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
回家?孟旸一愣,還想搖頭。厲夏用力地按住她的雙肩,“聽着,你姐不讓你回家,是因為你家和基地有關聯,她怕你有危險。事到如今,我也沒任何辦法了。聯系不到你姐姐,就只能闖你家,哪怕你家現在已經是十八層地獄,我也一定要去。我不想連累你,去不去,你自己選。”
“我家有危險?”孟旸差點跳起來,拽着厲夏的手腕就往外跑。
兩人誰也沒想到,第一個難題竟然是如何進入這個別墅區。孟家有錢,住的地方當然是本市最高檔也是最低調的豪華別墅區,安保自然也是很嚴密。不知是因為這兩年孟旸沒回過家,還是因為原來的安保換了人,守門的看見一輛破出租車上下來的兩個灰撲撲的人,又是淩晨三四點鐘,要她們打電話給孟家的人,居然打不通,一系列古怪的行為,安保肯定不會放人進去的。
孟旸根本等不了安保的盤問,推開人就往裏闖,厲夏反應快,立刻跟上。安保看樣子也是訓練有素,只愣了一下,按下報警器趕緊去追。畢竟是黑夜,安保雖然人多,但也不敢大聲喧嘩吵到住戶。而孟旸很熟悉這裏,很快就跑到了家門口。開門的居然是孟旸的“姐夫”朱琪,她吃驚地看着兩人,喝退了追來的安保,趕緊讓兩人進屋,不安地問:“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來了?”
“都不見了。”孟旸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朱琪肯定聽不明白,她看向厲夏。厲夏簡要地說了情況,也是一臉不解地問:“這裏不是很危險嗎?你不是帶人要救孟家的人嗎?怎麽你也在這兒?”
朱琪困惑地攤手,“昨天下午全部撤了,我的人再三确定沒了危險,我才過來的。”她還要繼續說,孟旸卻等不及跑了進去。
孟昕正從樓上下來,見到妹妹驚訝大過喜悅,甚至都有點焦急,“天啊,不是叫你別回來,安心找你的季顏就好了嗎?你怎麽不聽話呢?”她拉着孟旸坐在寬大的沙發,理理妹妹淩亂的頭發,心疼地問:“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厲夏說你們有危險。”孟旸瞪着姐姐努着嘴,很是生氣,“爸爸媽媽呢?”
孟昕溺愛地拍拍妹妹的腦袋,“乖,旸旸不用擔心。爸爸年紀不小了,現在這個時間正是睡覺的時候,我們不用去打擾他。至于媽媽嗎,在姐姐、爸爸和小弟的勸說下,半年前她去國外陪小弟了。”
“別當我是傻子。”孟旸倔強地頭一偏。
“沒錯,別當你妹妹是傻子,現在只有我和她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說清楚。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絲有關基地的線索。”跟着進來的厲夏認真地說:“小寒說,你們孟家和基地肯定有關系。”
孟昕看看厲夏,又看看妹妹,長嘆一聲,“好吧。其實我和爸爸早就有所懷疑了。雖然爺爺和二爺對旸旸你的身體一直都很上心,可幾年來種種跡象卻顯得越來越不對勁,尤其這兩三年。爺爺和二爺與家人的關系淡漠的令人奇怪。沒有證據,盡管懷疑,我們也不可能對二位長輩如何。當然,爸爸和我也不會坐以待斃,我們一直按着最壞的結果來布局。說來也奇怪,這兩年倒也順利,有時候我們不小心動靜大了點,也沒見爺爺有什麽反應,集團的資金也再沒有向藥廠流入,似乎爺爺完全放棄了集團。平靜得有點詭異,我和爸商量着,還是讓媽媽去國外安全些。媽媽擔心我們,更擔心你,一直都不肯。最後還是小弟和我們一起演戲,騙她說小弟身體不适,需要她過去陪伴。但媽媽一直不松口,爸爸的意思是讓我陪她一起去,這樣媽媽也能稍微安心些,他也不用再有後顧之憂。考慮再三,我還是沒同意,在這次的布局上,我和爸爸分工明确,他坐鎮總部,有些需要轉移出的資産則都是我在暗中操作。最重要的是,爸爸一個人留在這兒,我實在不放心,只能變着花樣地勸說媽琛0肽昵奧杪柚沼诘植蛔∥液托〉艿倪脒叮磺椴輝傅厣俠捶苫偕匣八恢倍V鑫液桶職鄭歡ㄒ展撕脮D旸你。”孟昕苦笑着,“唉,幸虧爸爸和我沒有大意,不然這段時間早被爺爺架空了,我們家也被一鍋端了。”
“怎麽啦?”孟旸激動地抓住姐姐的手。
“爺爺突然回總部,要重新掌權,想将我和爸爸踢出權力核心。他雖然個人持股最多,但我們手上的股份和所有股東的加在一起,瞬間就能将他秒殺。而且集團非常賺錢的幾個下屬公司,都變更了主人,全在我的名下了,股東得到的比原來的多,舉起雙手贊成呢。集團的骨幹也都是我們的人,如果我們走了,我保證總部都不能正常運行,立刻能散架。”故作輕松地笑笑,孟昕又皺起了眉頭,“但是沒想到,爺爺竟然帶了保镖進駐這裏,變相地将我們軟禁起來,要逼着我和爸爸交權呢。這也是他的家,帶這麽多人過來是他的自由,老子,兒子,家事,唉,都沒法報警。”
“那怎麽又撤了?”厲夏接口問。
孟昕聳肩,表情無奈,“不知道。這段時間,家裏的傭人也都被遣散,我和爸兩個人被這麽多人看着,壓力真的很大,晚上基本不敢睡熟,一直提心吊膽。爸爸和我說,實在被逼狠了幹脆就放權,他帶我們全家去國外找媽媽和小弟。哪知這話才說完兩天,爺爺昨天下午就帶着人莫名其妙地走了。”
Advertisement
“那他們到底去哪兒了?沒有任何線索嗎?你爺爺有說過什麽或做過什麽嗎?”厲夏明顯着急起來,夜長夢多,中國這麽大,誰知道基地能将人轉移到什麽地方。
孟昕回想了下,搖搖頭,“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只是他很興奮,對,就是興奮。昨天下午,我去廚房拿喝的時,無意瞥見有人在爺爺耳邊說了幾句,然後他就表現地非常興奮,立刻便帶着全部的人走了。一開始,我以為是欲擒故縱,裏裏外外地搜索了好一會,才打電話給朱琪。朱琪的人再三确定了沒危險,她才過來。爸年紀大了,熬了這麽長時間,現在肯定睡得正實呢。”
“什麽事能讓孟旸的爺爺很興奮?會不會是因為那個時候捉到了小寒他們?”厲夏喃喃自語,忽然心裏猛然一跳,急問孟昕,“你知道什麽地方能找到你爺爺嗎?”
孟昕也是一驚,“我們家老宅——”
“不不不,”厲夏否定了她的說法,“小寒和孩子,安芸、何麗、胡倩倩、鄧慧琳、楊帆、杜宏偉、馮健、郭輝、熊飛,十個大人一個孩子,你爺爺會帶着這麽多人回老宅?應該不會。”
孟昕很聰明,眼神一閃,立刻說:“近郊的藥廠。這些年來,爺爺基本是老宅藥廠兩頭跑。”她想了想,又補充說:“應該沒有其它的地方。”
厲夏轉身想走,卻被朱琪一把拉住,“別沖動。讓我先打個電話給我朋友。”說完她撥通了電話,交代說:“從我老婆家到廣達藥廠所有路徑的攝像頭記錄下來的畫面,看看孟昕爺爺的車隊有沒有去那兒?再看看廣達藥廠周邊的畫面,有沒有可疑的車隊或人員出入?”挂了電話,她向厲夏解釋說:“我的朋友們能入/侵交通局的電腦內部。你冒冒然過去,如果中計或撲了空,這就很難辦了。”
“可是基地有很多可怕的技術,我和小寒的父母遇害那晚,攝像頭就不起任何作用。”厲夏擔心地說。
“不會,”孟昕勸慰說:“那是基地必須要掩蓋的事件。但是這次不用,如果爺爺只是回藥廠,他沒有必要掩飾。如果林小寒他們被帶到藥廠,也不可能是走進去,肯定會乘車的,那也不需要掩飾,車子本身就是很好的掩飾。而且在白天,掩飾反而會引起懷疑。”
“是啊,你就耐心地等十分鐘,我朋友動作很快的。”朱琪的勸說,讓厲夏只得忍了下來。所幸沒過多久,朱琪的電話響了,接了電話後,她欣喜地看着厲夏,“車隊從這裏出去後果然是去了藥廠,而且一直沒出來。他們還發現,昨天下午前後總共有六輛車開進了藥廠,也是一直沒有出來。那六倆車是從小旅館方向駛來的。”她看出厲夏想走,趕緊拉住,“我們再好好計劃一下,不能硬闖的。”
厲夏只是點頭示意感謝,根本不再多說,轉身就走,孟旸緊随其後。孟昕見妹妹跟着走,伸手想攔,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始終沒有發聲。見妹妹消失在眼前,她突然垂下頭,難過萬分。朱琪摟住她,柔聲說:“好了,如果我是她,我也立刻會去的。不光是為了她的愛人,也是為了她的朋友。我也去準備一下。”
“但願,她們能平安。”孟昕看向黑得無光的外面,默默祈禱。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孟旸和厲夏順利到居然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哪怕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厲夏明知有異,但腳步卻停不下來,這個時刻即使是地獄,她也必須要去闖一闖。
這裏的廣達藥廠可不像山裏的那麽簡陋,辦公樓,科研樓、廠房、倉庫俱是很豪華,占地面積也非常大,厲夏二人幾乎是跑着在搜尋。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裏,廠區裏應該是緊閉着的房門統統都沒有上鎖,任由二人出入。連孟旸都看出了詭異之處,卻絕沒有猶豫,更不可能放棄。
只剩下最後一座廠房了,厲夏頓住在緊閉的大門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怕失望。如果小寒他們不在這裏,她真得要發瘋了。旁邊的孟旸卻沒有那麽多心思,直接推開了門,竄了進去。厲夏趕緊跟上。
在孟旸推開門的一瞬間,厲夏就知道,小寒他們一定在裏面,因為門縫裏露出了光亮。
果然,廠房的居中處坐這個老頭,懷裏正抱着孩子,慈愛地逗着說話。如果沒有四周那些面無表情的壯漢,如果沒有楊帆他們無奈恐懼的表情,如果沒有小寒不安地站在老頭身邊望着孩子,以上的這一幕,還真是一副和諧的場景。
見到厲夏,老者只是淡淡一笑,“你來了,比我預想的要遲。其實你不應該費那麽大力氣在全廠尋找,最靠後的這個廠房,離後門最近,我這麽大方地從孟家撤走,就是不打算要那些財富和這個身份了。既然不打算要了,自然是要趕緊離開。離着後門近,撤離的速度最快。要不是為了等你,我們早走了。”
“你你你——”孟旸突然睜大了眼睛,瞪着老者,“你不是我爺爺,你是那個、那個二爺。”
老者哈哈大笑,“也不知是你特有傻子的直覺,還是血緣的力量,也許兩者都有吧。唉,你怎麽又跟來了?你這種異能,目前是沒辦法應用的,不過将來還是大有益處的。你如果不來,至少三五十年內我不會需要你的。真是自找麻煩,你這一來,為了安全起見,我就不得不要囚禁你了。”他話音未落,厲夏猛地啓動沖到他身邊搶回孩子,拉着林小寒退到了安全的距離。
制止了一旁要上前的兩個保镖,老者并沒有生氣,反而很驚奇地上下打量着厲夏,“速度力量都在成倍增長,不錯。唉,這也是我的失誤,沒想到‘完美者’的基因竟然在你身上。怪不得實驗了那麽久都沒有成果,原來是南轅北轍了。”
厲夏将孩子遞給小寒,看見孩子因為害怕緊緊的摟住小寒的脖子,她極其憤怒,擋住前面,恨恨地盯着老者,“既然我是完美者,那這些人你捉住也沒用。我跟你走,你放了他們,不放心的話,你可以派人監視他們。”
老者奇怪地看着她,“兩年多前,你們進入基地後,個人的資料都是進過嚴格地分析。雖然那時認為你只是個廢物,但也沒有将你漏過。按照分析看,你明明應該是個愚蠢、驕縱、自私、膽怯的大小姐。怎麽突然會英勇獻身起來?難道是完美者的基因起的作用?不不不。基因雖然對性格的形成有一定因素,但後天的環境在其中也占有很大的比例,是什麽讓你産生了巨大的、可以說是颠覆性的變化呢?糾結這樣的問題沒有意義。你的要求也同樣沒有意義。”他看着厲夏幾乎要噴火的眼神,偏過頭朝孩子和藹地揮揮手,慢悠悠笑了,“你只是完美者基因的攜帶者,完美者,是這個孩子。我要感謝你們啊。”他忽又皺了皺眉頭,“唉,也不算是真正的完美者,如果再加上孟旸的部分基因就好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林小寒扭過身,将孩子護在懷裏,憤怒地盯着老者。任誰要對她孩子不利,她絕對是能豁得出性命的。
老者對她們的神情視而不見,渾身湧出濃濃地悲傷,“想怎麽樣?這是個很長、對你們來說很匪夷所思的故事,但可惜的是,這故事卻是千真萬确的。”他只注視着林小寒,表情居然無比認真,“趁着這段空閑的時間,我很願意将這個故事說給你聽。你是個聰明人,聽完之後,如果你願意配合我,我可以提供你一切的安全,包括生命。”
厲夏根本不想聽他廢話,只是她身形才稍微動了一下,周圍的壯漢立刻舉槍對着大家。老者無奈笑笑,“何必沖動呢,這些大部分都是無腦人,我只要一個念頭,他們立刻就會開槍,你雖然快,孟旸雖然不怕死,可除了你們兩個,其餘人呢?你為他們考慮一下嘛。我只是要向你們解釋一下我這一系列行為産生的原因,我希望當你們知道這個極其偉大的目的後,都能配合接下來的行動。”他充滿希翼地看着林小寒,“你不好奇嗎?不好奇這一切嗎?我會為你打開一扇超出你想象的大門。我相信你一定隐隐有了模糊的答案,難道你不想更清晰的知道這一切嗎?”
林小寒并沒有順着老者的話題,反問,“你現在很空閑嗎?”見小寒忽然說話了,厲夏硬是拉着孟旸忍了下來。
“你所有的問題我都會一一解惑。智慧啊,有利有弊,孤獨也是從智慧中衍生出來的感覺。我太久太久沒有傾訴了,實在忍不住這樣的欲/望啊。”老者也沒有回答林小寒的問題,自說自話,“我來自——先問問大家,你們是怎麽看待我們這些高等智慧生物和宇宙的?”見沒人回答,他毫不在乎,繼續說:“好吧,我能理解這對你們确實很難。我并不是來自目前我們所處的這個宇宙,”他微笑着看了一眼林小寒,“這點你肯定想不到。究竟有多少宇宙,我也不清楚,說實話,在這方面,我也只知道皮毛。目前的這個宇宙是我經過的第三個宇宙,我将它們用A、B、C來代號吧。宇宙A是我的‘家鄉’,那裏孕育了一顆非常美麗的星球,我不知道該怎麽用地球的語言來翻譯星球的名稱,就叫智慧星吧,因為那顆星球和地球一樣,充滿了智慧生物,但比地球文明要先進幾個等級。那裏的科技雖然沒有達到征服宇宙A的地步,不過控制十幾個像銀河系這樣的星系還是很輕松的。科技高度發達所帶來的後果之一便是壽命的幾何級增長,壽命的增長帶來的後果便是自然生育率的下降。這點很好解釋,地球上也一樣,總體來說人民的壽命和自然生育率是成反比的,你們可以拿非洲和歐洲相比較,也能拿大象和老鼠做比較。生存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當你的生命變得悠長時,理論上生育的後代也會更多,但是大量的後代會讓你自己面臨着巨大的競争。想象一下,如果人類能活兩百歲,那一百歲的你和二十歲的孩子競争某個崗位,你勝出目贍苄雜卸啻螅咳绻隳芷揪槿∈ぃ嗆臀迨甑娜司赫秩绾文兀渴導噬弦話偎甑哪阋彩親襯辏飧鍪焙蛩擋歡阋湍阋韻碌娜拇死淳赫D愀蟻胂笳庋牟鋅崧穑炕固乇鸩荒芡艘糯徒奈按螅愕暮蟠饒阌判愕目贍苄苑淺4螅馐牆岷狹肆礁鋈說撓判慊蛩暮蠊5頤峭耆梢苑判模蛭愕謀灸懿換嵩市砟阏饷醋觯部梢運凳腔虻淖暈業鹘凇U馐巧硖謇镒钤嫉幕颍豢篩謀洹5比晃業哪感撬滌械目萍際悄芨謀湔獾模謀浜螅揖褪遣皇俏伊耍蛘咚蹈謀浜笪揖筒輝偈竊吹奈镏至恕8謀浔映勻獾南靶裕盟コ圓荩故潛勇穑康比唬攣镏質欠衲芄簧妫欠穸躍晌镏只岵玻欠窕嵘羁談謀淙镏鄭庖磺卸夾枰さ氖奔淅囪橹ぁ?上О。揮惺奔淞恕!
“科技再強又如何呢?一切就很突然,沒有一點征兆。”老者面現痛苦,“幾乎是同一時刻,母星上發生了毀滅性的災害,完全是末日景象。這麽先進的科技居然沒有一絲察覺。漢語有個詞叫天崩地裂,那個時候母星上就是這樣。超級強震混合着無數隕星的沖擊,還伴随着無數的自然災害。短短幾日,母星就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我和很小一部分,姑且按照地球的說法成為‘人’吧,我們極小部分人很幸運,勉強找到了一艘飛船,載着我們逃離了母星。本來大家是想去我們控制的其它星系,沒想到全部如此。母星的星系和那些開發過度的星系則是完全被毀滅,劇烈的爆炸甚至讓周圍的空間都産生了扭曲。我們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樣毫無預兆的慘事,但那時已經沒有大家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考慮這些事,先找個星球落腳才是最重要的。所熟知的星系都不在适宜居住,只能飄蕩在宇宙中。這時,宇宙A中已經處處都是我們從來沒有檢測到的、很詭異危險,但更危險的事情卻來自我們自身。飛船上的能源能維持很久,但我們的生命卻無法長久。在沒有生育輔助技術的幫助下,我們已經無法自然繁衍,或者說是自然繁衍的效率已經低下到可以忽略不計了。好不容易尋到一顆勉強适宜的星球後,大家是歡喜的,本以為可以從頭再來,但是——”
老者看向林小寒,問:“假設人類文明高度發達時遇到了超級災害,你猜人類的承受力會是如何?”
林小寒并不想答話,但見老者一直盯着她,似乎她不回答就不罷休,也只得無奈地說:“金字塔底部毀滅後,長期生活在頂端的人是無法适應或重建底部的。”
滿意地點點頭,老者繼續說:“科技越發達,承受災難的能力越強,這個誤區已經快成為大衆的共識了。當局部災難或小型災難發生時,這樣的認知是準确的。可是,當整個星系發生超出想象的災難時,這種認知就變得很愚蠢了。試想一下,将現在人類社會那些著名的科學家扔到荒漠處,他們還能研究出所謂高大上的理論嗎?連生存都成問題。基礎決定上層,你想造□□,就得先找到鈾,要找到鈾就要會挖礦,要會挖礦,就要有機械和能源,依次往下類推,到了最底部,首先要會的是生存。”
“與科技無關。”林小寒冷冷地說:“你們明明只掌控着局部,超出局部的災難,承受不了也是正常,何必要用科技做替罪羊。”
“沒錯,你的房間如果發生了火災,你可以輕易找到水源滅火,但整棟大樓失火,便只能逃命了。唉,母星所控制的那麽多星系對宇宙而言,也不過就像是一個個極小的房間,放入摩天大樓裏,面積小的可憐。”老者默認片刻,“這也是我出了宇宙A之後的認知,但是差點導致了覆滅。”他長嘆一聲,“你聽到後面就會明白了,還是先聽我繼續說吧。拯救大家的飛船是商用的,沒有高大上的科技,在惡劣的環境中艱難生存都成問題,更何況是需要大量高端科技集成的生/殖輔助系統。在很早很早以前,追求生命的長久導致了生育率的低下,出現了輔助技術後,性便與生育脫鈎。科技再上一步後,家庭也随之完全瓦解。大家可以自願貢獻出能提取出個人身體信息的□□體毛之類無關緊要的東西,單性、雙性、多性,随便組合,反正嬰兒從出生到性成年,一切都是母星的托管中心在管理。但是沒了科技的輔助,卻恢複不了自然繁衍了。智慧生物,尤其是高等智慧生物,總是這麽貪得無厭,什麽都想掌控,可一旦失控或無法掌控,等待的就只有滅亡。”
“智慧本來就是為本能服務的。”林小寒淡淡說了句。
“說得好。本能産生智慧,智慧讓本能複雜化。誰又能說活得好活得滋潤不是一種本能呢。”老者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苦澀,“有的時候智慧也是非常折磨人的。你說,沒有智慧能體會到孤獨和恐懼嗎?這樣的感受并非一開始就有的,實際上,當世界上只剩下我時,我只覺得輕松。你能明白那種一群人一天到晚暮氣沉沉、只會等死的壓抑感嗎?可惜這種輕松只維持一小會。”瞥見厲夏鄙夷的眼神,他苦笑着搖頭,“你們以為我生存到最後是靠了不光彩的手段?我們的文明等級超出了你們的想象,你認為憑着我們的見識,會在絕境中像人類一樣自相殘殺嗎?僅僅那一艘商用飛船讓我們勉強生存下去是不成問題的。只是沒法建立裏很好的保護所來改善諸如宇宙輻射、電磁風暴等非常惡劣的環境,而身體在這種情況下是需要能被保護的物質,例如藥物之類的東西。但這些都不是最直接的憂慮,我們要面對的是種群的繁衍。我所說的這些事情都是需要大量的基礎科學堆積起來的頂尖科技來完成。憑着我們這些為數不多的個體和并不高明的商用科技,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我們缺的是時間,時間卻不在我們這一邊,身體的快速衰弱,繁衍後代的無望,唉,所以你們該明白,對那時的我們而言,自相殘殺是沒有任何意義和用處的。任何事情都有雙面性,當我們身體內的基因适應了長壽、弱化了生育之後,在沒了技術的介入,想要再次改變,僅靠自身的進化,唉,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真的需要很久很久,甚至以你們人類時間千或萬年來計算的。”
見沒人理會,老者也不在意,繼續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我會堅持到最後,飛船有幾套生命維持系統,但那只是為了長時間旅行、以防無聊而設置的入眠系統,并不能讓需要藥物或快速衰弱的身體恢複到健康。剛開始身體出現問題的個體還寄希望維持系統,覺得能挺到科技的恢複。唉,越是高端發達的文明,它所需的基礎科技對我們而言是無限龐大的,要基本上複原,唉,時間上,唉——”他連嘆了幾口氣,“維持系統沒有任何作用,最多能多活些時日,這對大家來說又有什麽用呢?當我獨自面對整個星球一段時間後,就只剩下麻木了。我決定離開這裏,我不想将生命就這麽無聊的耗光。”他突然自嘲一笑,“其實我心裏也存在幻想,但願出去能碰到高等智慧生物,說不定,他們和我們一樣能逃出來呢。離開這個貧瘠星球的建議我早就提過,但一群人中,這個決定會被輕易否定,因為少數總會服從多數,而多數總會懦弱的選擇安穩。相比處處危險的宇宙,這個星球簡直就是天堂。當我們的數量越來越少時,我又提過離開,然而那時,原本希望闖蕩的少數也被時間和疾病消磨了鬥志。好了,只剩我一個了,我終于可以決定一切了。”
“只剩你一個,你才能決定,看來你的地位也很地下啊。”厲夏插話譏諷,這個瘋老頭羅哩羅嗦為了什麽,她已經不耐煩了,可又不敢輕舉妄動,孩子和小寒都在身邊,她怕有什麽閃失傷害她最愛的兩人。
老者只是輕輕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繼續說:“極其高度文明會自然而然消除階級,在完全智能化普及和智商差別不大的情況下,財富不再成為衡量等級和身份的因素,因為大家已經不需要財物來實現或體現價值了。當災難來臨時,習慣了完全意義上平等的我們選擇了少數服從多數的方式。唯一讓我尴尬的是,每次選擇我都是少數派,哪怕是最後剩下三位個體,我仍然還是少數。本以為剩下兩個時,我總該占50%的機會吧,可惜,那兩位居然幾乎同時完蛋了。也許是我的身體裏有天生的冒險基因吧,反正就我一個了,宇宙再如何危險,我又沒有牽挂,又何必在乎呢?漂流在宇宙A時,我經歷了無數從來沒見過的危險,可最終還是沒有逃過。那次的記憶太深刻了,危險出現的很突然,一點征兆都沒有,猛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整個空間拉扯到一起,吸向莫名的未知的空間,類型于你們人類目前研究的黑洞,我一瞬間也以為是黑洞,但比黑洞更可怕的是,這股力量居然能将黑洞也拉扯起來。也許是我以前的壞運氣都用光了,陷入這麽強大的力量裏,飛船居然幸運的沒有解體。等情況稍微平穩些,我發現飛船所處的空間已經不是宇宙A了,那是一個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空間,完全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宇宙的範疇。”
老者頓了幾秒,聲音明顯低沉下去,“一開始飛船是被困在一個莫名狹小的空間,奇怪的是空間裏的一切都漸漸失去了活力。那個類似黑洞的物體,也完全停止了運行,只剩下産生黑洞的物質,就好像死去一般。那時我只是恐慌,想沖出這個封閉的空間,但就是沖不出去,看似沒有邊界,但就是被阻隔在內,那種阻隔的力量大到無法想象的地步。我可以想象到,用不了多久,我和我的飛船也會如其它星體一般徹底沒了活力、失去生命。沒想到,幾乎要絕望之時,阻隔卻消失了。然後——”他猛地激動起來,“我面臨的是全新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裏,我監聽到一種頻繁出現、十分有規律的頻率。這讓我想起以前在宇宙A時偶爾也會監測到的一種古怪頻率,兩者十分相似。在母星時,我在這方面是有研究的,通常的解釋是宇宙深處某種輻射,因為當時的科技只達到了局部的幾個星系,所以基本是靠推測。當這種頻率充斥在我周圍時,我瞬間是興奮的。不過,在完全沒有任何參照或提示的情況下,基本是有規律的事物,因為很難破譯的。當有一天我自言自語時,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我把這種頻率當成語言的話,是不是可以破譯呢?”
“你們不知道那時我是有多渴望能出現和我交流的高級智慧生物。”老者又露出了憤恨的表情,“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渴望他們,他們卻将我當作——”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詞,“病毒!”
“我費盡了無數的心力,依靠飛船上簡單的智能系統,竟然得出了這麽一個可笑的結論。”老者氣憤的表情中混合着悲痛,“最初我還以為是出了錯,可無論再如何組合,得出的結論都是一樣。”
“你是怎麽破譯的?為何這樣偏激呢?也許你用的方式并不對,也許并沒有你認為的那麽殘酷。”林小寒悠悠而言,看得出來,這是老者前後變化是根本。在驚天災難發生後、整個種群只剩他時,還能勇敢地活下去、不放棄希望的“人”,本質上絕對不會是個偏執的人。如果有機會,林小寒真的很願意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與老者暢談一番,也許能打消他這瘋狂的念頭。
“很簡單。舉例來說,普通話中,‘我愛你’和‘我是誰’這兩句話中,‘我’這個字的發音頻率是相同的,在不知道‘我’這個字意思的前提下,我可以假設一個意思,然後反複的組合。直到能組合成我能理解的意思。”老者這時除了憤恨,已經聽不進去任何柔聲勸說,“善良的人總會将事情想得善良。我當時也像你這樣認為,總想找到證據來證明自己的錯誤,直到我碰到了一個和我差不多的生物。我只能用‘生物’來形容我們這些流浪在異時空的智慧者。那是個已經破碎的飛船,比我的飛船要大得多,裏面只有一個奄奄一息的智慧個體。當兩個高等智慧個體想要認真交流時,就好比知道了密鑰的密碼,借助很簡單的儀器,便能實現對話。原理其實非常的簡單,就好比兩個語言不通的人,各自發出‘我’這個音,然後指着自己,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老者詳細地解釋,很顯然,他是想讓除林小寒之外的其餘人都能明白自己。“可惜的是,我們只交流了極短的時間,這位個體便沒了生命跡象。不過只言片語中已經透出了很多信息。這位個體居然來自另外的宇宙,他所展現出的文明應該比我的要高出一些。他本身也是個探測宇宙的狂熱分子,在他所處的宇宙中也