随着年齡的增長而急劇下降呢。高考分數出來後,她父母滿意極了,大排筵席請客吃飯。她卻沒有一點喜悅,她父母硬逼着她在志願上填寫了京華大學,只因為那裏有林小寒,能幫助照顧她。她還是小孩子嗎?這輩子難道就要生活在林小寒的陰影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幹脆活出自我來,反正天高皇帝遠,她父母也管不着。于是,她和林小寒一樣,在京華大學成了名人,只不過成名原因不同而已。人家是憑着超級學霸的光環,而她則是憑着美貌和混亂?

厲夏趕緊甩甩腦袋,吐槽地想,哪有自己罵自己的?老娘的美貌是絕對的,別人口中的混亂只不過是他們嫉妒我。回過神,她發現林小寒邊吃邊盯着她看,頓時沒好氣地說,“看什麽呀?趕緊吃,粥要涼了。”

林小寒指指脖子,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脖頸。厲夏趕緊從包中拿出化妝鏡一照,氣憤地大叫,“媽的,竟敢給老娘留下吻痕。”轉而又得意地說,“不過老娘也沒吃虧,将那個賤男的脖子咬了個血洞。”

“你又咬人啦?”林小寒歪着頭不解地問,“夏夏,你到底為什麽要不停地和男生交往呢?你喜歡他們嗎?”

“什麽喜歡!現在這個年代說喜歡太老土。像我這麽美貌的女人,進了大學不交往個男人,你不覺得太奇怪了嗎?”厲夏拿出遮瑕膏往自己脖頸上仔細塗抹着,“趁着年輕就要多享受體驗,哪能像你一樣,成天就知道學習學習,太沒意思了。”

“那你為什麽總要用咬人來結束一段關系?”

“他們想占我便宜,我還不能咬他們啊?”厲夏說完,自己都愣住了。既然是交往,親吻擁抱,甚至更近一步,在現在的社會已經是很平常的現象。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變得很奇怪呢?只要這些男生和自己的距離靠得很近,她心裏就會湧起一種很暴躁的情緒。曾經交往過的男生也有她看着順眼的,她也嘗試忍住沖動讓他們擁抱親吻,但結果很差勁,她總是控制不住怒意,将他們咬傷,分手自然不可避免。而今晚那個賤男居然敢摸她,她瞬間竟然産生了撕碎這賤男的感覺,連她自己都感到厚怕。幸運的是男生都好面子,不會将她這麽糗的事宣揚出去。雖然她的名聲越來越不咋地,但總好過人人都知道她有咬人的怪癖吧。可在她心底,最不解的是,為什麽每回她都要用咬人這種讓她自己都覺得惡心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呢?她突然膽寒起來,問,“我不會是吸血鬼吧?”

林小寒“撲哧”笑出了聲,越發不可抑制。

“笑笑笑,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厲夏有些羞惱,“你那男友楊帆也不曉得打個電話來關心一下你。看你找的都是些什麽人。我告訴你啊,”她警告說,“你還小,可得好好保護自己。你要是敢玩個同居,被占了便宜,懷孕什麽的,我告訴你,我可不管你,咱們啊,絕交。”

林小寒收住了笑容,認真地看着她,“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男友。”

厲夏不信,“少來了。全校都知道他是你男友。”她還要再說,聽見門外那個女老師大聲地告訴她們自己出去了,然後關門的聲音傳來。她聳聳肩,說,“看到沒,人家陪男友要夜不歸宿了。你可不能這樣啊,否則我要向你爸媽告狀的。”

林小寒笑着轉移了話題,問,“你不回宿舍了?”

“宿舍有什麽好待的。我今晚也夜不歸宿了。”厲夏和女生的關系,哪怕是同宿舍的女生,都是有點劍拔弩張。加之她常躲在林小寒這兒過夜,回宿舍又不解釋,換男友還特勤快,又有那些不甘心被她又咬又甩的男生為了面子刻意地诋毀,這還不讓人遐想連篇。她名聲也只能越來越不好。

林小寒心裏比任何人都知道厲夏的驕傲,也不多說了,将吃完粥的碗遞給了厲夏。

厲夏麻利地去廚房收拾幹淨,然後熟門熟路地找出了一條睡裙和才買、還未用過的內褲,去衛生間洗漱。她這一米七六的身高足足比林小寒高十二公分,體重又比林小寒重了整整三十斤,這寬大睡裙穿在她身上只能當貼身迷你裙。

林小寒每回看她穿自己的睡裙就覺得滑稽好笑,見她洗漱完畢,靠坐在床上玩着手機,也要起床去洗漱。

厲夏趕緊制止,“你刷個牙就行。別洗澡了,身子這麽弱,洗澡萬一昏過去怎麽辦,我可抱不動你。”

“吃飽了覺得精神好多了。”林小寒笑着下床去洗漱,回來後吹幹頭發,躺在厲夏身邊,很快睡着了。

厲夏輕巧認真地給病人蓋好被子,又玩了會手機,漸漸地覺得犯困,不一會就睡熟了。

聽着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吸聲,林小寒這才悄悄翻了個身,面對着厲夏睜開眼睛,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用手撫摸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美麗有很多種,有婉約的,有大氣的,有端莊的,有妩媚的,而厲夏的美卻不屬于其中的任何一種,那是一種很少見的張揚的美。很奇怪,她也只能用張揚這個詞語來形容厲夏這種既不豔麗也不柔情、卻能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這樣的美麗讓當初的自己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小時候剛轉學到陌生學校的第一天。雖然有爸爸陪着,但她知道等會上課,爸爸肯定就要離開。緊張不安一直在她心中萦繞,直到爸爸向個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問路時,她陡然忘記了害怕。這個小女孩主動地帶她進了教室,放學後還和自己一起回家。她十分高興,才來新學校就有一個她特別喜歡、特別漂亮的女孩做了她的同學。那時她家和厲夏家在同一小區,她每天都和爸爸或媽媽在小區門口等着厲夏一起快樂的上學。可惜這樣日子只有幾個月,以後就是她不斷的跳級,身邊的同學年紀都比她大很多,根本玩不到一起,更別說做好朋友了。她在學校只能孤單的當着她的第一名,只是學習上的第一名。就連體育課,也沒人理會她這個小孩子,哪怕是老師。她也能理解,畢竟自己太小,老師也怕她受傷不好交代。可是這種身邊空無一人、只能看到同學們說說笑笑而無一人理她的孤獨,在她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多麽深刻的傷害啊。她也曾回家和父母說過,但只換來一句——好好幫助同學,大家就會喜歡你。幫助?她在學校能幫助同學的只有學習,但即便她是永遠的最優秀,那些同學們也不好意思向她這樣一個小女孩請教,少年人最重視是面子。更讓她傷心的是,好不容易挨到放學能找同齡的小夥伴玩了,可人家認為她是高年級的,該是大人了,不願意和她玩。這也不能怪人家,在小朋友的心中,哪怕只大一年級,那就是權威。她只能縮在角落看着小朋友跳繩踢毽子,可憐無助。不過只要有厲夏在,一定會來拉着她的手,帶着她和小朋友們一起玩。這是她童年記憶中唯一的快樂。

每每想到這兒,林小寒心中就湧出一股暖流讓她眼眶發熱。她感受着厲夏呼出的暖氣,心底忍不住泛起柔情。是什麽時候對厲夏的感情變質了呢?也許就在她離開家人進入大學的那年吧。十五歲不到的她混雜在一幫剛成年的學生中,所承受的壓力很難用語言說出。別人以為的獨立生活對她來說不成問題,她害怕的是成人世界所帶來的她無法理解和面對、甚至是恐懼的現象。相較于社會,大學校園還算得上單純,但對于她這個從來只沉溺于學習中的小女孩而言,大學還是比中學複雜太多。她在精神上只能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而現實中,宿舍、食堂、教室和圖書館就是她踏足的地方,她用這種方法變相地“保護”自己。不能和父母說讓他們擔心,同學又和自己格格不入,老師更不能指望,內心的寂寞無法排遣讓她幾乎要抑郁。這個時候唯一能讓她放松的就是打電話給厲夏,借口是詢問學習情況。她家受了厲夏的恩惠,所以父母讓她幫助厲夏學習,這正中她的下懷,她太願意和這唯一的朋友時時刻刻黏在一起了。厲夏的偷懶,厲夏的無賴,厲夏的小心眼,厲夏的暴脾氣,甚至厲夏睡覺時流口水的模樣都讓她十分想念。漸漸地,這種想念刻進了她的心裏,融入了她的血液。大學頭一年寒假回家,她再見厲夏時竟有一種臉紅心跳的感覺。憑着她的智商,很快就弄明白什麽叫同性戀。只有幾天的彷徨,她便決定了計劃和下定了決心。

計劃是幫助厲夏考上重點大學,決心是默默守護着她,直到她能找到幸福。林小寒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這麽高難度的事自己是怎麽做到的?随着年紀的增長,厲夏對學習是越來越不感興趣,有一對掌握實權的父母,即使學習不好也會有個大好前程,還要努力拼搏做什麽,所幸有厲夏母親的堅持。已婚的異性戀女人在一起總是相互攀比的,官場上的女性更是如此,她們比較的也只有三點——家庭、老公、孩子。厲夏母親的娘家和婆家都有點小勢力和小財富,老公也絕不像那些有了錢就出去鬼混的男人,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唯一的頭疼的就是女兒。長相出衆的女兒一向都是母親的驕傲,但只要說到學習,厲夏母親的底氣頓時就消失殆盡,一個處處要拔尖的女強人,怎會允許女兒在學習這麽重要的方面差強人意?可憐的厲夏,只能抛棄了她的樂趣,艱難地在學習道路上行進。

林小寒一想到厲夏以前偷偷收在衣櫃裏的化妝品和那面對書本哀怨的眼神,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可是厲夏哪裏會知道,自己為了幫她所耗費的時間和心血。憑着厲夏高中時的成績,考上二流大學都費勁。為了确保達到目标,她甚至向導師請假回家。那個時候她正在準備研究生的畢業論文,還有一大堆試驗要忙着做。可是被導師寄予厚望的自己竟然借口身體不好想回家去寫論文,要求導師批準假條,言語間還隐隐露出了威脅,如果導師不答應,她就休學,甚是退學。也許是導師看她身體确實不好,也許是導師覺得她年紀小想耍下小孩子脾氣,也許是導師惜才,總之在她軟磨硬泡之下,導師還是同意了。而面對厲夏的懷疑,她也只能說作為研究生能支配自己的時間。好在她父母只是本科畢業,不了解研究生的情況,當然父母也從沒在學業上懷疑過自己。接下來的備考真的比寫論文都難。厲夏拉下的課程太多,根本不可能在半年內補上。她只能閱讀了歷年來所有高考試卷和備考材料,從中找出出現概率最大的題型,一遍又一遍得教着厲夏。看到考完後厲夏那眉飛色舞的得意勁,她就知道,她成功了,但也該身退了。可沒想到的是,在厲夏母親的威壓之下,厲夏的志願居然是京華大學,當然,只要分數達到一本,厲家父母總有本事将厲夏塞入好大學的。

再往後卻沒有想象中一起上下學的甜蜜,厲夏一進大學就帶給了她痛苦的眼淚。認真說起來,她內心是早有準備的,就憑厲夏的外貌交往男友是遲早的事。大學前追厲夏的人也是前仆後繼從沒斷絕過,但厲夏母親那如雷達般無所不在的敏銳監視阻止了厲夏早戀的可能。如今雖說京華市離她們開源市也只有一個半小時的高鐵路程,可畢竟厲夏母親的手伸不了那麽長。厲夏如出了暖房的鮮花,一下子就紮進了“狂蜂浪蝶”之中。剛開始軍訓,厲夏的第一個男友就出現了。那時她林小寒還傷心地躲在被子中哭了幾晚上呢。結果淚水還沒幹,就傳來厲夏和男友分手的消息。她心情才要好一點,又聽聞厲夏的第二個男友出現了。就這樣,心情像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了一段時間,她也總結出了規律,漸漸變得麻木了,只是氣憤那些關于厲夏的流言蜚語。她初時還和那些亂嚼舌根的同學争辯,沒想到反倒是厲夏不在乎地讓她不要再浪費口水。而且厲夏一和“男友”分手就會跑來她這裏過夜,同床共枕啊,她的小心髒撲撲亂跳,又是甜蜜又是傷感。甜蜜不消說了,傷感的自然是無法言說的暗戀。

其實她也考慮過表白。可是厲夏對女生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任何興趣,相反,除了自己外,從中學出現大批追求者開始,厲夏和女生的關系就變得糟糕起來,到了大學尤其更甚。她偶爾甚至有種感覺,厲夏之所以願意和她朋友,就是因為和別的女生關系太差。從這點上看,厲夏應該是異性戀。她當然不敢表白,生怕連朋友都沒得做,這可是她唯一的朋友,怎敢去冒失去的風險呢。但奇怪就在于,為什麽厲夏交往的男生都下場“很慘”呢?厲夏這咬人的怪癖是什麽時候有的?她怎麽不知道?難道是缺鋅缺鈣?書上說,缺這些微量元素就會脾氣暴躁、愛啃咬東西。不過書上也說缺失鋅鈣,會導致智力低下、發育不良。厲夏不愛學習是因為學不進去,并不是智力有問題。而且厲夏這高挑火辣的身材是發育不良?怎麽可能!最讓她琢磨不透的是厲夏對自己的态度。當她是閨蜜?每回自己生病,厲夏在行動上的關懷确實很細微,但語言上可就從來沒有溫柔過。這也可以理解為嘴硬心軟。但閨蜜間親密的舉動和私密的話語一概沒有。不能在一起逛街休閑,還能解釋為厲夏忙着談戀愛沒時間。那女生間的悄悄話似乎也從沒聽見厲夏說起。每回來她這兒過夜,厲夏就是暴躁地罵幾句“前男友”,然後沒事人一般,洗漱上床、玩手機、睡覺。就連對待自己所謂的男友,厲夏的态度都是很矛盾的。

說起這個“男友”,林小寒十分無奈,她常對着鏡子苦笑,鏡中人的樣貌比厲夏差遠了,從小到大外人誇獎她的外貌都是用一個詞語——眉清目秀。這也就是婉轉告訴她相貌普通。而她這一米□□的身高卻不足九十斤的身材,讓厲夏常笑她是竹竿。這樣的自己怎麽就能招來“麻煩”?追求她的楊帆比她大五歲,卻是和她一同進入大學的同班生。大一時她還小,自然不可能被人追。她也根本不會有戀愛這方面的念頭。直到前年她十八歲,楊帆突然就冒出來開始追求她,那時她忙着回家去給厲夏補課,對楊帆的示好絲毫沒有在意。再回到學校,楊帆越發對她殷勤。從小她身邊就只有厲夏一個朋友,而這個朋友的要求她是從來不會拒絕,所以她一向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人。十分委婉地表達了自己不想談戀愛的意思,又盡量躲着楊帆,但一點效果都沒有。楊帆反而更加頻繁地發動了攻勢,對自己噓寒問暖關懷備至,還很誠懇地說,看中的就是她一心做學問的單純。弄得身邊的同學,甚至是導師都以此來開玩笑。

說起楊帆的長相和能力,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不錯,一米七六的身高,白淨斯文,本科畢業直接保送了研究生。而人品,據厲夏說,也是不錯的。那時她想擺脫楊帆,但拉不下臉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就請“經驗豐富”的厲夏去和楊帆攤牌。可厲夏回來竟然替楊帆說話,什麽楊帆很老實的交代了家庭境況,父母都是老師,家境不錯,又說楊帆也不喜歡混社會,将來一定是在校園做老師。還說她這種學霸對周圍男人有種強大的壓迫感,有人敢追算她幸運。所以厲夏的結論是此男不錯,和她林小寒這個書呆子挺相配,可以試試。這話讓她哭笑不得,心裏添堵。一氣之下,她索性不再去費口舌說拒絕的話。可為什麽到現在大家都默認了楊帆是她男友?在漢語解釋上,“不拒絕”和“接受”明明是兩回事啊。不過這樣一來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厲夏的态度來了個180°的大轉彎,經常裝作一本正經地提醒警告她不準逾矩,更不準同居或懷孕。現在的人交往同居什麽的早已稀松平常,她的年紀是偏小,但也成年了,而且她已經是博士,學校方面也管不着她的私生活,最重要的是同居和懷孕根本是兩個概念吧,以現在的技術手段,同居不懷孕輕而易舉。厲夏這話怎麽聽都透出無比的古怪和——占有欲?她拿不準,難道厲夏只是當自己是發小兼鄰居般來關懷的?太難解釋了,沒有任何切實的理論依據可以分析啊。

每回厲夏躺在身邊,林小寒都會想這個問題想到頭疼。今晚因為發燒,實在沒力氣想太多。在昏昏欲睡之前,她強撐着用食指輕輕點了厲夏的鼻子,暗自笑罵,蠢貨。你從來都不知道,我對你的依戀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一覺睡到天亮,厲夏好心情地伸了個懶腰,摸摸還在熟睡的林小寒的額頭,果然燒退了。她放心起床梳洗,出去買了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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